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奴城在这乱世中的河北可以说是一个小小的桃园圣地,这里百姓暂可安居,邻里相互接济,大户人家慷慨出资出力,孩童总角读书识字成风……每个卢奴人都为此感到自豪。
他们同时也知道,如今卢奴能有这般近况,其中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玉郎,和他的张家。
高平也为如今的卢奴而自豪。可在他眼里,这一切都是他高平治理有方,至于那个玉郎,只会空口白话,吟两句不痛不痒的诗,仗着家里富有,散财放粮捞取民心,其心可诛!他能为卢奴的百姓做什么?还不得靠自己的悉心治理,卢奴才能有如今的盛况?
恰恰在不久之前,黑山大帅兵逼卢奴城下,却向张钰讨了些酒水就飘然远遁,这让高平内心大喜,自认为抓住了张钰通贼的把柄。可他心里明白,仅凭这一点想要扳倒张钰还不够,这小子的卖相加上口碑,的确颇得士民之心,所以他还在等……只要张钰在中山一日,百姓就不知他高平之名,这怎么能忍?
这日高平正在市场巡查,忽然听到马蹄疾奔。对于极为好面子的他来说,这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他怎会允许有人比他更嚣张。
于是,高平立刻带着护卫从街边杀出,将来人围住。
“姑娘,此乃城中市集,禁止骑马,还请速速返回。”护卫长当先说道,来人闻言,也还算顺从的从马上跃下,一切似乎将再次归于平静。
然而,高平不这么想。他的目光已经被那个马上的女子牢牢抓住。
好俊的姑娘!
不是美,而是俊,是英俊,眉间的那股傲气和英气与高平平生见到的女子都迥乎不同,也让他一时深陷。
更关键的是,她的马匹形体瘦弱,她的衣衫满是风尘,绝不像是大户人家、有什么背景的姑娘,大抵该是闻卢奴之名前来逃难之人。
高平心中有了计较,随之便是怒喝一声将她拦住。对待这种女子,要先树立自己的威信,让她知道自己的本事,这才能让她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指挥着部下向她逼近,可她脸上并未出现预料中的惊慌,反而嘴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嘲弄。
“她,真的是逃难之人?”
在高平正嘀咕的时候,只听不远处竟又传来阵阵奔马声,其声势一时让他吃了一惊。
“什么人!敢在卢奴堂而皇之纵马!”高平大怒,“这是要造反吗!卫兵,召集卫兵!”
只听来人发出的动静,高平就知自己在场这十几个人恐怕是难以抵挡了。
很快的,来人现身,一少年持三尺青锋一马当先,身后跟随近二十人,一眼望去皆是雄壮之士。
“尔等何人,为何乱我卢奴!”高平不动声色向后退了退,而后高声问道。
“在下韩龙,替这位姑娘向诸位陪个不是……”
“韩龙?”高平对这个名字没有太深的印象,不过看到来人服软,且都是一副风餐露宿的样子,他更坚定了来者是一群逃难之人的想法。
“某不管你是龙是虎,在我卢奴,你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你要守规矩!
这女子闹市纵马,按律当斩,不过本县并非辣手摧花之人,只要她束手就擒,本县可以亲自管教于她……”高平正说着,身边的护卫长就轻扯他的衣袖将他打断。
“高县令……他们是燕云十八骑。”
“燕云十八骑?”
“就是黑锅队……”
护卫长话音刚落,那女子竟率先挺剑来刺,她潇洒的身姿让高平醉心,然而唇齿中吐出的话语则让高平胆寒。
“狗官好胆,敢对本君放肆,还不乖乖死来!”
“慢着!”
当王越出言制止的时候,董白已经纵身越过了前方持枪的护卫,修长身躯在空中如曼舞般旋转,而长剑距离划破高平喉头不过一步之遥。
“白儿,吾等初来乍到,莫给玉郎惹麻烦。”
“玉郎?”高平一惊,却并非因为那近在咫尺的剑锋,“他回来了?”
夏侯兰上前道:“高县令,在下夏侯兰,我等皆是我家少主身前护卫,刚刚护送少主从长安归来。这位,是长安城的剑术大家帝师王越,这两位是他的学生,史阿和……白姑娘。”
护卫长又道:“高县令,他们是玉郎的人……”
“可笑至极!他张钰比我堂堂县令还要管用?我不管你们是谁!难不成,连他小小的护卫也敢对某拔剑相向了?帝师,帝师便可随意砍杀我这秩比上千石的地方父母官吗!”高平怒道,“若今天这口气我咽下了——”
“唰!”
高平耳边那一缕头发缓缓飘落。
“咽下了,如何?”董白仰着臻首问道。
“好,很好。”高平强忍着身躯的颤抖,竟又挤出一丝笑容来,“那便放尔等一条生路,下不为例。”
“那可多谢。”董白将剑掼入剑鞘,飞身跃马,“师傅,小师弟们,我们走吧。”
……
“嗯……以后手段可以温和一些。”张钰听完了董白的讲述,想了想说道。
“温和?本姑娘留他一条狗命算不算温和?”
“这叫蠢,和我刺杀你大父差不多蠢……这里不是长安,这里是卢奴。而你也不是渭阳君,甚至,不是董白。”
张钰语重心长道:“子若做的很对,在这里,你以后就是白姑娘。”
“凭什么!”董白的脾气似乎又蹿了上来。
“因为这里是袁绍的地盘,而你的亲大父,把人家一族杀了个干干净净。”
“可我大父是当朝太师,连皇帝都听他的。”
“你以为,这天下还有谁听皇帝的?你既然是想随王师学武,那就好好把性子沉淀下来,莫要招惹祸事。”
“哼!堂堂男儿——”
“有什么事,不要动武,不要伤人,报我名字就好,我的名号在这里还算管用。你只需安心练武,其他的我帮你解决。”
“哟,没看出来你还挺仗义。”
“报你救命之恩喽。”
……
县令府。
“来人,上笔墨!”
高平火急火燎地铺开竹简蘸墨提笔。
“大人何故如此着急?”高府管家看着气喘吁吁的高平不禁问道。
“真是岂有此理,某要将他张家连根拔起……你,将这个赶快给我大兄寄去。”
“是!”
管家领命而去,而高平则在堂前来回踱步。
“这卢奴城,不能允许有这样嚣张跋扈的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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