骏马浮云蹄声清脆,“得得得”声敲到骊歌惊魂初定的心上,夜幕的营火明灭闪亮,她听到两旁的军账内军汉们粗俗的呵斥声,甚至经过军帐门口的时候,还飘出来一阵阵皮毛和汗脚的恶臭,营帐内隔着二十多米亮着营火,每一个火把下都站立着两个穿着甲胄,举着长刀的军汉,神情肃穆,目不斜视,令人不寒而栗。
马厩应该是在营帐的最偏僻的地方,依山靠水修建,骊歌感到腹中咕噜噜鼓鸣,却不敢向四周张望,冷风飘过,全身冰寒,骊歌的后脖子一凉,听到了前面前面军汉的低声念叨:下雨了。
下雨了,天空灰蒙蒙的,越发漆黑寒冷,雨点并不大,却稠密缠绵,落在骊歌后颈,阴凉透骨,她忽然觉察到,深秋季节马上就过去了,北方的寒冬来临,她连一件御寒的衣衫都没有,不知道这兵奴有没有资格分到一件毡毛的甲裙和毡帽,她还跟阿泰和阿恭相约逃离,三人身无分文,如果逃出去,这如何御寒如何生存也是一个大问题。
雨越来越密,牵马军汉的行走速度加快,浮云的啼声在夜幕中传到了很远的地方,军汉穿着甲胄,肩铠还能隔绝些寒凉,骊歌,阿恭,阿泰三人单衣薄衫,不一会儿全身淋透,发髻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滴到了肩头,极为难受。
这军营占地极为广阔,道路虽然铺着些碎石,却泥泞不堪,半个小时后,三人拖着沾满泥巴的短靴,跟着那军汉终于进入了一个木桩子圈成的巨大马厩房。
因为是军营,加上这鲜卑魏本是北方游牧民族,善于养马,马厩虽然偏僻,但分列着十几排,每一排在夜色中黑压压的望不到头,浮云显然有点烦躁不安,前蹄撩起来不愿落下,像是极不高兴进入马厩,那军汉无奈,只得冲着三人道:
“三个小郎,雨夜寒凉,浮云急躁,你们三人先在十号马厩安置一晚,明日禀告管理马厩的陆孤大人重新分配。”
十号马厩安置一晚,难道马厩兵奴要跟战马居于一地吗?骊歌抬头看向前面的马厩,目光中掩饰不住好奇。
实在是全身湿透,太冷了,哪怕马厩也好,总会有些干草,靠着也能暖和一些。
浮云依旧焦躁,阿恭亲切地怕拍浮云的鬃毛,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些什么,那军汉带着三人进入圆木建成的马厩,一掀开草帘,一股浓烈的马粪味迎面扑来,阴冷恶臭,极为难闻。
两排高大的战马并列拴在圆木上,前面是巨大的砂石凿琢而成的长方形食槽,里面有着些草料,马厩的顶棚是木板铺就,盖着些茅草,并不漏雨,但是,茅草帘子掀开,马粪臭味浓烈无比,看来,这马厩也有缺点,通风情况并不好。
“小郎,这是浮云的拴马桩。”军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粗着嗓门吼道:“小郎,十号马厩是王爷的卫队战马,精良凶悍,你们三个今晚暂且在马厩后的马房内安置。”
见三个小郎全身湿透,饥寒交迫的样子,那军汉皱着眉头道:“原本马厩并没有准备挑选兵奴,即是独孤长史惩罚,马厩不得违背,哆,看你们三个小郎羸弱不经风雨,且到马房安置,我叫阿皮过来。”
说完,那军汉像是极不耐烦这里的臭味,手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大步出去。
顷刻间,三个落汤鸡似的小郎眼神碰到一起,然后,又看向了紧挨着马厩的一排马房。
马房是用不规则的石头搭建而成的,木门关着,骊歌借着马厩墙壁上的营火数了数,并列有四间,应该是存放饲料和战马配备的鞍鞯,辔头,马鞭等物的地方,既然那军汉说让三人在马房内安置,应该有睡觉的地方吧。
骊歌猜测着,如今她的身上,全身湿透了,灰麻布包袱被她紧紧地夹在腋下,那本礼仪之书被保护的很好,只是挂在腰间的土陶水壶和茶杯,也被雨水淋的湿漉漉的,那是他们坐着驴车前来军营的路上,阿恭发烧,她求那张十三找慕容燕借来的,下车之后,她才发现,小郎和女郎们被直接送到了练兵场,慕容燕乘坐的马车,早就军营里的另一条营道加快速度辗转而去。
这制作极为精巧的深棕色茶壶茶杯,应该是慕容燕私人常用的物品,骊歌只好斜挎在腰带上,借来的,总应该还回去。
她急需要一团火来烤干她身上的衣衫,初来乍到,也不知道那军汉所说的阿皮能不能帮他们三个小郎找到能烤干衣服的地方,或者,有没有能更换的军服也行,至少避免感冒。
“吱呀”阿恭推开了马厩连通着的第一件马房的木门,三人顿时愣在了当场!
这……这难道就是那军汉所说的让他们三人安置睡觉的地方吗?
石头屋子并不小,也有二十多平方,但是,却堆满了马粪!
恶臭难闻,如何住人?
怪不得着马厩之内极为难闻,如果不是因为外面风雨交加,骊歌觉得,她宁可在马厩外面露天睡眠,也不愿意进来!
“阿恭,这马粪留存有何用意?”阿泰显然也非常惊讶,捂着鼻子问道。
“战场上用。”阿恭声音还有点嘶哑,低声说道,他脸上的血痕被雨水冲的干干净净,如今露出了犹如刀工雕刻出来的五官,显得棱角分明,有一种出人意料的俊秀。
战场上用?骊歌觉得,她全身发冷,连好奇询问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跟在阿恭和阿泰的身后,推开了第二间马房的木门。
干草,对着密密麻麻的干透的牧草,连一个人侧过身子都挤不进去,根本不能居住过夜。
不能住!
三个小郎对视一眼,心中暗暗祈祷着,第三间第四间马房稍大,但愿能有暂时容身的地方。
三人走到第三间木门前后,望着木门上挂着的大环锁,无奈地看向了第四间马房。
锁着,同样的大环锁!
“咴儿……咴儿……”忽然间,被拴在圆木马桩上的浮云低低的嘶叫着吃着草料,骊歌无奈地摇摇头,这个时候她才又一次体会到,在军营里,战马尚有晚饭可吃,兵奴连战马都不如,真是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没有地位到了极点。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她觉得,现在就算有一碗热汤,也足以让她热泪盈眶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