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祖孙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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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后,洛国王城

    城西一条偏僻街道上,一家平素无人的客栈前人头涌动。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客栈前排起了长长的人龙,足有五六十号居多。一个青袍交领的大肚男子站在店门口,笑得眼睛都开花了。

    作为一家生意长年冷清,收入只够勉强度日的客栈老板来说,这样的情况他就算在梦里也没见过。可是自从半月前,那对祖孙来了店中后,不出三日店里的生意便红火起来了。

    不但店里的客房全部住满,前头打尖的桌子更是从早到晚空不下来。厨子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伙计们半夜打呼噜的声音隔壁街都听得见。可是吴老板却是看着银钱箱子,天天笑得合不拢嘴。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了,亲自出来招呼客人。哪怕是来这门外只排队不吃饭的,他也全都笑颜以对。当然,这其中最需要仔细招呼的便是那对祖孙了。那可是他的财神爷!

    看完店外排的长长人龙后,店主招来一个伙计细问:“那对贵客今天早上吃什么了?那小姑娘可有点上中午的菜单子?要是有什么没有的,赶紧去买。千万不敢得罪了。”

    因那对祖孙初初来时,衣着简陋,一副穷酸模样。店主加小二便都有些言语怠慢。可后来随着那长者连续治好了三个就要断气的人后,神医名头不胫而走,来店中寻医的客人一天比一天多。店主为此恨不得那对祖孙当爷爷似的供起来。如此前倨后恭的模样那长者倒看不出什么来,那小丫头却是日日刁难菜色,今天嫌盐放多了,明天又嫌糖放少了,今日嫌菜不新鲜了,明日又说肘子太肥了。可是不好伺候。若是寻常寒酸,店主早赶人了。可如今他就算是把自己爹妈赶走了,也想把这对爷爷留住。为此一天三四遍地问。

    小二要是平常听了这话,早满嘴牢骚了。可今天却奇了:“那小丫头今天什么也没说。小的去问早饭时,她说随意。吃完了也没见说什么。收碗时问她中午要吃什么,她又说看着办。小的看那小丫头今日好象有什么心事,或许今天没什么事了。“

    是吗?那赶情可好。

    店主高兴了,可是后园里某个据说有心事的小姑娘却是看着扔在地上的黄纸,脸色越来越黑。已经第五张了!在昨日以前,她开出的药单子爷爷已经很少说什么了,可打今天头里第一位诊客起,她开的单子,爷爷却是看一张扔一张。这也就罢了,可之后他开的单子却是直接给病患,楞是不许她看什么。

    九音为此又是恼恨又是好奇,她既恼这个便宜爷爷不给她看,又好奇那单子和她的到底差了什么?有心想偷看一眼,可是她眼风才要往过瞟,便听得身后一声轻咳。

    若是换成寻常人家的祖孙,别说当爷爷的肯定是手把手的传授,就只孙女若是哪里不懂,也大可直接缠上去询问。只要撒个娇,什么也行了。可在这里却是根本不成!

    这个爷爷一天和她说不上三句话。初初教她医术从来是直接扔书过来识辨药草则是他摘一株,完了就坐一边等着,等着你摘完了提着篮子过去给他看。有三株以下错的就算勉强通过了,可只要超过三株便没饭吃。有一次去采伞房花儿草时,因其与白花蛇舌草长得极似,她竟摘错了十株,结果被罚整整一天不能吃饭。那天他们还长了一整天的山路,饿得她几乎要晕过去。

    等到后来她将他扔来的医术全部背通,药草也全部识清后,终于开始问诊了。起初是他看诊,她在旁边看。不给把脉,只让看气色便让她开药方。开得对了,诊金就归她,开错了,便照例不给饭吃。那一年,真真是抓狂的一年。她一天最多的时候也就吃一顿饭。到年底的时候才略好了些。可当她终于一个月天天都能吃上饭时,这老家伙的风格却是又变了。

    蒙着眼睛让她把脉!

    对了,就收诊金。不对继续饿着。

    而等她闭着眼睛也能开对诊方后,施针开始了。站着扎,坐着扎,躺着扎,趴着扎,隔着衣服扎都是小事,最牛叉的是这位爷爷居然会闭着眼睛扎。看也不看,随手一针过去便是正中红心。九音在旁边看得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可是当事情轮到她头上就不好玩了。整整两年她都在饿肚子。

    以至于她如今也是十四的人了,却个头还不如街上十岁的孩子。一张小脸腊黄枯干,完全找不出一点点鲜灵水嫩的感觉。

    这家伙肯定不是她亲爷爷!要是真的,哪会这么干?

    可他若不是她爷爷,又何必带着她这么大个孩子四处流浪呢?若为钱的话,这老头的医术实在惊才绝艳,随便露露也尽可名利双收了为仇?那至少该虐待她一把如何长短的吧?不该象这样教她医术。九音猜了好几年,最后只能很不正经地往爱恨情仇儿女旧事的方向上想了。但是,这七年来,不管她脑补得再怎样欢乐,这家伙从不和她说废话的作派,又让她去哪里求证呢?

    郁闷的一天。哪怕那个便宜爷爷并没有说什么,九音也自觉地一口饭也没吃。可当她打发完最后一个病人走后,回到屋里却见桌子上已经是鸡鸭鱼肉的摆了一桌。晕菜的烛光下,便宜爷爷端坐在正位之上。看到她进屋后,便直接招手将她叫到了旁边:“坐。”

    九音愕然,这个祖父不知怎么回事,反正一个男人家不爱吃荤,今天这是怎么了?而且他吃就吃吧,居然不给她吃还得让她在一边看着?九音很不爽,却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

    脸上表情怪怪的模样,自然逃脱不了老者的眼睛。他看着她,半晌无言,自斟自饮了两杯酒后方才出得声来:“九儿,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

    十三了啊?老者抬头悠然看着门外那寂静的夜空,他已然养了她十三年了。时光居然过了这样的快?雪灵走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可转眼间她的女儿已然这样的大。“你如今已然是大姑娘了。可曾想过,今后的生计如何?”

    啊?

    生计?

    九音惊得扬起头来。老者看她那一脸的错愕,冷然一笑:“怎么?难道你还真的以为老夫会养你一辈子吗?”

    这个她真没这样想过,甚至悄悄希望着岁月早点过去,她长大成人独自成行。可这样的话私底下想是一回事,正经八百的被人挑在明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吧?

    九音尴尬,说不出一个字。那老者却目光深沉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你我间的缘分还有最后的三个月,三个月后你我便将缘尽。今夜回去你好好想

    想,还有什么要和我学的?想好了便提出来,我若会的自然会会教你。至于你能不能学会,又能学得几分,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三个月?

    就要缘尽?

    这老头是在说三个月后他就要死?还是说他再管她三个月便不再管她了?

    若是前者九音不知道她是该高兴还是怅然。这老头对她谈不上好,却也说不上不好。可若是后者她眉头跳跳,努力压住脸上抽筋的神情诚恳道:“爷爷,你三个月后大限就要到了吗?”

    老者脸色一黑,神色极不好看。他目光如电,而九音不知怎的,突然间觉得呼吸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您就算是不再想管我了,也不必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吧?九儿叫了您十三年爷爷,您完全可以安排个假死之类的,让九儿念您一辈子的好,不是吗?”有必要说得这么清楚明白,把二人之间仅有那么一点点情分也全部抹杀掉吗?

    老者冷蔑地瞧了她一眼:“我用不着你感激我。”

    好样的!真是够直白!人家都说到这份上来了,九音也就不多挣扎了。他不想要她,她还不想要他咧。只是想想这些年的事,还是站了起来,先是冲老者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礼,而后将一张腊黄干枯的小脸认真地扬了起来:“那,您是九儿的亲祖父吗?”

    老头目光幽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丫头:“你想问什么?”

    “九儿想知道,九儿的爹娘在哪里?”

    “你娘死了,至于你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老头说话时,留了一个心眼的九音仔细地瞧着他的表情。这老头提到她娘时,声音还算温和。可当提到她爹时,却是满脸掩也掩不住的厌恶。甚至马上转移了这个问题:“你就想问我这些?”

    九音低头,咬住了下唇。这样的事在这个便宜爷爷的眼里或许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可是,这事予她来讲却是很重要的事。虽然她从未见过她的爹娘,他们也没管过她一下。但她总得知道她的爹娘是谁?在哪里?活着没有吧?可现在看来娘死了,爹则不知道哪儿去了!这消息真是差劲透了!不过转念一想:好吧,总算还活着一个。比她原来想象的好一些。至于他们为什么会不管她?她又为什么会流落到这个老头手里的事,她却反而不太想知道了。她虽还年幼,但这些年随着这个便宜爷爷走南闯北,也是见怪世事。这上原便有那么多的事是身不由已的。若那对父母好端端的不理她,她或许难过。但若是他们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那点介意反倒不见了。

    真相种种,之后她长大了总会知道。

    至于她还想从这老头身上学的事九音压抑着眼角那几乎要涌出的酸意,一边深呼吸,一边反复思量着这几年她从这老头身上看到和学到的事,掂量一下轻重后,正色地拱了拱手:“九儿想学制药。”

    会看诊开方基本上已经算是个大夫!能闭眼施针便能混充一下名医。但开方子抓药是最没意思的事。九音这七年来看到的听到的事中,最让她感到神秘的就是成药的炼制。有好几次,她都看到:那病患基本上就算是个死人了,可这便宜爷爷却是给那人嘴里塞了黄豆粒大的一个小药丸,这人马上就睁眼的事。若说她还有什么事是想和这人学的,也只有这个了。

    那老者似乎对此事早在意料之中,所以连挣扎也没有,便直接点头同意了:“好!从明天开始,我就教你炼丹之术。”

    啊?

    炼丹?

    九音不明,但还没等她琢磨过这两个字的味道怎的如此怪异时,便听得院门外一声急促的噪杂声:“听说你这里有个名医?我家王妃病得厉害,马上叫他出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