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行本来以为他不需要管什么, 然而没过两天他便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有天他在上网的时候打开了q-q,在“找群”里随手搜了一下“试药”, 便瞧见了很多千人的q-q群,他申请了十个, 其中两个批准了他。里面成员十分热情,互相分享试药经验, 还有几个一看就是中介或叫“药头”的人,每天都会发布很多各医院的招募信息。而后,沈懿行惊讶地发现,群里仅仅几百个新药受试者,竟为他展现了一出人间百态。
为了保证数据准确, 同时也为了保护受试者,一般公司规定, 四周内参加过其他临床试验的人不得申请,可是……居然有很多人竟然拿着□□蒙混过关,还有的人,钻临床试验不是全国联网的漏洞,全国各地各个省市来回试药。他们经常试药,害怕不被选中, 眼睛里面只有五六千块钱的补贴,看不见试药的风险,甚至对“圈内”流行的“试药三个月后便没有影响了”的说法深信不疑。这些人当中不少背负着欠债,有人是做生意赔得精光,有人是炒股票血本无归,还有人“玩红包”输了太多。也有些人本身患病,急于赚钱是为了治疗其他病,他们会在兜里揣重物称重,或者换队尿样,想尽办法“瞒天过海”。总之,有一部分人,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别人的。
于是,沈懿行向医院坚持,他要亲自面试志愿者候选。医院的人觉得沈懿行挺麻烦,但也没有硬是不让他面。
面试志愿者的时候,沈懿行的脑袋转得飞快,各种问题层出不穷,而那些“走投无路”的人玩儿脑筋急转弯明显比不过沈懿行,之前说谎的人通常在几个问题后就会自相矛盾,沈懿行将那些人全部淘汰了。
最后,沈懿行挑了60个话里找不出漏洞的人参与进1a——他认为,他们不大可能瞒得过他,讲的应该就是实话。同时,他的心底有些郁结,他也说不出是因为什么,但那些受试者的经历的的确确让他感到郁结了。
接着,在让志愿者签署知情同意书,将药监局批文、药品检验合格证、试验方案、志愿者记录表、知情同意书等材料提交到医院伦理委员会,又准备了病房、表格、检测设备之后,医院便开始了1a为期一个月的正式实验。
沈懿行又在q-q群里看见了“吐药”的方法——什么将药藏在舌底,等医生走了再吐掉……觉得十分头大,不断地与医院沟通,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一些麻烦。
……
不过,到了这个阶段,药厂除了与医院保持交流外,也没什么太多能做的了。紧张、焦急是另外一回事,单轮工作量,确实是小了。
沈懿行总算有时间去约会了。
正式交往之后,符晓和沈懿行保留了之前“每逢事业上有重大进展,两个人便约会一天”的很奇特的习惯,似乎在两个人的心里,“奖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是事情会变得更好的一种吉祥的征兆。之前因为沈懿行忙,他们并没出去庆祝“嘉懿新一轮的融资成功”,等到一期临床正式开始,沈懿行终于是抽出了一天陪符晓。
“懿行,”符晓有些期待,眼睛闪闪发光,“去哪?”
“去放风筝行么?”沈懿行笑着道,“现在是三月初,很适合放风筝。”
“哇靠!!!”符晓惊道,“像咱们这年龄的人,约会都去泡吧、蹦迪什么的啊,你呢,全是画油画、登山、划船、放风筝……你画风咋这么奇怪?!”
沈懿行沉默了半晌,说:“我不会蹦迪。”
“哈哈哈哈哈哈!”符晓无情地嘲笑道,“沈懿行啊沈懿行,你连蹦迪都不会?!你也有不会的东西!!!”沈懿行总是显得无所不能的,能耐得不得了……其实也不是嘛。
沈懿行问符晓:“你会蹦迪?”
符晓说:“……不会。”
沈懿行:“………………”他早就发现了,符晓很喜欢自打脸。
符晓“………………”她真不会。在法国时,她的同学们有时带她去酒吧,她都只能在沙发上干坐着发呆。还有几次学校组织活动,大家一起在某间俱乐部里high,符晓不好意思显得太不合群,于是也去舞池里面随着音乐疯狂扭动。她自觉自己扭得已经很疯狂,可旁边的同学们还是会对她吼:“喂!跳啊!你怎么不跳舞?!跳啊!跳!”而后在符晓“我正在跳啊”的答案中惊讶地睁大他们的眼睛——各种颜色的眼睛。他们完全无法理解,那个样子随便晃上几下就算“跳舞”。
沈懿行问符晓:“去不去?”
符晓急忙回答:“去去去!”只要能和沈懿行在一起,无论在哪她都是开心的。何况,她也非常放心沈懿行“安排约会”的能力,因为每次都能让她心里觉得挺感动的。
“好。”
“不过,”符晓又问,“到哪里去放呀?”
沈懿行反问:“奥林匹克公园?中华世纪坛?海淀公园也行。”
“中华世纪坛吧!”中华世纪坛近。
“那我过去接你。”
“嗯嗯!”符晓又在电话里问,“不过,要去哪里买风筝?”
“买什么?”沈懿行又是笑了笑,“自己做。”
符晓问:“自己做?”
“嗯,不难的。”
“怎么对你来说,什么都不难啊……”
沈懿行淡淡地道:“蹦迪难。”
“……”符晓稍微想象了一下沈懿行蹦迪的样子,觉得虽然可能也挺性感的,但……果然不像他。符晓印象中的沈懿行永远都是一副很从容的样子。
大约上午十一点钟,沈懿行带着工具出现在了符晓的门外。
“进来进来。”符晓急忙将沈懿行拉进屋里。
“嗯,”沈懿行将手里的工具放在了桌上,说,“我觉得自己做风筝会比较有意思。”
符晓甜言蜜语地道:“怎样都好。”
沈懿行勾了一勾唇,看了符晓一眼,而后拿出了一张a3纸和一把木头尺,问符晓说:“就做个最简单的菱形风筝可以么?”
“不可以。”符晓
晓正色道,“我想要dna双螺旋结构的风筝。”
“……”
“……就菱形吧。”
沈懿行低下头,用格尺量了一下那张a3纸上下两边的长度,用自带的铅笔在上下缘中点处各画了一笔,接着他又量了白纸左右两边,在两边大约三分之一处点下了两个对称的小点,最后,他握紧铅笔沿着尺子将a3纸上下左右四个黑点都连接起来了。
“唔……”符晓在一边瞅。
沈懿行又拿出了裁纸刀,借用画好的四条线将a3纸裁成了一个菱形。
符晓问:“要不要画个图案?”
“嗯。”沈懿行竟然抖出了他的水粉颜料和调色盘,“好。”
符晓感慨地道:“你带得真全乎……”
“就画花吧?”
符晓说:“好,我喜欢花。”她确实喜欢花。从这个角度讲,她能拜擅长使用花香调的章唯一为师,其实是十分幸运的一件事情。
“没有画板,只能在桌子上画。”沈懿行说,“还是我从左边画,你从右边画。画花不难,方法和画油画是一样的,不需要太细致,只要有色块就好了。对了,不要刷太多层,否则风筝会因为太重而飞不起来了。”
符晓心虚地道:“我还是不大会……”
沈懿行叹了一口气:“那你跟着我学好了。”
说完,沈懿行便使用最大号的笔刷,将用水稀释后的很淡的绿在纸上刷了一层。然后他换了一支笔,蘸了一些厚实的紫,随手在纸的右下角由内向外刷了几笔,又将白色颜料兑在了紫色里,将它调成粉色,伸笔蘸了粉色,在方才的紫色上中心地带随意地画出去了几道,一朵花便真的跃然纸上。
“……”符晓也照葫芦画瓢,画上了一朵粉的花。为了能在空中被人看见,两朵花的个头全都不小。
沈懿行又沾了红和黄并混成橙色,画了一个有点扁的形状,之后还是挤白颜料进去,刷在橙色花朵上班部分,并在下半部分也横向地用波浪线刷了两三笔,一朵橙色牡丹也出现了。那波浪线,宛如牡丹花瓣边缘。
沈懿行的方法十分简单,就是用单色先刷几笔,再兑上白,画上几下,画出那种有点抽象的花,但人却一眼就知道是花。片刻之后,纸上便有了紫的、粉的、红的、橙的、黄的花朵,开在绿草地上,鲜艳却又朦胧。
符晓画的没有沈懿行多,不过也还是有几朵的。沈懿行又用深浅不一的绿打理了一下“草地”,一座有着许多美丽鲜花的花园便这样成了。
画完之后符晓竟然觉得,这画还真的是挺漂亮的。
她嘻嘻笑着说:“喷点香水喷点香水,让它更像花园。”说完,她便翻出了爱马仕的“尼罗河花园”,隔着老远轻轻地按了按它的喷嘴,一层雾一样的水滴蒙上风筝,好像是有精灵在施展着魔法。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花香味。它并非是人熟悉的花香,而是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青檬味道,让人仿佛置身于夏天雨后的河边。
沈懿行又说:“来做龙骨了。”
说完,他拿出两根很细的竹棍,一根比在风筝纵向中线,一根比在另一条对角线,量好了距离后剪掉多余部分,又用一根绿绳绑紧了两根竹签,将它粘在了风筝上,还不忘将竹签也上了些颜色。
最后两根线绳一系,挂穗一挂,简单的风筝便就此完工。
沈懿行说:“走吧。”
“嗯!”
中华世纪坛离符晓家不太远,是一座日晷型的纪念性建筑,当时为了迎接新的世纪,修建的动静挺大的,不过后来存在感变低了,平时没有多少人去。
广场很大,还蛮适合放风筝的。
而且符晓发现,并不是只有他们来这放风筝。地上有人在跑,天空有三三俩俩的风筝在飞。而在这些风筝里边,有些很可怕的“高科技风筝”。风筝上似乎有马达,在空中像飞机一样,上下左右呜呜地飞,做着各种高难动作,秒杀一切手动风筝,黑黝黝的霸气十足。
“懿行……”符晓说,“你背着我跑?”
沈懿行说:“别开玩笑。”
“哦……”
沈懿行将线放出来一截,对符晓说:“等下我将风筝往上边抛,你就跑吧。”
“好咧!”她想起了《阿甘正传》里的那句经典台词“run,符晓,run!”
在看见沈懿行将风筝抛到空中时,符晓便拔足狂奔了。
她逆着风,跑了一阵,风将风筝撩上天空,符晓放了放手里长长的线绳,一手紧捏着风筝轮,一手不住地扯风筝,兴奋地对还在远处的沈懿行喊:“你快过来呀!”
沈懿行便跑了几步,动作还是那么帅气。
符晓:“……”
沈懿行站在了符晓身后,将符晓抱在了怀里,双手把着符晓的两只手,双唇贴着对方耳朵:“放线。”
“哦……”
在早春三月的阳光里,在宽广大气的广场中,符晓懒洋洋地背靠着沈懿行,她嫌站直太累,便往后面一仰。沈懿行则是笔直地站着,稳稳地让符晓靠着他的胸膛,一手握着符晓捏着风筝轮的左手,一手握着符晓扯着风筝线的右手,正好将人搂在怀里,并时不时亲吻一下。两个人全都微微眯着眼,抬头看着同样一个地方。此时风力较弱,要频频地扯抖,用一紧一松来让风筝保持不下坠。
符晓转了转手里边的风筝轮,将线又放出去一部分,同时扯抖那个风筝,两只爪子都被沈懿行轻握着,从手背到手指都酥酥麻麻的,好像有小电流噼啪地电着她。三月初的北京还有一点凉意,但被沈懿行从身后抱在怀里,感受着对方的存在,符晓感到很温暖。
沈懿行在符晓耳朵上边轻轻吻了一下:“再放。”
“哦……”
又吻一下:“不够。”
“哦……”
符晓专心地放着线,沈懿行却没管风筝。他见符晓没有在意,便开始用指尖勾勒起符晓手指的形状,他一根接一根手指缓缓划过,将对方每寸皮肤都轻抚了遍。而后,他又用拇指摩挲符晓的手背,同样把所有地方都一一碰触过了。
半晌之后,符晓才发觉沈懿行干什么。
她的脸有些红:“懿行……”同时侧过头从肩膀上放看沈懿行。
沈懿行在距离符晓
极近的距离下垂眸看着符晓,而后突然探身,在符晓的嘴唇上边轻轻吻了一下。
“……”大庭广众之下被亲,符晓有点不好意思,急忙把头正了回去,装作在专心放风筝。
蔚蓝的天空上,他们两人做的风筝正在飞翔。从这个距离看,那些花朵果然更像是花朵了。花朵开在半空,好像是上帝精心打造的花园,那蓝天和白云,仿佛还更适合鲜艳花朵们。
“懿行,”符晓说,“你看别的人,全是蝴蝶、蜻蜓、燕子、老鹰……只有我们把花放在天上。”
沈懿行说:“那是别人。”
“……”
“蝴蝶、蜻蜓、燕子、老鹰,在天上有什么稀奇?”
“……嗯。”
符晓又是定定地看着她的花。
花朵在半空中左右摇晃,就像是在随风摇曳一样。
在寂静无人的地方也弄座花园吗?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沈懿行轻轻对符晓说道:“放线,一次多放一些,借这阵风……让它再往天上飞点。”
符晓突然觉得,沈懿行爱风筝,其实是有些道理的。沈懿行从来不愿意被局限在某个狭小的空间内,他总是在期待着去往更加自由、更加高远的地方。
不远处的地方,是中华世纪坛日晷型的建筑。世纪坛的青铜甬道直攀而上,塔尖指向云霄。符晓觉得自己的心情也随着风筝飘到了半空,仿佛正在从蔚蓝天空的云层下俯瞰着这片尘寰。
符晓身后,沈懿行见仰着头的符晓头发有些散乱,便帮符晓整理了下。他将符晓的头发拿在手里,将每一绺都捋顺了,让它自然地垂下来。不过符晓脑袋动过来动过去,没几分钟头发便又变得散乱起来。沈懿行又用手重新梳了一下,捋成一把轻轻搭在符晓右肩。头发都越过肩膀被置于胸前,符晓白皙的颈子便露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做实验总要绑着头发,符晓平时在生活当中便很少扎起来。沈懿行每次见符晓,她都是披着头发的,沈懿行并没怎么见过她纤细的颈子。
此时,符晓仰着脑袋,脖子伸得很长,侧面颈子展现出了个美好的曲线,在初春的阳光之下,皮肤好像都闪着光。沈懿行垂眸看了看,见符晓没注意,竟然悄悄靠了过去,双唇离颈子只有三厘米,轻轻地嗅了嗅怀里人的体香。
符晓却是全然不觉。
几秒钟后,沈懿行将唇移开了。
符晓已经很会操纵那风筝了。沈懿行便移开了手,移到符晓的眉骨上,替符晓遮着刺入她眼中的太阳。方才天上云朵很多,阳光不大刺眼,这会儿却是不同了。
“唔……往上点,看不见了。”
沈懿行便听话地上移了些。
符晓问:“你呢?不遮吗?”
沈懿行说:“不用。”
“为什么?”
“不看了。”
符晓问:“那你看啥?”
沈懿行笑:“你说呢?”说这话的同时,沈懿行的目光始终落在符晓身上。
“呃,看我么……”符晓有些不好意思,她难得地扭捏了下,“看我的话,你都看了好几年了……竟然还没看腻?”她和沈懿行,认识了七年,相爱了三年,时间不短了。
“晓晓。”
“嗯?”
“你之前说,我总显得什么都会其实,水粉,钢琴,我都不大行的。”
“可我觉得已经特别好了……”符晓不明白沈懿行为何突然提这个。
“如果我想练,能练得更好。”
“你是在鄙视我……?”符晓在心中吼:干嘛突然吹起牛逼??!!
“不是。”沈懿行笑了笑,“我意思是,我不是个可以喜欢很多东西的人。因为不觉得多喜欢,所以也没练得很好。”
“……”符晓知道,有一些人热情无限、精力无穷,喜欢尝试很多东西。
沈懿行说:“我的感情只会集中在一两样事情上面。”
“……”
“确切地说,就是两样——治病救人……还有符晓。”
“……”符晓的心被猛击了一下。
“所以,永远都不可能腻的。”
“……”符晓想了想,说,“懿行,以前我听人说,风筝就是信差,可以把人的思想传达给天上的神明听。”
“嗯。”
“所以,我们两人一起画成的花,意思大概就是……但愿恩爱一生。”
“……”
符晓又看了看他们俩的风筝,心里也默默念了句“恩爱一生”。
“晓晓,沈懿行说:“回头。”
符晓刚一回头,便被人吻了下。那个吻很温柔,就像初春暖阳。
……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符晓趁着风弱开始收风筝线,想把风筝收回来了。
沈懿行没有让风筝直接坠地,而是看准时机一伸手抄住了。
“想留着么?”沈懿行问。
“想的想的,给我留着!”
符晓刚刚说完,便感觉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将手机拿了出来:“……”
在微信里,章唯一给她发了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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