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酸涩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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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不是那日骂了那小子的过,那小子第二天开始便不再整日整夜的抄经了。他会背着小篓和她一起上山采药,会用她的方法捕食小动物。虽然他仍然坚持不吃荤,但他会帮她添柴烧饭。她也渐自开始不捉弄他,会教他如何辨别山上的野菌、野果,在什么样的树上有什么样的宝贝。比如养颜美容的桃胶,比如去湿健脾的茯苓。

    某个大少爷似乎真的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样样皆是好奇的同时,也似乎揣了一肚子的疑问。只是开始时,他并不肯问。直到半年过去,他们基本上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时方才讲了出来:“你以前跟着前辈就是这样过日子的?”

    “对啊!”

    “他教你读书认字,学医采药?”

    “没错。”

    “那就没教过你些别的吗?”

    教别的?

    九音开始愣了一下,而后突然间悟了。甚没好气地踢着一边的野草:“爷爷说他那功夫不教女孩子。”

    少年愕然,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溢出来的话却是:“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女儿家原本也便不宜打打杀杀的,闲坐凉亭,养花逗鸟,才更相宜。”

    切!九音火了,想骂:养花逗鸟,相宜到和你娘一样被抢了男人,丢掉性命吗?她才不做那么蠢的女人!可这话她在嘴里绕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对着一个刚死了娘的孩儿说出来。倒是那少年似乎想到了,颇是尴尬。伸手去扯她的衣角,可这刚才还自制的小丫头却是气呼呼的直接跺着脚走了。

    二人一连好几天都没说话。九音固然心情不好,可想起亡母的某少年心中似乎也是十分抑郁。更何况二人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在两个不大的孩子心里,他们将来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别扭几天并不算什么。

    却不曾想,在某个深夜。少年刚洗漱完毕,准备休息时,便听得门板咯吱一响,似乎是风将它吹开了。可他扭头看过去时,却见一名白袍青边的年青道士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你是何人?”

    “你便是叶靖庭?”那道士容貌清冷,声音更冷得如同一条冰线。

    叶靖庭突然间明白了,赶紧躬身行礼:“弟子确是叶靖庭。”

    “很好,那你便收拾一下,马上和我走吧。”

    叶靖庭自安排了父母丧仪后,便来到了此地。身无长物,不过几个信物罢了,不到片刻便整理得当。可出得屋来,却瞧见隔壁屋舍时那已然黑去的灯光。

    “前辈,可否容弟子去和小友告辞一下?”这个要求,叶靖庭自认并不过分。不想那青年道士却是突然将他的脖领抓去,一掠便是飞向了天空。

    九音因与那少年闹了别扭,心里不舒服便也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又赖了一会儿床。若是平日,院子里早便该有了动静。那少年虽出身王室,却似乎极为自律。闻鸡起舞,入睡便眠。可今天却是奇了,都日上三竿了却还是没动静。莫不是哪里不舒服吧?九音赶紧起来,却发现那少年的房门竟是大敞着。里面,没有人?

    “喂,你在哪儿?”

    “喂,听得见吗?”

    她跑遍了整个山谷也没有找到那个少年。初时以为这少年是不是早起到山上碰到意外了,可当她转了一圈回到他的屋子里时,却发现他的那个小包袱不见了!

    难不成,他是走了吗?

    九音腿一软,坐到了床沿。脑袋里一时有些乱。她知道他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女,那少年却是出身王族,又有封地。他们迟早会分开的,她一直知道。然,就算是走,至少也要和她道声别再走啊!

    九音心里很不舒服,闷闷地去厨下煮粥。可是当她看到屋角里堆放的那一大堆红苕时,却突然想起来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那个她之前暗称为便宜爷爷,后面又在心里暗呼为宝贝爷爷的人已经一年多不见踪迹了!

    原本她以为:爷爷是有什么事要办,不方便带着孩子,才把二人放在这里的。可现在难不成是爷爷昨夜回来了吗?他带走了那个少爷,却抛下了她

    九音这次的腿真的软了,她摔坐在了地上,半天都站不起来。他们都走了吗?是一时有了急事?还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应该不会是后者的。那个爷爷答应过要教她制药之术的!他虽待她不算好,却从平常行径看得出来,他是个守信的人。他既答应了她,便不会不守诺言的。

    他一定会回来的。她一定能等到他回来的。

    九音咬紧牙关,可等待那样的漫长。

    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九音天天枯坐在这片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里,看着日出日落,数着月转盈亏。

    她用刀子在石桌上刻着数字。象是怕自己忘了时间,又象是在铭记。她心里很清楚,她等待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什么也等不来。可她希望她可以等过来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消息也好。哪怕最差劲的派个人过来告诉她一声:他们走了,从此后再不回来也算。

    不要这样折磨她,不要让她心存着希望。就算让她和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断绝干净也无所谓!她原本便一无所有。可她讨厌这样的不明究里,讨厌这样的不知所措。

    她想过放弃,可她还是停下了脚步。她咬着牙等,伸长着脖子等,天天坐在门口等。刮风时等,下雨时等,哪怕冬日里寒风裹挟着大片的雪花象刀子一样的刮在她的脸上,她也站在门前等。

    她从未如此执拗过,可事到临头,她第一次发现她的脾气竟是可以这样倔强她一直觉得她是个随遇而安,并且容易快乐的人。没爹没娘又如何?爷爷不疼不爱又怎样?她照样过得开开心心。哪怕在那些被罚饿肚子的岁月里,她都没觉得心酸。她做错了,本该受罚,有什么委屈?

    可这次,不一样了!

    她的心里酸酸的。不是苦,也不是痛!她没什么好辛苦的,更谈不上痛苦。她只是有些酸。心里涩涩的发酸。那味道有些象她幼时在山上摘了不熟的李子吃时的感觉。没有一丝的甜蜜,只有满嘴的涩然和毫不美味的酸。

    他们不要她了吗?她哪里不好到了那样的地步,让他们连告别的话都吝啬对她说一句?亦或者,他们只是碰到的事情太棘手了?

    抱着这个希望。九音又整整地等了三年,却始终没有等来一片人影。

    第十八岁秋天里的最后一片叶子终于落下时,九音背着一个小包袱离开了这个她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在外面的世界,过日子并不算太难。她的医术总能替她换到一些吃食以及散碎的银两,可是再多的好象却没有了。她是一个女子!而在世间,不会有什么正经的大户人家去请一个女医。所以,她只能在乡野中漂泊。穿着布衣粗履,茫然地在无数的山林中穿行。

    她打听过那些关于仙人的传说。可那些关于仙人的传说,不管是在繁华如锦的王畿都城,还是穷乡僻野的流人野地,听到的传说都是:“哪里有仙人啊?当然是在仙山喽。仙人怎么会到咱们凡尘来?”

    “那仙山在哪里呢?”

    “在海上吧?观音菩萨不都是在东海吗?”

    “可我听说佛祖在西方极乐。”

    “那到底是在东还是在西啊?”

    没有人能给她一个象样的答案,于是,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流浪。她试过去深山密林,人迹罕至的地方,可在那些地方流浪许久,别说仙人了,她连头象样的野兽都没碰到。第三年的头上,她去了一个叫仙人泽的小镇。在那里有个春饼铺的小伙子很喜欢她,他涨红着一张脸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成婚吗?和一个男人成婚,然后生下一堆的小崽子。成日里为了五斗米而折腰,还要防着年老色衰后被年轻漂亮的小三抢了男人吗?

    那种生活,她敬谢不敏!

    她毫不留恋地拔脚再走。这次,她有了新的方向,那就是东海。

    她不知道菩萨是不是真的在那里,但就算是没找到菩萨也算,大海是什么样子的?她还真是没见过呢?

    她义无反顾地往东走,走过了不知多少座山,淌过了不知多少条河。一个又一个的方国从她的眼前变成了她身后的风景,她却仍然意志坚定。在第二年的春天,她终于看到了大海。

    那么蓝的大海,近看处似乎要比天的颜色蓝上许多。可是当它越来越远,那样的蓝却在最终与天际交融相接。她看不到那海天相连的交接之处在哪里!可那磅礴的海浪,温柔的海风却让她沉醉。她张开双臂站在了最高的一块岩石上!她张开五指,散开长发,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感受着那些温暖的夕阳照在身上的感觉,感觉着温暖的离去,清冷的来临。月亮升起的时候,满潮来了。汹涌的海浪,一重接着一重地扑上海滩。撞到她脚上的岩石时,激起了雪白的浪花。打得她一头一脸,全是水花。

    可她却是开心极了!

    她放声大笑,开怀大笑。不管如何,这一刻的她如此的开心。

    然后,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温润的男音:“小姑娘,你笑得这样开心,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