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笙心里想到这个问题,就莫名的紧张起来。
身边,苏景铄握着自己的手,在这时候加重了几分力道,即使两人现在不能用言语交流,楚云笙也是知道他此刻心里的紧张的。
她眨了眨眼睛,想努力将笼中痛苦的打着滚儿的女子样貌看清,却哪里晓得,她的面上跟身上一样,到处都是伤口和血污,再加上凌乱的头发,根本就看不清楚,然而她知道,这女子一定是自己见过的,即使辨别不了面目,但她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而那种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想到这里,心底里的恨意和酸楚就统统的冒了出来。
“既然不愿意说,那就不用说了,写罢,把你知道的关于卫国残留的叛党名单都写出来,口说不出来,就卸掉下巴,如果手还写不出来,就剁了手,如果脚画不出来,就砍了脚,以此类推就是了。”
何容带着笑意的话语不停的在脑海里回响。
那般无害的笑意后面是冷酷至极的残忍。
曾经,也是这样的表情,也是这样从容的笑意,他看着自己被唐雪薫下毒,看着自己坠入无穷无尽的深渊。
那笑意,此时对于楚云笙来说,就如同是来自阿鼻地狱里的阎罗。
看着那人依然从容优雅的在那里,掀开衣摆在桌前坐了下来。
楚云笙用牙齿咬破舌尖儿,在心底里暗自发誓,终有一天,她要亲手撕破这人的全部伪装,撕碎他那一张看似无害实际如蛇蝎猛兽的假面!
许是她想的太过专注,情绪太过激动,所以以至于苏景铄几次摇了摇她的手臂,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而待她回过神来,房间里何容已经同那个身穿银灰色铠甲的男子以及他身后的淡蓝色长衫的男子落了座。
一旁的梁县令也是个很有眼力劲儿的,见到刚刚何容亲自出手的那一幕,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只想找个机会赶紧溜之大吉。
只是他才跟何容和另外两人告了辞,还没来得及起身,却听何容道:“梁县令,走的这么快做什么,好歹,也要等等履行你一方父母官的职责将那两个人犯逮住了再走啊。”
依然是很从容优雅的语气,面上依然带着温柔的笑意。
然而闻言,楚云笙心底一凉,蓦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刚刚莫说已经极力控制呼吸了,就是连心跳几乎都是压抑着的,还是被何容察觉到了吗?
她到此,她心头一紧,但身子却没有动,因为她身后靠着的是苏景铄的胸膛,她的侧脸就贴在他心口的位置上,那里心跳有力沉稳,并无半点紧张或者不安。
而且,这时候,她若是稍稍动了动,也许何容那句话本只是试探,她这么一动,倒让他察觉到了。
所以楚云笙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然而,事情并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
梁县令回过了身子,有些不解的看向何容,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那两人不是还没有被找到?”
何容站起了身子,随意的将手中抱着的小手炉放到了桌子上,微微转过了身子,对着楚云笙和苏景铄所靠近的那个窗户,扬起了下巴,嘴角勾勒出了一抹讽刺的笑意:“看来,我们不用找,他们自会找我们来呢。”
这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他已经发现了他们!
楚云笙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感觉到苏景铄揽着自己的腰际突然加重了一分力道。
而何容话音未落,他已经抬手对着楚云笙和苏景铄所藏匿的窗户就是一记狠辣的掌风。
掌风所过之处,桌椅木窗接如同被粗暴的龙卷风席卷了一般,全部化为了粉末。
眼看那一记携带着凌厉杀机的掌风就要朴至面门,苏景铄已经揽着楚云笙突然拔高,从狭窄的巷子里腾身而起,一路脚尖点着屋顶上的瓦片,翻身上了屋脊。
等他们在屋顶上站稳,何容几人已经出现在了屋脊下的院子里。
此时,四下里的守卫也已经飞速的聚拢在了这个院子里。
等楚云笙和苏景铄落稳,向下看去的功夫,他们所在的屋脊周围,已经被那些士兵守卫层层包裹,各个院子里还不断的有弓箭手在往这里飞奔。
看到这样的场景,楚云笙下意识的抓紧了苏景铄的手,低声道:“阿铄对不起,是我鲁莽,还连累了你。”
苏景铄摇了摇头,转头,温柔的看着她道:“没事的,有我在。”
他身后的肩胛骨上还有箭伤,身上的内力也因为那毒素所以不得不控制住,不能擅自动用内力。
然而,这时候,却还能这般云淡风轻的跟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楚云笙看着他,迎着他那浩瀚如深海的眸子,她那颗扑通扑通因为紧张而乱了节拍的心,也逐渐归于平静。
明明眼下,对于她和他来说,无异于是绝境,然而,听到他这番话,再看到他的眸子,她的心也就跟着平静起来。
院子里,梅花树下,花瓣纷飞如雨,越发衬托着何容的容颜俊秀出尘。
只是那张绝色容颜上,挂着让人心寒的笑意,他看了看苏景铄,又把目光落到楚云笙身上道:“能为他做到这般牺牲的,你倒也是个有毅力的女子,看着你这般有毅力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不过你必须要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明明是那般从容寻常的语气,但是在他说来,放过楚云笙一命,却已经是给她天大的恩赐了。
闻言,楚云笙嘴角一扬,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道:“能承蒙赵王夸奖民女有毅力,倒真是折煞民女了呢,”说着,楚云笙松了苏景铄的手,暗自用了力道自己站稳,稍稍偏了偏脑袋,目光在何容以及他身边跟着的那个穿赭色劲装的男子,有些不屑道:“既然赵王殿下无所不能,自己查不到民女的身份吗?”
听完楚云笙的这一番话,在场的几个人的面色皆是变了几变。
何容身边的那个穿着赭色劲装的男子一脸怒容,虽然楚云笙这话是在讽刺何容,但也影射了他这个属下办事不利,他抬眸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面色,见神色如常,并没有因此而被激怒,他便也垂下眼眸,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不过暗自里却将所有的内力悄然运于掌中,只等着主子一声令下
在场的人中,面色变化最大的,还要属梁县令和那个身着银灰色铠甲的男子。
他俩对视一眼,显然是在这一刻,从楚云笙的口里才知道院子里这个身份尊贵的人居然是赵国的王。
然而,一知道他的身份,再联想自己的立场,二人面色皆是一变!
放任邻国的王出入自家边境,如今还帮其一起缉拿人犯人犯,想到人犯这一词,两人面色又是一暗,被赵王亲自前来缉拿的人犯,又会是什么身份呢?
梁县令和那个身着银灰色铠甲的男子几乎是同一时间抬头,再度抬头看向屋脊上的那一对男女。
只见那男子俊美非凡,眉宇间自带一股王者之气,即使此时身陷囹圄,即使面对四下所有布下的弓箭手和杀招,依然一身从容镇定,那般集万千风华于一身的男子,只是一眼,便让人一生难以忘却。
而那女子,含笑依偎在他身侧,容颜绝色秀丽自不必说,那一身气场非但没有因为他的光华而显得局促不安或者有半点黯然失色,她含笑静立,周身自带着一种不弱于那男子的光华,晶莹剔透的眸子里自带一种可以将这俗世万物都沉淀的澄澈。
刚刚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何容身上,这时候才仔细瞧那屋顶上的一对男女,二人皆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只恨自己之前有眼无珠,更恨自己怎么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变成了赵王的屠夫。
一旁这么多人的心思,何容自然都不会去注意,更不会放到心上,听完楚云笙的那一番话,他面色如常,继续维持着那般笑意,只是眼底里的冷意越发甚了几分,他抬手,对身后的林威做了一个手势,林威立即会意,转身往屋子里去了,不多时,抱出一个大的玉瓷瓶来。
那个穿着赭色劲装的男子,正是何容的御林军统领,林威。
他抱着那玉瓷瓶,几步走到了何容面前。
红釉白底,瓶颈处还有一条被人用内力紧握住而留下的一道细细的纹路。
楚云笙在看到那瓶子的一瞬,整个人已经不淡定了,但是面上却不得不咬着牙尖依然保持着从容。
何容的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他转了下身子,抬手,极其温柔的,像是在抚摸一件倾世名画一般用指尖慢慢的在那玉瓷瓶上游走了一圈,笑道:“那日在船上,我找到了这件东西呢。”
心底里有恨意,有痛楚,更有愧疚和自责。
那时候,情势所迫,她没有来得及带走娘亲的骨灰,却不曾想到,又落到这人渣手上,还要受到他这般侮辱。
楚云笙看着他的指尖划过那玉瓷瓶,只觉得恶心的紧,她五脏六腑的血液都似是在这一瞬间开始逆流。
就在楚云笙这边心底里承受着万般种煎熬的时候,何容已经松了手,转过头来,对着楚云笙,明眸皓齿的笑道:“你说,我该如何处置这瓶子呢?是该送去养马场呢,还是撒在我赵国都城城门之下呢?”
舌尖已经被咬破,楚云笙因为他这一番话暴走的理智终于找到了丝毫,她望着何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无表情,只是眸子深处的那刻骨的恨意,让旁边的人都觉得仿若置身极寒之地,寒意刻骨。
然而,何容却似是还不放过她,他眉宇间带了几分嘲弄,依然微笑道:“所以,要不要告诉我你的身份呢?你还是想想再回答我。”
“堂堂赵王,除了逼迫,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楚云笙只感觉到脑袋里轰鸣一片,耳畔蓦地响起了苏景铄的声音,而她的腰际蓦地一紧,有一股暖意自腰际苏景铄揽着她的手中传来,她想抬眸,想告诉他不用担心,奈何身子却抖的厉害,根本动弹不得,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头根本发出不了什么声音。
何容从来都知道,哪里是她的软肋,哪里能将她置之死地,即使现在不知道她的身份,即使现在他还不明白那玉瓷瓶对于她来说的意义,却依然能说出那般残忍的话来。
感觉到楚云笙颤栗不止的身子以及她此刻强烈压制住的滔天恨意,苏景铄越发将她揽紧在怀里,柔声在楚云笙耳际道:“阿笙不要怕,有我在。”
说着,他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楚云笙的后背,安抚了下她,这才又继续对着下面神情从容的何容道:“恐怕,现在赵王首先要担心的不是阿笙的身份,以及跟这玉瓷瓶到底什么关系,而是你自己的安危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景铄这句话说的比何容的神情更轻松,更自得,因此,在何容身边早已经怒火冲天只等着主子一声令下就要将楚云笙一掌击毙的林威,敏锐的察觉到苏景铄这话里危险的意味,当即皱眉,挡到了何容面前,怒道:“等我家主子一声令下,你便马上就要尸骨无存了,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耍嘴皮子。”
说着,他转过了头,看着何容,等他的令下。
何容没有说话,而是收敛了笑意,看向这时候已经很随意的揽着楚云笙在屋脊上坐下的苏景铄道:“这里,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还有”
说着,他的目光一转,落到那个从知道他是赵王身份之后就一直面色铁青的穿着银灰色铠甲的男子道:“有沈将军在这里,就在你们躲进这县城府的功夫,这临阳城已经被十万守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要怎么个让我担心自己的安危。”
沈将军,十万守军。
楚云笙混沌的脑子,在苏景铄的安抚下,再加之自己的意志力,终于清醒了下来,然而紧接着听到的这一系列词语,却又无异于再一次将她打入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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