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矛挑着寒光,弯刀锋刃凌厉骇人,弓箭里三层外三层,有人喊道:“是苏世元,抓住他!”
“苏世元,你居然有胆子独闯允州城,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咚咚的撞击城门的声音传来,苏季长刀一挑,看着李骁,道:“李骁,当年你主子和我打时,你不过是个马前卒。得亏你主子去了,否则,你可能还是个马前卒。”
“你我,到底是谁把自己当回事呢。”苏季说着话,人并停,他挑开面前一人的,挡住飞来的剑,衣袍翻飞身姿轻盈,还不忘轻蔑的扫了一眼李骁。
李骁大怒,当年他跟的赵之昂的南军,跟着吴任,但吴任为人比较霸道,李骁立功也被他吞了,一次出征时,李骁放了冷箭吴任死在战场。
此事被老长兴侯知道后,李骁非但没有升迁,还在赵之昂登基后,派来做了允州小小的禁军统领。
若是这一战能打的好,老长兴侯也去了,将来他的前途想必会有起色。
“可恶,”李骁拼了命,挥着长缨枪冲了过去,苏季呵的一笑,道:“给你一刻钟时间逃命,咱们还能济南再见,若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死忌。”
“苏季,我和你不死不休。”李骁上前,长枪挥舞,两边里他的属下跟着他一起上,苏季一人对几十人,虽不至于立刻能脱围,但想要伤着他也不可能。
城门口,每撞击一次,城墙似乎都跟着颤抖起来,而城墙上,那巧留的缺口处,有人翻了进来,在腾腾的大火中,跳进了城楼上,冲了下来,喊道:“二爷,我们来了!”
“妙哉。”苏季哈哈大笑,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满江红”,这是他当时为什么定了这个这个名字,他大笑,长刀杵地,人一跃而上,明蓝的衣袍,犹如秋日里的天,立于刀上,负手,一笑火光中眉目绚烂,熠熠生辉……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人立,声起,在喊杀声,在一具具倒下的尸首中,他唱念而起,人落下,声低,刀拍在敌人的身上,发出咚一声,像是鼓着节拍,呼应着……
“莫等闲!”成外,有人跟着念。
“白了少年头,”声音整齐,伴随着撞击声,轰的一声,有什么塌了,众人唱道:“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苏季微笑,看着倒过来的城门,扬眉,跃起,喊道:“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父亲,母亲……
我能做到,以雪当年之耻!让天下人知道,我们苏氏并不孱弱!
城外,朱音忽然一笑,转身口中也轻轻念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你们能做到的。
她踢踢踏踏的回去,坐在桌前,提笔,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画什么,只觉得一腔热血腾腾烧在心头,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恨不得和大家一起,冲进去……
天大亮,允州城头插着后宋的旗帜,迎风猎猎飞舞,战场被收拾过,城中的百姓悄悄开了门,发现外面平静如初,像是从未发生过战争,而那些被他们视作洪水猛兽的后宋军士却并未真正的入城,只是待在他们该待的地方。
没有屠城,没有吆喝,没有炫耀,秩序甚至比以前更好。
若非城墙上的旗帜换了,他们甚至不确定,昨晚的那一场战到底是谁赢了。
“和以前不一样。”有人喊道:“苏二爷的兵,真让人意外啊。”
“是啊,李大人在的时候,咱们家还被征了一石米,不知道苏二爷会不会征呢,我家可没有米了。”
“不知道啊。”有人说着,忽然看到一队人马过来,横穿主街,气势威武。他们又吓的躲在家中,偷偷开了门缝朝外看着,就见那些人目不斜视径直过了城,又悄无声息的出了允州。
“走了?”他们自言自语,过了半个时辰他们又出来,有人低声道:“衙门口贴了告示,我们过去看看。”
许多人涌了过去,就见墙上果然贴着告示,有人读了,大声道:“他们走了!”
“走了?”有人不敢置信的道:“就这么走了啊?”
也太快了吧。
“他们要去青州,不在这里逗留,让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有人道:“这……这也太快了吧。”
快到让他们没有适应的时间,就从大周的子民,变成了后宋的人。
“走,回家去,铺子几天没开了。”有人笑着道:“没事了,没事了。”
大家说说笑笑,如水流般慢慢散去。
城外主营并未立刻撤走,朱音在收拾东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跑了出来,就看到苏季正和一群人说着话进来,他手臂上缠着布,血迹从上面渗出来。
受伤了啊。
朱音愣了一下,苏季已经在对面立住,看着她一笑,道:“东西可能收拾好,找几个人去帮你?”
“不用。”朱音回道:“我自己可以。”
苏季微微颔首,又看了她一眼,和一群人进了主帐,朱音想去听听,想了想又回了自己的帐子里接着收拾。
她最多的就是书和画,是这段时间画的阵型图和改进后的连弩图纸,有的作废了,有的还没有试验,苏季说他在找工匠,等找到合适的人,就做出来试试。
一直到中午,隔壁的人终于走了,苏季几夜没有合眼,又受了伤其实很疲惫,靠在椅子上阖着眼睛养神,门口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就看到朱音进来。
“音音。”他坐直了,笑着道:“收拾好了?”
朱音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来,指了指他的伤,“旧伤还没好,又添新伤了吗。”
“是啊。”苏季道:“很疼。”
朱音眉头动了动,苏季已经道:“正好你在,帮我换药可好,段震可做不好,粗手粗脚的,太疼了。”
原来他也怕疼的啊,朱音点了点头,起身打了热水来,一回头苏季已经脱了半边的上衣,露着左边的胳膊和一半的胸膛,他皮肤很白,所以那些鲜红就更加的显眼,还有外翻的皮肉,触目惊心。
“我……我手脚也笨。”朱音道:“不如婉婉细心,你小心点。”
苏季侧着脸看她,一笑,道:“婉婉可没有给我做过这些事,那丫头娇气的很,见着这些血肉模糊的,还没动手就捂着眼睛跑了。”
“是吗。”朱音道:“我感觉她很厉害啊,遇事不慌张。”
苏季疼的眉头皱了皱,但也只是一瞬间,听着便颔首道:“那是出事后,她被逼着不得不如此。不然你瞧着,但凡能享受的,她是绝不会苦着自己。”
朱音嗯了一声,放了湿水的帕子,给他倒药粉,紧张的手都在抖……忽然,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她一愣看着苏季,“怎么了?”
“我教你。”他说着握着她的手腕,轻轻抖着瓶子,药粉便均匀的洒在伤口上,“倒不倒都是疼的,所以你不必多顾忌伤者的感觉。”
不顾忌吗?朱音分神,看着被握住的手,他手心干燥亦有些粗糙,和他气质并不相符,她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问道:“苏二哥。”
“嗯。”苏季松开她的手,看着她找来棉布包扎,“怎么了?”
朱音问道:“那个女人是谁?”
“哪个?”苏季扬眉问道。
朱音垂了眼帘,觉得特意问这件事有点奇怪,可不问她就会老想着这件事,她很不喜欢被什么东西牵绊着,让她做别的事都开始不专心,“就是前几天你带回来的女人,我没见到。”
“嗯,她已经送走了。”苏季奇怪的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朱音摇了摇头,“没有。”
苏季正要说话,段震在外面咳嗽了一声,喊道:“殿下,我们是不是可以拔营了?”
“嗯。”苏季起身走到门口,回道:“告诉兄弟们,今天熬一天,今晚可以早早休息。”
段震应是转身去做事。
“要走了。”苏季和朱音道:“我要提前去安排行军,你乖乖坐马车,好好睡一觉的,等睡醒了就到了。”
朱音点了点头,问道:“我想也骑马。”
“乖。”苏季拍了拍她的头,含笑道:“今天太热了,你骑马会晒伤的,就在马车待着,并不着急赶路。”
朱音想说什么,没说。
“晚上我们就见到了。”苏季道:“我给你烤肉吃,想不想吃烤肉?”
朱音无所谓吃什么,笑了笑道:“好。”
“我走了。”苏季穿上衣服,将自己贴身的东西包好拴在肩膀上,戴了个大的斗笠,右手握着刀,出了军帐立在烈阳下和人说着话,又吩咐了一些事,才带着人骑马走了。
朱音叹了口气,才想到她忘记问他昨晚为什么一个人在城里。
一天赶路,中午最热的时候,大家在林子里分散休息了一会儿,朱音懒洋洋的不想动,靠着看书,下午接着赶路……
天黑的时候,到了平阴。
朱音下车并未立刻看到苏季,一直等到大家都歇下了,苏季也没有出现,她吃过晚饭在扎好的营帐里看了一会儿书,军营里已经安静下来了,一夜未睡又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很疲惫。
朱音打了个盹儿,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音音。”
“苏二哥。”朱音起来,就看到苏季站在门口,换过衣服了,似乎还洗了个澡,身上透着淡淡的清香,“你才忙完?”
苏季颔首,道:“我带你去烤肉。”说着指了指军营后侧的一个山头,“今晚天气不错,观星也很好。”
朱音哦了一声跟着他走着,“你的药,还要换吗?”
“要啊。”苏季道:“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你能不能再帮帮我?”
朱音点头,“可以。”
“谢谢。”苏季道:“我要和朱正言说说,和他换个妹妹才好。”
朱音扬眉惊奇的看着他,“这也能换?”
“不知道啊,音音想换吗?”苏季问道。
朱音回道:“我觉得婉婉可能不想换,你比我哥好多了。”
“那倒是,婉婉不愿意。”苏季叹气,“那以后我们可以住在一起,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了。”
朱音啊了一声,她想到了夫妻,只有男女是夫妻才会天天见到。就算是兄弟,成家后也不是住在一起的。
她有些骇然,不等她再深想,苏季已道:“我们倒像个孩子,说换兄弟的事,这事哪能是我们决定的,是吧。”说着,指了前面的平地,“这里不错,我去拾柴,你歇会儿。”
朱音道:“我帮你。”他就随口说说的啊……是她想多了。
夜色静静的,就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聊的并非都是有用的话,漫不经心的说着,在外人听来,大约都是没意义的话。
苏婉如今天一天打了好几个喷嚏,嗅着鼻子趴在沈湛的胸口,咕哝道:“也不知道谁在说我坏话。”
“活腻歪了。”沈湛道:“敢说你坏话,明天我就将他卸了。”
苏婉如哼了一声,道:“什么卸了别人,该卸了你才对。”
“卸了我,就没有人陪你了。想睡觉的时候,也没人陪你,多寂寞。”沈湛将她提上来,稳稳的躺在自己身上,手抚着她的后背,苏婉如痒的难受,扭来扭去,道:“夫君作用就是陪睡觉是吧。”
“要不然呢。”沈湛亲了亲她,浑身又跟点了火似的腾腾烧着,“睡觉是大事。”
苏婉如啊呜咬了他一口,怒道:“太硬了,硌的我牙疼。”又道:“你是不是见着我就不会想别的事了?我这么美这么温柔能干,你是不是应该看到我别的魅力?”
“这些魅力归功结底就是睡觉。”沈湛在她耳边道:“这就是对你魅力最大的肯定。”
苏婉如被他气笑了,感觉他身体的变化,就指着他的鼻子道:“姓沈的你够了啊,我不要了!”
“你不是说,不要就是要的吗。”沈湛道:“是你教我的。说要调教好,我被调教的好吧!”
苏婉如哼了一声,想从他身下下来,却被某人箍着腰了,提起来再一放,轻轻压了下来,她瞪圆了眼睛……沈湛抱着她亲了亲,道:“身体很诚实!”
“你!”苏婉如没了力气,靠在他胸口,“你吃什么长大的,简直是禽兽。”
沈湛哈哈笑了起来,“我吃什么都告诉你了。”说着,吻着她,好一会儿喘着气松开,“不过,现在别的都不想,就想吃你。”
“呸,臭流氓。”苏婉如道。
沈湛点头,“嗯,我是流氓,媳妇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苏婉如没了力气说话,颠簸着任他为所欲为……
只到了后半夜,他才抱着她去洗了澡,又在净室打闹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轰的一声,苏婉如吓了一跳,道:“打雷了?明天会不会下雨。”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快,没事。”沈湛给她穿上衣服,苏婉如点头,“有件事要和你说,八月说他想学枭水,你什么时候有空,带他去枭水。”
“那就明天吧。”沈湛抱着她起来,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苏婉如勾着他脖子懒洋洋的不想动,“那明天交给你了啊,我在家里睡觉。”
沈湛摇头,“不行,你跟要跟我们一起,可以在一边钓鱼啊。”
“我钓鱼?”苏婉如摇头,“我可没耐心钓鱼。”
沈湛道:“那就一起枭水好了,你下过水吗。”
“有啊,小的时候父亲带我玩过一次,后来就没机会了。”苏婉如道:“不过我会枭水的,还特别好呢。”
沈湛怀疑的看着她,“就玩过一次还说好?那明天咱们比比。”
“合适吗。”苏婉如笑呵呵的道:“要不,咱们派兵一万围着池塘,方圆五十里不准人畜出现?”
沈湛扬眉稀奇的看着她。
“我这么美。”苏婉如道:“要是下水了,被人看到我的美貌怎么办。”
沈湛想了想点头,道:“也对,那你还是别下水了。大动干戈还危险,不合算。”
“你!”苏婉如哈哈笑了起来,上了床,被子一掀,忽然就感觉到踢了个什么东西,她一愣将被子全部掀开,就看到个圆圆的脑袋,撅着屁股躺在中间,见着她一笑,没脸没皮的道:“打雷,我年纪小,害怕。”
“萧八月,你怎么进来的。”沈湛大怒。
八月指了指门,门已经打开了,门栓耷拉在一边,沈湛过去检查了一下,就看到地上掉了个匕首,他气的回头看着儿子,“你顶开的们栓?”
“是啊。”八月道:“好汉做事好汉担!”
苏婉如哭笑不得,“你怎么会想起来顶门栓的,谁教你这些偷鸡摸狗的把戏?”
“我爹。”八月回道:“上次他就这么进我房间的,还拖着我起来看他练功呢。”
苏婉如嘴角抖了抖,侧目看着沈湛,眯了眯眼睛。
“我……”沈湛被噎住,气的指着儿子,“我那么多优点怎么没有见你学,就盯着这些。”
八月嘿嘿的笑,“爹,我困了。”说着,抱着苏婉如像个猴子一样缠着,一会儿就变的眼泪汪汪的,“娘啊,外面打雷,我好害怕。”
讨债的,苏婉如看着八月,哄着道:“明天去枭水,小朋友想不想去啊。”
“想啊。”八月点着头,一下子兴奋的站在床上,比划这枭水的动作,“我觉得我肯定会,就这样这样动,还有这样这样的划!”
苏婉如扬眉,敲了他的头,道:“不要吹牛。现在回去睡觉,明天中午我们去枭水。”
“好。”八月一骨碌下床,“娘晚安,爹晚安。”就走了。
一阵风似的。
苏婉如趴在床上盯着栓了一道门,又栓了一道,还拿椅子抵着门的沈湛,悠悠的道:“幸亏我爹当年没教我这些东西。”
沈湛哼了一声。
第二天中午,一家三口进了山,这边梅予来过一次了,他们轻车熟路的找来,卢成带着随一他们望风,沈湛就带着苏婉如和八月去了河边。
河水特别的清,能看得到水里的鱼和河底的石子儿,八月兴奋的又跳又叫,三两下开始扒拉自己的衣服,脱的只剩一个裹裤就要朝水里扑,人还没倒就被提起来,沈湛道:“想死是不是,这水深的很,你下去等谁捞你呢。”
“那你快点。”八月亟不可待,沈湛嗯了一声,脱了自己衣服,又看着苏婉如,“要不要我帮你?”
苏婉如摆着手,“去,我自己来。”她左右看看,脱了外衣,迅速沉水里去了,多少年没玩过水,一下去还不能适应,沈湛就盯着她,问道:“你真会?”
“当然。”苏婉如一个猛子扎下去,又像是鱼一样跃出水面,在水里游了个来回,姿势特别好看,沈湛看呆了,苏婉如哈哈大笑,道:“下来,萧大爷,萧小爷。”
八月拍着手,噗通一声跳了下去,一下去就开始往下沉,噗通噗通的划着水,连着喝了几口水才被沈湛捞起来。
“爹啊,你速度太慢了。”八月抹了一把脸咳嗽着,“呛死我了。”
沈湛哼了一声,道:“活该,就知道逞能。”
“你教我,你教我。”八月拱着,滑溜溜的像个小泥鳅,沈湛失笑,道:“没事,再去喝几口水。”说着,把儿子提着往苏婉如那一边一丢。
“我的天啊。”噗通一声掉水里,苏婉如忙过去将他托起来,笑着道:“怎么样?”
八月摇着头,“不怎么样。”
“水不甜啊。”八月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娘,您可千万别丢我。”
苏婉如哈哈笑着,“你昨晚不是比划来着吗,还这样那样,今天再比划比划。”
“我那是吹牛。”八月道:“你这都听不出来啊。”
苏婉如拍他的小屁股,道:“嘴硬,欠揍。”说着松了手,八月扑腾着,“救命啊,救命啊……”
“混账东西。”沈湛道:“吆喝着有人来了怎么办,你娘还在水里呢。”
八爷哦了一声,道:“对,我娘貌美如花,不能被别人看到。”
“嗯,”沈湛道:“算你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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