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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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从苍云岭回来,迟南君就像着了魔般,将安逸窝翻了个遍,说要寻找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迟南君站在一片狼藉中,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嘴里还喃喃有词,“不应该啊,奶嘴也该留下一只啊。”

    麦冬背对着迟南君坐在椅子上,手里托着白瓷杯,一只臭袜子斜插进杯子里,浸泡在热气腾腾的白开水中。

    强忍住怒火,麦冬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把瓷杯放在桌子上,淡淡瞥了迟南君一眼,面无表情,“要不要我送你回娘胎里找找?”

    迟南君抬头瞅着麦冬的后脑勺,忽然来了兴致,走过去探过麦冬的肩膀,脸对着脸,笑嘻嘻地说,“你要驮着我去吗,小倔驴。”

    “你叫我什么?”

    麦冬瞪着炯炯有神的小眼睛,脸黑得跟块碳似的:迟南君不是没放肆过,可也没这么找过死,简直要飞上天,和列祖列宗肩并肩啊。

    “哥!”迟南君舔着脸,叫得特别清脆。

    麦冬揉了揉迟南君的脑袋,耷拉着脸,表情很郁闷,“乖,给哥下碗面去,再窝俩蛋。”

    “哥,”迟南君脸上的笑容特别灿烂,“没蛋。”

    麦冬摸着下巴,忍痛降低要求,“那来碗清汤面。”

    “哥,没面,”迟南君乐呵呵的。

    麦冬把要求降到最低,脸上略显不快,“那烧个紫菜汤,”不给迟南君反应时间,麦冬接着说,“柜子里总有半盒紫菜吧?”

    说完话,麦冬心里不免有几丝得意:我看你怎么辩。

    迟南君眨巴着可怜兮兮的大眼睛,表情皱巴巴的,“哥,没水。”

    麦冬彻底暴走了,强忍着怒火,咬牙问道,“水呢?”

    水?

    说起水,迟南君就一肚子气,看着比麦冬都理直气壮,浓眉怒压,嘴角下垂,用力跺了跺脚。

    手指着水泥地面,迟南君撰着拳头,义愤填膺道,“水让老孙头给停了!”

    麦冬右手撑住眉弓,声音低哑,“他凭什么断我们的水?”

    就是,凭什么啊!迟南君也很郁闷,心里暗想:莫非那老头儿嫉妒我的美色,要活活渴死我?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迟南君脑补出一整出伦理剧,摇着脑袋直叹息,暗暗安慰自己:迟南君,这就是帅气逼人的代价。

    “你瞎琢磨什么呢?”麦冬盯着迟南君阴晴不定的脸,一脚将旁侧的小凳子踢翻,没好气地嗯哼道,“还不下去问问!”

    “得令,”迟南君双腿紧并,挺胸冲麦冬敬礼,一路小跑溜出房间。

    夜郎城始建于银沁纪86年,自建城便以主街道为界,分城南和城北,城南多贵人,城北多贫户。

    由于阴兵的几次骚乱都发生在城北,这半边城早就成了片荒芜,被官方暗地里划为阴兵的狩猎场,大批民众都涌入了较为安全的城南。

    迟南君居住的这栋二层小楼紧挨着私搭乱建的“贫民窟”,房主是个姓孙的老头儿,由于俩人资金有限,也就租下了顶层后建的阁楼,每月六个银币,倒也不算贵。

    老孙头住一楼,二楼被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租下,没见他有过进出,也不知躲在厚厚的窗帘下干些什么。

    迟南君没有睦邻友好的习惯,穿着拖鞋直杀向一楼,“咣咣”敲老孙头的门。

    “老孙!开门!孙老爷子!?”

    “你瞎啊?”

    身后冷不丁飘来三个字,迟南君回过身,眉眼瞬间笑开了。

    楼前有片水泥地,一位胖乎乎的老头儿半卧在摇椅里,穿了身棉料运动衣,翘着二郎腿,脑门半秃,鼻梁架着的墨镜滑到鼻翼,看着就不像正经老头儿。

    “老爷子,”迟南君望着闭目养神的老孙头,笑呵呵地拱手,“我们房间怎么停水啦?”

    老孙头左眼睁开一条缝,冷漠地盯着迟南君,开口询问道,“你们上个月房租交了吗?”

    迟南君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子。”

    说完,迟南君转身迈腿要溜: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回来,”老孙头斜瞥了迟南君一眼,缓缓坐起身,犀利的眼神如同洞穿了一切般。

    迟南君脸色僵硬,转过身冲老孙头干笑。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老孙头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迟南君。

    迟南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眼珠下瞥,老孙头稍微沉吟,开口试探道,“最近卫士局的人转悠得特别勤,怕是盯上你们俩了吧?”

    在夜郎城,有两大实权机构,一个是由城主掌管的卫士局,另一个则是被地府把控的幽冥司。

    燕国占据着梁、雍二州,两州共有城五十二,每城都由一名掌权者任命的城主把控,城主统治下的一城之兵组成了卫士局。

    卫士局的历史不长,从掌权者拥兵割据算起,不过十来年的光景,却已然是燕国最基础的武装力量,是维系这个国家的支柱。

    迟南君也拿不准卫士局的频繁出现是否和自己有关,不过表面上却要先稳住老孙头,不能被这老滑头钻了空子。

    “老爷子,”迟南君眯着眼傻笑,俯身贴到老孙头的耳旁,“您老人家的动作也没断过,可别都赖在我们身上。”

    老孙头的表情一僵,抬起眼皮盯着迟南君,压着嗓子问道,“你知道多少?”

    迟南君叉腰大笑,也不说话,转身就往楼梯口走,扶摇直上,笑得不明觉厉。

    老孙头一脸狐疑地望着迟南君的背影,嘴角紧绷:这小子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迟南君装腔作势地走进阁楼,转身关门,立即现了原形,翻箱倒柜地打包行李,眼神慌乱。

    “怎么啦?”麦冬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屋顶,神情恍惚,“我的水呢?我的紫菜汤呢?我的清汤面呢?”

    迟南君跪在地上,从床底扒拉出存钱罐,倒出银币往包里塞,“快收拾收拾,卫士局盯上咱俩了!”

    麦冬翻了个白眼,猛地坐起身,揉着凌乱的卷发,不耐烦地努了努嘴,“你少自作多情,快给我找吃的去。”

    迟南君手里的动作没停,着急忙慌地归罗物件儿,默默斜瞥麦冬一眼,别提有多嫌弃。

    “你什么眼

    神啊?”麦冬被惹毛了,抓起身边的纸筒朝迟南君扔了过去,恶狠狠地威胁道,“再瞅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迟南君眼神一瞥,微眯着眼睛,对麦冬神之蔑视,空气停滞了般。

    “切”

    声音很细、很轻,却如同泥石流前滑落的一粒石子,划破静谧的空气,引发恐怖的轰鸣。

    “砰!”

    床头的枕头翻着滚,直愣愣地拍在迟南君脸上。

    迟南君被砸得眼冒金星,悠哉悠哉地稳住脚跟,定睛望去,麦冬眼睛微眯,仰天长啸,笑得特别张狂。

    “你!你”迟南君指着麦冬,气得说不出话来。

    “把心放肚子里,”麦冬又躺了下去,眼珠子上翻,乱糟糟的卷发搭在前额,眼皮突然眯起,“卫士局盯上的是他。”

    随即,楼下传来皮靴踏上铁皮楼梯的脆响,迟南君忙趴到窗口,探着脑袋向下望。

    正往楼上走的这位正是二楼的租客,浑身被灰布风衣包裹着,头上戴了顶圆顶礼帽,手持一根文明棍,棉布口罩遮了大半张脸。

    若不是标志性的金边眼镜,迟南君还真认不出这位邻居,俗话说:鬼鬼祟祟定有猫腻。

    迟南君下巴抵着手掌,满面春风,冲斯文先生挥挥手,朗声道,“文先生,你回来啦?”

    文旭吓了一跳,抬头正对上迟南君的眼睛,忙点了点头,神情看着有些仓促,“嗯。”

    迟南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二楼的木门“咣”地一声撞在墙上,十来个卫士一拥而出,文旭意味深长地瞥了迟南君一眼,转身往下蹿,随即被一群卫士堵在楼梯口。

    迟南君都看傻眼了,他呆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直至被押解着走向院口的文旭扭头,朝他投来凶狠的眼神,才心里一悸,回过神来。

    一个文质彬彬、嘴角时刻挂着浅笑,如春风般的男子竟也会摆出这种阴狠的表情。想起文旭平日里不着痕迹的伪装,迟南君心里直发毛。

    卫士押解着文旭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这群人全身被黑布包裹、只露出两颗幽蓝的眼睛。

    这群神秘人中唯有一人特殊,这人是个臃肿、满身脓疙瘩的胖子,身上套着并不合身外褂,敞着白花花的肚皮,脑袋镶进胸腔里,两只圆眼睛都快长脑门上了。

    这人是燕国著名卵生动物癞蛤蟆,学名蟾蜍,自称王大,修行了好一千来年,最终投靠精魄,靠着投机倒把、坑蒙拐骗的本领,却也混得风生水起,颇受阎王器重。

    现在,王大是夜郎城幽冥司的司长,统领一城的精魄,是凌驾于城主之上真正的实权者。

    “城主有令,”王大双手背于身后,阴冷的眼神扫视着文旭,“将此人交于我们幽冥司审讯。”

    “政令文书呢?”卫士们相互看了几眼,一位主事的站出来,询问道。

    王大也不回答,往前走了几步,忽伸手抓住发问的那位卫士的脖颈,手背的青筋暴起,“咔嚓”一声,卫士的颈椎断裂,脑袋耷拉下来。

    王大将软绵绵的尸体抛开,望向一脸恐惧的卫士们,咧嘴露出两排米粒大小、密密麻麻的牙齿,“这里,我说得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