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会有这么多野兽飞禽的尸骸堆积此地,说法由来不一,毕竟世间确有野兽成群自殉之举,鲸鲲搁浅、飞鸟绝食,无非如此。但白骨石林的状况又有些不同,并非野兽飞禽成群自殉,杂乱无章的禽兽尸骸、位置不定的分散状况,更像是一处有着洪荒异种栖息的凶地。
而且对于修行人来说,这种飞禽野兽大量殉亡,又不得自然循环消散的地域,天地灵犀沉寂荒芜,极缺生发滋长之机,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会在此凿建道场福地,因为这地方对于修行人而言,实在是无可取之处。
后来伴随九州战乱平定,各地州县民生恢复元气,不少商旅看中北荒广漠之地,认定其中蕴藏无数财富,如此开拓进取之举,自然也是得到俗世朝廷支持的,一下子便有了“闯北荒”的潮流。
柱日矿场就是在这此潮流中最先被发现的矿藏之一,成色上佳的柱日青玉,早在九州玉市闯出名头,湛清碧绿、透亮无暇,无论是做成手镯戒指、还是雕像挂坠,都能展现玉匠技艺与神韵,那白莲教慧光大师加持的玉佛,便是用柱日青玉雕琢而成。而坐拥柱日矿场的胡老板,也凭此飞黄腾达,人送外号“北荒玉王”胡大爷。
因为采玉的特殊要求,重在开采坯料、破开石壳,以免震损玉芯,不宜动用太多重型器械,所以柱日矿场所需人力甚多,咸瑜就混入这批前往柱日矿场的劳工之中,来到这片热火朝天的矿场。
来到柱日矿场才知道,此地原本就有上千名劳工,加上新来的一批,足足有两千人。而柱日矿场也十分广袤,本来白骨石林就有方圆百里,适合开采的矿脉不少,若是从天上俯瞰,本来就沟壑纵横的白骨石林,此刻就像是一张布满疮癍的丑陋面目。
然而来到柱日矿场时,咸瑜还是感应到一丝异状,这种感应十分古怪,仿佛天地间有一阵幽幽异力在扰动他的元神世界,如同无形潮汐缓缓卷动,看似风平浪静,但底下暗涌难以捉摸。如果贸然展开元神感应,就会察觉这股异力扰动会变得更为强烈,居然是伴随感应的深浅而有所不同。
“这就有意思了。”咸瑜心下暗道,能与修行人的元神感应产生如此共鸣,这分明就是天材地宝的一大特征。可咸瑜无法感应到这件天材地宝的具体位置,而这股幽幽异力分明充斥周遭天地,难不成是与此处天机地气化为一体?
咸瑜毕竟是云海仙宗的弟子,擅长体察物性变化,而且妖族出身知觉感应更为敏锐,当即就判断柱日矿场的特异之处。而且白骨石林的众多禽兽尸骸,很有可能就是被这股幽幽异力所扰,以至于殉亡于此。
像这种地方,其实本来就不适合人烟繁衍,就算要开山采矿也当慎重,不过普通人的确也难以察觉异状,并且上千人在此地起居,就算偶尔有人失踪也不会在意。
在柱日矿场中的劳作自是艰苦,没有重型器械代工出力,主要还是要靠人力开山采石,又逢天寒地冻、铁石如冰,劳作过程又不乏凶险,咸瑜就曾亲眼目睹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塌方,以他的修为竟也无法预先察觉。
听矿场中一些干得久的劳工说,像这样的小型塌方,几乎是隔三差五就发生一次,有时候只是单纯的泥石倾泻、不伤人命,有时候会掩埋四五条人命,等挖出来就已经断气了。
在柱日矿场这种地方,办不了什么丧葬白事,这些劳工千里迢迢背井离乡而来,也不会有什么亲人家属在身旁,只得拖到远处,用石块垒成坟丘,草草埋葬,很多时候连个正经的墓碑都没有。
看着零星散落在灰茫茫山野中的垒石坟丘,咸瑜和阿甲都没有说话,寒风吹得咸瑜身上的矿工服干硬冰冷,他的眼神也变得深冷空洞。
“仙长?”阿甲站得腿脚酸软,又被寒风吹得脸面发僵,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开口说道:“这开山采矿,难免会有意外,他们来此打拼,也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仙长就别太伤心了。”
“预料?”咸瑜回头紧盯着阿甲说道:“难道人们辛劳打拼,是为了来此寻死不成?”
阿甲被咸瑜盯得低下头去,不敢对视,咸瑜则继续说道:“明知是意外,更应采取规避。开山采矿是有凶险,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更应反省警惕。在我看来,此地工头主事当负罪责,然而众多劳工的麻木冷漠,也是纵恶为祸的元凶之一!”
从之前那帮劳工围观阿甲抽打老人,到如今劳工对惨死同僚的麻痹冷淡,咸瑜内心只觉得说不出的憋屈,恨不得找一个对手好好打上一架,但偏偏又找不到这个对手的存在,满腔愤懑无处宣泄,积郁可想而知。
阿甲心下嘀咕,觉得这位仙长似妖似邪,但又有些不知人间疾苦,他只好细声反驳道:“但是,劳工们也只是混口饭吃,总不可能把自己饭碗砸了吧?”
咸瑜冷笑道:“阿甲,你还真是自觉地站到剥削劳苦大众的一方啊!你是不是还要说,自己要靠勒索他人、胁迫劳工来过活,也是生计困乏、被逼无奈才行此举的?明知自己受苦受难,不思抗争,反倒心心念念为求挤进剥削一方,助长压迫剥削势头,如此行径,比我这等妖怪还要骇人,活脱脱吃人二字,真是被你演绎鲜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只觉得我作为修行人,根本不能理解你们劳苦大众的艰辛、不知抗争之难,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夸夸其谈,殊不知此念一起,便是纵恶为祸,愈是此念作祟,则愈是不敢抗争,长此以往,只有自取灭亡一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