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真侧身坐在红漆小方桌之前,面‘色’泛白,眉心微蹙。他一手放置在脉案上,由着御医们一个个上前给他把脉。
明黄的龙袍上,装点在边边角角的硕大珍珠,似是吸引了烛光,将殿内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在了年轻英俊的帝王的面颊上,让他的面容显得越发苍白。
阿夏跪在司马真身前,倏然神‘色’微变,起身拿了一旁托盘上的白‘色’丝帕,给皇帝擦了擦鼻下的鲜红。
司马真坐着不动,点点烛火照耀着他的面容,以‘挺’直的鼻梁为界,一半面容光亮一半面容‘阴’暗。司马真的神‘色’却是不见愠怒,他瞧着殿内的一点红烛,神‘色’中‘露’出一丝忧郁。
不多久,跪在地上的一溜御医都把完了脉,他们面面相觑,‘交’流了片刻。
司马真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微微垂眼看着地上的御医,淡淡道:“如何?”
几个御医对视片刻,还是年纪最大的老院长跪着上前一步,他将头贴在地上,语声中带着些颤音:“微臣无能。”
司马真看了老院长一眼:“仔细说。”
老院长抬起头,皱着脸看着司马真,斟字酌句道:“陛下今日的脉象与昨日的脉象已然起了变化,且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变化。”
“依脉象看,陛下乃是因着不明原因头部受创,”老院长眉头皱得死紧,他双手伏在地上,头重重敲在地板上:“微臣斗胆推测,陛下乃是中了一种不知名的剧毒。”
闻言,司马真反而神‘色’一怔。
阿夏却是立时面‘色’冷了下来,眼中眼透出一丝杀气。
司马真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知名的剧毒?”
老院长伏在地上,不曾起身:“是!”
司马真微微勾‘唇’:“无解?”
老院长伏在地上的身子一颤,声音也颤巍巍的:“是!”
司马真微微昂起头:“和朕说说你们知道的。”
老院长依旧伏在地上:“臣等……臣等都未曾见过这种毒剂。依照昨日与今日的脉案看,此毒在人体内变化极慢。陛下从昨日开始有了症状,这毒必然在陛下体内潜藏了许久——”
“许久?”司马真哼笑一声:“多久?”
老院长顿了顿,道:“陛下中毒的时间,大约在三个月之内。”
司马真点点头:“三月之内?迁都路上……不错,入了金林城,御膳房送来的东西都有规有制。若是在迁都的路上,有人想要给朕下毒,倒是有机会‘摸’着‘混’‘乱’的时候。”
老院长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毒‘性’质极为古怪,但是伤及陛下头部,臣等也不知接下来陛下会有什么症状。以臣推测,陛下最开始可能是流鼻血,此后,或是‘精’力不济,易嗜睡疲惫,或是慢慢记不住事情,又或者失明,又或者的头痛‘欲’裂,然后便是全身四肢失去行动能力,直到最后……”
阿夏面‘色’雪白,重又跪在了地上。
司马真抬手捏了捏眉心:“这样听起来,这毒便是故意来折磨朕的,倒不是立时要了朕的命。”
阿夏和所有御医都将头贴着地面,殿中静了静。
司马真眼中透出些漠然来,语声平静:“朕还有多少时间。”
老院长咽了咽口水,道:“陛下中毒到开始流鼻血,有着两三月的时间。因此,臣推测,接下来两三个月陛下都会无故流鼻血。”
“然后毒素在脑部蔓延,臣不知这毒到底伤到陛下脑中何处,有可能是开始嗜睡,有可能是慢慢记不住事情,也可能是失明,或者是头痛‘欲’裂,这些症状许是一种,或者几种同时爆发,这些症状也是缓慢的两三个月。”
“最后,全身肢体失去控制能力,这个时间许是半年左右……然后,然后便是失去了所有生机。”老院长说完,身形微微颤抖。
司马真手微微一抖,“啪”的一声,司马真手边的红‘色’小方桌立时裂成了两半!
司马真眼中泄出一丝杀意:“宁勿死!”
帝王雷霆一怒,跪在殿中的数人都觉得手脚冰凉,脊背发寒。
然而遇上这样的事,谁都说不出“陛下息怒”几个字来。
阿夏和众多御医几乎是整个人贴在冰凉的地面上,战战兢兢道:“微臣无能……微臣无能……”
司马真默然许久,他站起身,负手走了几步:“有没有办法暂时掩盖朕的症状?”
老院长伏在地上,不敢抬起头:“臣,微臣无能……但,陛下有武功护体,若是能细心调养,饮食得当,不过度‘操’劳,也不大喜大怒,当能够延缓症状的发作……”
“延缓……”司马真吸了一口气:“连掩盖症状也做不到?”
老院长伏在地上:“臣等无能……这,这毒素着实古怪,微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罢了!”司马真闭了闭眼:“退下吧,不要多嘴。”
“是,是是是。”御医们缓缓起身,面‘色’煞白地抹了抹额间冷汗。
“慢着!”阿夏依旧跪在地上,却叫住了御医。
御医们停了脚步,转头看向阿夏。
阿夏飞速道:“若是能抓住下毒的人,若是能知道那毒‘药’的配方,你们可有把握解毒?”
御医们面面相觑,却没人能说出个“能”字来。良久,老院长朝着阿夏作揖道:“……此毒的‘性’质着实古怪……我等着实毫无把握。但,若是能早一些找到毒剂,许是,许是,许是有一成机会……若是晚些时间找到,那便……”老院长摇了摇头:“已伤及大脑,就算真的能找到解毒剂,也无法恢复已有的脑部创伤……”
阿夏身子一软,别过头朝着御医们拱了拱手。
御医们无声退了出去。
“砰砰砰砰砰,”阿夏闷声朝着司马真连连磕头:“陛下身边出了这样的纰漏,臣万死难辞其咎!”
司马真摇了摇头,眼神清明,语声非常平静:“去找给朕下毒的人。此事为先,若是有人拦你,杀无赦。”
阿夏将头贴在地面:“是。”
司马真淡淡道:“若是朕这中的毒有解,这些御医早就让你去找毒剂了。他们没有办法了,所以找到下毒的人也没用。”
阿夏身子一颤。
司马真摇头一笑:“看来,朕这个短命的皇帝做不了多久了。只是……也不知朕当政时,有没有机会给一个人株连九族。”
阿夏深深吸了一口气:“臣万死。臣一定会找出那人,将他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司马真闭上眼:“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夏看了司马真一眼,无声退了出去。
司马真负手,缓缓在殿内踱步,走到燃着香炉的宫殿内,司马真仰头看着悬在殿中的美人图。
美人如‘花’,恍如天人一般。
司马真上前一步,一手贴着画卷的空白处,眼中‘露’出温柔之‘色’,语声轻轻:“朕以为,朕还有时间。朕以为,朕还有机会。朕以为,只要给朕时间,无论是真心也罢,无论是手段尽出也罢,朕总能在你心里慢慢重上一分。”
司马真放下手,将面颊靠在画卷一旁:“可你眼底的神‘色’,让我知道,当我不再是乖乖,原来……我只是另一个元君而已……”
司马真眉眼一沉:“朕是皇帝!”
片刻间,司马真面上染上了一丝苦意:“朕已经是皇帝了啊,还能如何……你才能看得见朕……”
“太多太多……朕真的不能死。”司马真闭上了眼,缓缓走了几步,靠在软塌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