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之间过招, 只需要一个瞬间。
就像刚才他把谢归抓过来, 对方的刀劈到他头上,也只是一个眨眼。
独孤仓皇闪开,火辣辣的劲风削过头顶。
他踉跄两步, 以长刀支撑,左手在头顶一抹, 湿漉漉的, 被削了道口子。
独孤眼中凶光大盛,像被逼到绝境的孤狼。他前方不远处,传来整齐的断喝, 和机括拨动的声音。
“都别动。”
那人缓声下令,又是机括之声,独孤眯眼,发觉刚才一排寒芒都收敛起来。
独孤粗喘着, 露出狞笑,提起长刀,看向对方。
这人蒙着脸, 只露出一双幽幽的眼。身形挺拔如松,提剑的手自然下垂, 剑尖直指地面, 竟没有一丝颤动。
独孤冷笑:“你这么托大, 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对方没有说话,只朝前走了两步。
独孤警惕地看着他,对方却没有逼近的意思,只是将他与谢归隔开。
方才一阵看似凌乱的箭雨,实则很有目的。
独孤周围除了几根专门冲他来的箭,根本没有被波及到。
他的马受到惊吓,却没有乱动,而是伏在地上。谢归爬在马背上,神情疲惫,强打起精神看着这边,手还扯着马缰,随时可以纵马离开。
独孤逐恨恨地磨牙,又有些兴奋。
谢归这小子,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他没有动,双目牢牢地盯着对方。对方却不打算和他耗,长剑一扬,径直攻过来。
谢归抓着马缰的手微微颤抖,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强撑着眼皮,不敢放过任何动静。
独孤逐的长刀应该更具优势,奈何对手的剑更快。
犹如狂风吹骤雪。
刀剑撞击声绵绵不绝,急促如狂骤的鼓点。
节奏越来越快,长剑的攻势如缓慢推进的浪潮,逼得独孤连连退后。
不知不觉间,独孤身上已经见了伤,随着他的动作,将他染成个血人。
长剑以牙还牙,独孤方才怎么对付辛辰的,他就一剑剑地还回去。
而不远处的一排黑影,竟也如他命令,不曾插手。
“咳咳……”
独孤不敌退败,以刀支撑,狠狠地瞪着对方。
那双幽冷的眼睛依然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死人。
长剑搁在独孤颈边,独孤狞笑:“要杀就杀。”
对方嗤笑一声。
“我不杀你。”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凛冽。剑锋轻轻一撇,陷入他皮肉中,割了道口子。
他一挥手,黑影中窜出个人来,走到旁边听他指令。
他轻声吩咐:“搜。”
黑影在独孤身上仔细搜查,摸出个东西来,递给他。
打开锦囊,金刀沉重而精巧。
幽冷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仿佛雨过天晴,慢慢散去了寒意。
他收剑往回走,独孤逐尚自怔愣,没回过神来。
就拿了金刀……走了?
“绑了,一起带走。”
“……?!”
独孤还没来得及反抗,另外窜来几条黑影,把他五花大绑,堵了嘴带走了。
谢归快要支撑不住了。
他伏在马背上,手也抓不住缰绳,垂在一旁。
他只能看到有人朝他缓缓走来,在他身前站定,遮住了破云而出的月色。
云破月来,凉凉寒风中,那人幽幽而叹。
一只手轻轻探到他额边,帮他理顺凌乱的头发,拂去他脸上的尘土。
谢归的视野仅余一线,人影也模模糊糊的。
对方伸出两只手,似乎想将他抱起。右手递到谢归颈边时,手上的血腥味,让谢归下意识皱了皱眉。
“挑剔。”
对方嗤笑一声,却听得出语气变得松缓。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在衣袍上胡乱擦干净手,对着月光仔细看了一遍,才再次伸出手去。
谢归已经完全陷入昏睡。
他这才发觉,谢归居然比看起来更瘦。被他打横抱起,他都不敢用力,生怕下一刻就会将他折断。
他小心翼翼地,想换个姿势,哪想左手肘刚刚弯曲,谢归就突然皱眉,痛得抖了一下。
他愣住,当即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主上,辛辰来了。”
辛辰身上也有不少伤,被同伴扶出来,不敢与凤璋对视。
“……主上,谢公子……为了赶路……腿上有伤……”
辛辰吞吞吐吐的,快把头低到地面了。
凤璋沉默片刻,先将他小心地放在地上,照辛辰的说法,看到了谢归的伤。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辛辰心惊肉跳。其余人亦是大气不敢出。
良久,凤璋站起身来。
“先找身干净衣裳来,给念之换了。翟人的衣裳太碍眼。”
凤璋深吸一口气,轻轻抱起谢归,飞身上马。
随后又朝独孤被带走的方向看了一眼。
“再告诉秦九,本王找了个好东西,留给他好好玩。若玩不出花样来,提头来见。”
他勒紧缰绳,掉转马头。目光最后在荒野上扫过,冰冰凉凉的。
“今天你们什么都没听见。至于这群人,”他冷笑,“不留活口。”
-
谢归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一片混沌,他浑浑噩噩的,走了许久,都走不出来。
直至眼前有一道浅淡的亮光。
眼皮似有千钧重,谢归长久地挣扎,才终于看清了眼前。
脏兮兮的衣裳已经换掉,换成纤尘不染的里衣,还有他常用的熏香。他在的这间屋子虽然陌生,却很干净。
他发了一阵呆,才意识到已经回了大舜的事实。
可他是怎么回来的……
种种疑问在他脑中盘旋不去。谢归挣扎一阵,想要坐起身来,当即被双腿的剧痛拉扯着倒下。
对了,凤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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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归咬牙起身,额头都疼出了冷汗。门口冷不防飘来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你再动一下试试,信不信本王把你扔回翟人王庭?”
这场景和答论当天何其相似,只不过周围人眼中不再是惊艳佩服,转而充满了疑惧。
几个须发花白的老先生匆匆进来,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风雅。风雅看见谢归,叫了一声“公子”,立刻扑上去不撒手。
所有人都看向几个老先生,他们叹了气,摇头。
意思是钱易之真的没命了。
厅堂内顿时响起嗡嗡议论,魏峻呵斥好久,才让他们安静下来。谢归静静地注视着主座,不放过左先生任何一个表情。
上一世死的是韩先生门下学生,这一世,居然换成了钱易之。而且,这一天还来得这么快。
莫非是他的重生,给这一世带来了不小的变化?
“怎么办啊公子,你要有个万一,我怎么向家里交待……”
风雅从没见过这阵仗,何况人命关天,他也吓得不轻。谢归轻拍他脸颊表示安慰,一边仔细回想刚才见到的场景。
左右躲不过,他索性在钱易之房里仔细查看一番。人确实死了,死状凄惨,仰躺在一堆艳情书里,脖子被横割一刀,血喷在书册上,十分可怖。
一看就知道动手的是行家,谢归猜测是魏家养的死士。那些世家大族,每家都养些人手,倒不足为奇。
谢归思忖间,左先生咳了两声,发话了:“谢归,你可有话要说?”
谢归摇头:“人不是我杀的。”
左先生叹气:“先生也想信你,但纵观书院上下,只有你和钱易之有过节。先生信你,也得仵作和官衙信你才行啊……”
他言辞恳切,摆足了恩师的派头。其余学生纷纷点头,又开始议论。
左先生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谢归便愈发笃定了他和这事有关。
左铭最在乎书院名声,因为书院名声越大,他得的好处越多。前一世出了命案,他想方设法挽回,最后查出不是书院学生动手时,他不知有多高兴。
刚刚出事,他就忙着让谢归承认罪行,还急着下山报官,让他越想越不对劲。
望着慷慨激昂的左先生,谢归心底生出无端的疲惫感。
上一世他急于平步青云,究竟看岔了多少人?
谢归没再辩解,左先生见他没反应,也不好再多说,以免显得咄咄逼人。左右官府还没来人,他便让人把谢归送到空置院子里,暂时看管起来。等官府来了人,再做定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