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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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防盗章  于是她理理鬓, 道:“这一大清早的,喊打喊杀的, 做什么呀......这孩子我看着好生可怜,阿拂,你便去问问, 把他要到绮兰堂伺候吧。”

    谢岫到章华殿的时候, 方锦安还在睡觉。

    她睡的很不安稳。因为曾困扰了她多年的噩梦又卷土重来了。

    梦里,血流成河,狼烟遍地,厮杀不休。人如被收割的麦秸般,一片片倒下。城池像沙堆的一样,被万马踏平。女人和孩童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背负代表紧急战况的红旗的斥候紧追着她:“禀君侯, 牧城求援!”“禀君侯, 望城大败!”“禀君侯,蛮人十万大军已至三十里外!”又有人影重重围着她:“君侯, 如何是好?”“请君侯速做决断!”“君侯,不可心慈手软!”

    ……

    紧张和绝望一重重落下, 压的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护甲划于掌心,钻心的疼痛把她解救出来:这是在做梦啊。以方锦绣的名字而活的那些年, 杀伐征战不休的那些年,终究是过去了。

    她知道自己快要醒了。

    她宛如升空般, 离开这个梦境。却还能看到梦境中另一个自己在奋力厮杀。恍惚间她有些眷恋, 与愧疚。

    阿绣, 不要再来找我了,因为我很快就会去见你的。她朝着另一个自己大喊。

    她出生时,一胎双生。她的哥哥方锦绣比她早一刻钟落地,但不知为何,身体却羸弱的很。不到三岁上,便一病没了。

    虽是那样小,但她却深深地记着,那个小人儿,有一双小鹿般温柔的眼睛。

    她常常疑惑,是不是自己侵占了哥哥的所有,包括生命,包括生而为人的所有美好。因为她资质太过异常:天生神力,根骨奇佳,过目不忘,触类旁通,更有一种准确到可怕的判断力。她简直是一个小怪物,天生为战场而生。当时的家主,她的爷爷,这样评价她。

    所以她爷爷做出决定,将她哥哥的死讯秘而不发,而让她以她哥哥的身份出现于世人前。

    从那以后,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是按着一个男儿,一个君侯的样子来教养的。至于她本人,方锦安,只能在逢年过节重大时刻和阿绣交错出现一下。

    安安和阿绣是不一样的,她心里分的很清楚:阿绣该是冷静坚毅果决的,他要严肃一点;安安该是安静可爱的,她可以懒一点,她喜欢笑。

    她做阿绣做的很好,安安几乎不被人记起。唯有她自己,她喜欢做安安。

    因为天赋异禀,所以十一岁的时候便被带上战场,到二十二岁,整整十一年。这十一年里,她最后的亲人,爷爷、父亲、母亲,以及宛若父执的师长相继战亡、去世。

    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身上。

    可是那时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问题。她受过很多次重伤,每次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但终究没有死,因为他们方氏有一位得道成仙的先祖,曾赐下仙丹,靠着这些仙丹,她一次次活了过来。但她时常会觉着自己的内里都是空的,自己的血,早流光了。

    身体越来越差,越来越疲累,她越来越恐惧,恐惧做不好阿绣,恐惧辜负爷爷的期望,恐惧给家族蒙羞。

    她决定放手一搏。

    耗尽此生所有的力气与坚持,她到底完成了他们家族世代的使命,破蛮人王帐,逐蛮人于千里。

    最终的那场大战中,蛮人单于一箭射入她胸膛。那时她以为自己绝对逃不过了,绝对要死了,她心中并无难过,反是轻松。

    然而她还是活了下来。先祖的仙丹,还没有用完。

    那位先祖一定不会像她这么忙这么累,她一定是闲的慌,练这么多仙丹。

    可是虽是活了下来,也只能说是苟延残喘了。那一箭上有诡异的毒,瓦解了她天生的神力,消融了她敏锐的判断力。

    一直到现在,她的头脑中还是晕晕乎乎的。

    她觉着这是天意,谕示她阿绣当真该消失了。

    从此以后,活着的只有安安。

    安安的时间也没有很多了。她必须抓紧时间把晋原安顿好,然后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身为安安,她唯只想做一件事,那便是嫁给李悯。

    曾几何时,他在雪原中的一个笑,晃花了她的眼。

    从此眉间心上,念念不忘。

    好在他还没娶妃。她给李悯写了信,询问他的心意。她年纪那样大,比他大了整整三岁,她很有些惴惴不安。

    那时李悯回信说好。他明明说好。

    接到他的回信她是那样的欢喜,欢喜到自惭形愧。抚镜自看,她身上几乎没有多少肌肤是完整的。所以她不顾身边人的反对,动用了一颗有点邪门的仙丹,给自己重生出一层姑娘家该有的皮肤来。

    当时真的好痛,痛的天昏地暗。身体也更加不好。但是她却觉着很值。

    那样欢喜的嫁于他……才发现,他并不喜欢她。

    用了很长时间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面对城池十二州,兵马二十万,天底下哪个男儿又能说不好。

    几乎没人给过安安什么教导,所以她不知道身为一个女子该如何让一个男子喜欢她。

    笨拙地尝试了几次,反是引来了李悯愈发冷漠的目光后,她决定放弃。

    毕竟她太累了,时间也没有多少了。

    李悯不喜欢她,倒也好,等她死后也少了一遭伤心。

    她现在只要安安静静的,安安静静地歇一歇就好。

    ……

    可是这是谁在哭,哼哼唧唧的哭声像一条小蛇般,用力钻入她的脑海。

    这哭声终于将方锦安最后一点睡意驱散,让她睁开眼睛。

    “娘娘醒啦。”谢岫拿手帕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说。

    “别哭了,怎么了?”方锦安揉着太阳**坐起身。

    “娘娘小心身上的伤!”谢岫忙扶着她:“那天茶宴之后,臣妾唯恐娘娘气恼了臣妾,故而不敢前来探望,却没想到娘娘竟伤的这样重!”

    “推我的是太子,我为何要恼你?”方锦安淡淡看她:“还是你做了些什么我该着恼的事情?”

    “不,没有,臣妾,臣妾就是怕娘娘这样想啊!”谢岫心中一惊,于是哭的愈发梨花带雨:“那衣衫是臣妾做给娘娘的,天地良心,臣妾只是觉着娘娘气色不好需要红衫衬一衬,谁知道触了太子的什么忌讳!”

    “别哭,噤声!”方锦安捂住耳朵,恹恹道:“你知道你哭的很假吗?”

    谢岫的哭声戛然而止。

    方锦安长舒一口气躺下:“你可以走了,以后可以不用来了——话说起来谁许你进来的呀……”

    “娘娘!臣妾,臣妾不走,臣妾冤枉啊!”她可真冤,虽是动过心眼,终究也没怎么害人啊!为什么,害人的人还都好好的,她却落得个那边被威胁这边被嫌弃!谢岫真哭了。

    “我说了别哭,我受不了哭声,就不能让我安静会儿吗?”方锦安拿被子盖住脑袋:“行行行,你爱在这儿呆着便呆着,只别哭了!”

    谢岫还真收了声儿。

    这般死皮赖脸的,她到底想要什么啊?只不理她也就是了。方锦安想。

    安静了一会儿,方锦安迷迷糊糊又要进入梦乡的时候,被子轻轻被拉开,随即甜香飘来,一物被送到嘴边:“松子酥……”

    嘴巴先于意识,张嘴叼住。

    然后方锦安才反应过来。

    吐出去吗,可是已经在嘴中化开了,好香啊……方锦安看着近在眼前,笑的软和甜糯、恰如口中这糖的谢岫,一时有点无可奈何。

    终究她用力把那糖吞咽下。

    “还有杏仁酥。”谢岫忙又喂上一块。

    方锦推开她的手,坐起身,伸手勾起她下巴,迫视于她:“我是个将死之人,不管你图求的是什么,都不会从我身上得到的。”

    “臣妾什么都不图求啊!”而谢岫愈发可怜巴巴地看了她:“臣妾只是想替方君侯照顾他的妹妹。好吧,不瞒娘娘,臣妾这入宫,委实是家人所迫,臣妾一点都不想承宠于太子,臣妾,臣妾实是满心倾慕君侯!”

    “……”方锦安望望天:“我有宫人照顾,已经足够了。”

    “娘娘可曾心有执念?娘娘可曾尝过爱而不得的滋味?”谢岫突然间灵光一现:“便如沉溺无边苦海,此时即便是出现一根稻草,也会紧紧抓住,视若珍宝。娘娘,方君侯已经不在了,所以您就是臣妾无望中的救命稻草啊!”

    她猛地抱住方锦安的腰,扎入方锦安怀中:“臣妾绝不会退缩,不会放手的!”

    方锦安听到她如此说,正正戳中她的心窝,翻动她的情思。

    “伤伤伤,我腰上有伤!”她先呲牙咧嘴叫了一声。

    “啊啊啊,对不住啊,我忘了!”谢岫忙松开。抬头一卡,方锦安疼出了满头冷汗。她忙拿手帕给她细细擦拭。

    李悯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为了嫁给李悯,她寻得秘术,去除了全身累累的伤疤,重长了一层肌肤出来……她新生的肌肤脆弱不堪,如纸般易破损。甚至多穿点衣服,都会感觉到疼痛。”

    真不愿意相信啊,这么傻的人竟然会是威震天下的晋阳侯!

    “杏仁酥拿过来吧。”方锦安斜倚住靠枕,疲惫地道。

    谢岫听了心中一喜,眼睛笑的弯弯,便拿过来喂到她嘴中。

    “我真的很累啊,我真的什么都不想再做了。”方锦安吃着糖含糊地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