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不记得当天的勾栏院沿路的装饰是怎样,他不记得德叔一脸惭愧的在他耳畔说着什么,只能像一尊提线木偶一般,任人牵引着一路走过那长长的勾栏院走廊,一直到了一处**的阁楼处。
母夜叉已经含笑等在了门口,对于他的慢吞吞似是有些不满意,她眉梢一挑,面上擦的脂粉差点抖落了一地,也不管他是情愿不情愿,抬手就推着他上了那阁楼。
在踏进那房间门口的时候,远远地,他就已经闻到了房间内那一股幽冷的胭脂香,跟他平时在这勾栏院里闻到的都不一样。
还不等他将屋子里的情形打量个仔细,就听到那母夜叉简单的将他向桌子边坐着的那人介绍了一番,就将他推了进去,并且转身就出去带上了门。
他站在那里,看着摆放着好酒好菜的桌子边坐着的那个身形有些肥硕的背影,虽然看不到他的正面,然而在打心眼里,他已经对这人厌恶了起来。
如果是什么好鸟,怎么会对一个才不过几岁的孩子下的了手!
在他心里,已经对这人这样定论着。
而事实上,这人的人品也果真如同他所预料的一样。
在感受到他站在门口迟迟不肯靠近,那人低沉的嗓音就这样传了过来:“怎么?还要我请你过来不成吗?”
他的声音如同现在他整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一样可怕,屋子里的气氛也因为他这一句话而瞬间凝结成了冰。
玉沉渊愣在那里,既不敢上前一步,更不能后退一尺。
母夜叉的警告已经再度回响在了他的脑海,此时,他已经再没有别的办法,即便是想逃命,也要拖延时间等到掌灯时分,因为他已经仔细的观察过,只有那个时候勾栏院里的生意最好,而后院的看护也才最为松懈。
此时离日暮尚早,该要怎么拖延时间是他此时必须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桌前的那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抬手抿了一小口酒,当放下酒盏的时候,侧耳倾听背后依然没有脚步声,他的心情越发不耐,索性丢了酒盏转过头来看向他后面的玉沉渊并呵斥道:“你是聋了吗?本大爷花钱买乐子,叫你过来你还敢不应吗?”
他这才一转过来,玉沉渊才看清楚他的脸,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他的下巴上有三圈跟他肥硕的身形相匹配的赘肉,在暴怒的时候,那三圈肉一愣一愣的,那一瞬间,让玉沉渊想到曾经跟弟弟出去在路过集市的时候,看到屠夫案几上被拍打的一晃一晃的猪肉。
而面前男子的眼神,比那被蚊蝇乱飞叮咬的猪肉更加让人恶心。
随着他一声呵斥,那酒盏也随之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小小的玉沉渊一愣,尚未来得及想到该做出如何的反应,就听见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应声而开,旋即转进来母夜叉的身影,她那双精明的眸子只需要在房间里一转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即对着那人深深的鞠躬道歉,并抬手就攥紧了玉沉渊的手臂,她的力气也是十足的大,在捏着玉沉渊手臂上的肉的时候,她还不忘恶狠狠地攥着转了一个圈,那时候,他不需要捞起袖子来,也能猜到此刻那底下一定是红了一片,不消片刻就是一片淤青在那里,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消除。
“臭小子,吃我的用我的活我的,还敢不听话!你要是再这么拧下去,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点一点的揪下来然后再丢回乱葬岗去,让那些野狗将你吃掉!”
说着,不等看到玉沉渊在听到那几个关键字眼的时候眸子里划过的慌乱的神情,母夜叉已经摇曳着腰肢转身出了房间,并再度带上了房门,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恶狠狠的刓了他一眼。
虽然他心知因为有自己这张脸蛋,母夜叉定然是舍不得就这样再将他丢进乱葬岗,然而那几个字也确实再度灼烧到了他,待他听到那一声关门声,才回过神来,理智也渐渐清醒,知道如果这一次再惹怒了面前这位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的话,只怕虽然不会被丢进乱葬岗,但是下场也是会很惨,所以,不等那中年男子再度开口,玉沉渊已经一咬牙,心一横,主动朝他走去。
酒盏在刚刚已经被那人摔碎,玉沉渊又取了一只并抬手斟满了酒,刚开始,他的手还有些颤抖,端着的酒壶也不时的撒到了酒盏外,但渐渐的,他的心也跟着稳定了下来。
最后,在将那酒盏斟满送到那人的面前的时候,玉沉渊的嘴角已经带上了一抹无害的抱歉的笑意,并道:“小奴第一次见客,所以难免羞涩,还请贵客莫怪。”
说着,他抬手将那酒盏托到了那人的面前。
那中年男子自母夜叉退出去之后,就已经将整个身子转了半个圈,并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了玉沉渊的身上,看着他由最初的慌乱无措,渐渐的到现在的从容镇定,他的眸子里之前的怒气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浓烈的兴趣和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意,他道:“早知道这样不就对了嘛!”
说着,他含笑抬手接过了玉沉渊手中呈上来的酒盏,并顺势抓住了玉沉渊的手,在玉沉渊还没有来得及反抗之前,他已经抬手将玉沉渊往怀里一带,并道:“你们老鸨说的没错,果然还是个绝色。”
话音才落,他已经另外一只拿着酒盏的手就不由分说的将那酒盏送到了玉沉渊的唇瓣,也不管玉沉渊会不会喝酒,更不管他是否能喝得下,直接在他准备反抗朱唇一启的时候,就着那杯酒对他灌了下去。
“咳咳咳……”
被灌酒的玉沉渊被呛的不停的咳嗽,而那人却是越发来了兴致,他索性丢掉那酒盏,一手将玉沉渊的两只手反剪到了后腰,另外一只手捏住了玉沉渊的下巴,眸子从玉沉渊的下巴到鼻梁到眉心,最后落到他那一双灵动的眼睛上,也丝毫不理会这时候玉沉渊眸底里不停翻滚着的厌恶和反抗,他笑道:“这张脸,可惜是个男子了,不过这样也好,是女子本大爷还未必感兴趣呢,要说,再等上个几年,等你再长开了些,指不定要祸害多少人呢!”
说着,他的眸子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龌蹉的光芒,旋即就对着玉沉渊伏下身来,将那他肥硕的脑袋搁置在了他小小的肩颈处,深深的嗅了一口气,然后不停的咂舌,似是那里有比陈年佳酿更为陶醉的芬芳。
而此刻,被困住的玉沉渊只恨自己太过弱小,在这人的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他虽然自三岁时起就已经习武,然而却也只有短短几年的光景,面前的这人虽然脑满肠肥,然而却是实打实的练家子。
而且修炼的还都是力量型的功法,他在他的面前,完全不够看。
那人似是很享受看到他这般挣扎和厌恶的表情,在抬手蹭了几下他的脸颊之后,他直接拿过桌子上刚刚玉沉渊倒酒剩下的酒壶,就着那酒壶豪饮了一大口,然后蓦地站起了身子来,并松开了禁锢着玉沉渊双手的手,然而不等玉沉渊松一口气,他却已经反应迅速的一把擒住了他的下巴,另外一只手握着酒壶直接朝他的嘴里灌了下去。
这时候,玉沉渊的下巴被他紧紧地擒住,在那般巨大的力气之下,他被他带的脚尖离开了地面,那只死死卡主他下巴的手被强制性的捏开了他的嘴,然后将那一大壶酒倒进了他的嘴里。
一直到最后一滴灌下,他才蓦地像丢垃圾一样松开了手,也将玉沉渊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摔到了地上。
刚刚被卡的气息奄奄,又被胡乱灌了一壶的酒,在一阵猛咳之后,这时候他才得了空闲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在被训练的时候,其中有一项就是每天被那些龟奴按着灌酒,因为,作为一名好的“小生”是在陪着贵客饮酒作乐之后依然能保持头脑清醒,并且在贵客面前保持着得体的仪容的,是什么时候都不能出错的,所以会喝酒能喝酒就成了勾栏院了的孩子所要训练的必修课。
那些劣质的刺鼻的酒一坛一坛的给他灌下,他曾倒在阴冷的柴房里几经醉生梦死,最后吐到肝肠寸断,然而第二天迎接他的是继续灌……就这样,周而复始的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训练之后,寻常的酒已经醉不到他了。
而如今,这人如此粗暴的灌酒方式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但是到不至于就这样被灌醉了。
在大口的**呼吸了新鲜空气让自己再度活过来的玉沉渊还不等站起身来,就看到刚刚丢下他之后,那人已经麻利的去掉了自己的外衫只穿了一件依稀可见里面层层肥肉的薄衫向他一步一步走来,然后拎小鸡一样的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再重重的摔到了床上。
这时候,那人看向他的目光里已经全部是让他作呕的猥琐,眼看着他那山一般肥硕的身子就要朝着他压了下来,他迅速的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离日暮西沉依然尚早。
但是,在那人的身体覆上来的一瞬间,玉沉渊却已经再没有勇气拖延下去,他的手故作配合似的揽在了那人的脖颈上,然后趁着那人还在满腹心思的解他身上的衣衫的时候,他眼底里划过一丝狠辣,旋即手腕一转,就将刚刚被摔到地上之后捡起来的之前被那人摔碎掉的酒盏的碎片插进了那人的脖颈并用力往下一划。
那一瞬间,那人脖颈上喷涌而出的血洒了他一脸,然而,他的脑袋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在那人的一声惊呼即将要划破喉头的时候,他已经利落的抬起另外一只已经做好准备的手,死死的无助了那人的嘴,而另一只手和双脚一起并用将那人的身子死死的卡在自己身上,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然后就这样,他被那人压在身下,任由那人脖颈处喷涌而出的血洒了自己一身,并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眸子里由震惊化作愤怒最后渐渐的消失了光亮,他才松了一口气般的松开了还捂着他嘴巴的手。
他不记得当时自己身上到底沾了有多少那人的血,他只记得那人最后弥留之际看向他的眼神,那也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
在那一瞬间之后,他似是也从此将自己的懦弱和胆怯,同情与善良一并斩杀了。
从此之后,天下再没有那个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懦弱少年玉沉渊。
从此之后,他心弥坚,一步步复仇之路走下来,他杀过无数的人,即便这里面有老人,有孩子,甚至有无辜的人,然而他却再也不会为此掉一滴眼泪,更不会指尖颤抖。
想到此,玉沉渊的思绪又飘回了现实,他抬眸看了看身边不知不觉已经空掉的“无忧”酒壶,然后自嘲似笑了笑,再看向天际,明明往日里看起来只有冰冷血色的月里,此时却似是多出了一个女子。
而那个叫楚云笙女子的出现,让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自己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曾经她曾数次提起为何自己会对燕国的小公主格外的上心,甚至还调侃自己是否爱慕那个娇纵任性的女子。
其实,原因不过是那一夜,在杀了那人之后,他趁着四下无人想从勾栏院里逃出来,却不曾想被察觉到了,然后被勾栏院的一众龟奴们一路追打到了大街上,然后他就遇见了唐雪薫。
那时候的唐雪薫不过还是一个小女娃娃,被微服出宫去上香的王后带着正坐着马车从那条街上驶过,在看到被人追打的浑身是伤的他的时候,她的一句话,就让那些微服的侍卫们将他救了下来,并将他带至了皇宫,当起了她的小护卫,虽然没过几日,那位小公主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就将他抛到了脑后,但他也确实是从这里开始,一步步走向那权利的顶峰。
虽然后来他也知道,对于那时候的唐雪薫来说,救下他不过是一时兴起,为了在她母后面前表现出乖巧和善良,然而,对于这等活命之恩,他却是从来都不敢忘的。
她的父母,即燕国的大王和王后仅凭了一封密函就糊涂的屠杀了他满门,是他不得不复仇的对象,然而对于她,他却是始终带着无比的包容和呵护的。
恩与仇,他从来都分的格外清楚。
然而,他一次一次的回避,并不愿意告诉楚云笙实情,只不过是不想将这一段让他难堪的陈年旧事翻阅到她面前,他怕因此会让她觉得自己肮脏不堪。
想到此,玉沉渊轻笑一声,他果然是醉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