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已是盛夏时节,关外草原上却没有一丝暑气,一阵阵劲风吹过,令人仍感觉到沁心的凉意。
李靖与长孙晟并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忽然笑着说道:“晚辈猜到将军此番出使突厥,施用的是什么计策了?”
“哦?不妨说来听听。”长孙晟捻髯笑道。
“此为三十六计中的离间计。”李靖在马背上冲长孙晟一抱拳,说道,“将军欲以向都蓝可汗赠送四名美姬来离间他与宇文般若夫妻间的情感,又以斩杀化名杨钦的顾生来对都蓝进行震摄,令其不敢觊觎我大隋,此计果然高明。”
长孙晟先点了点头,继而又笑着摇了摇头,对李靖说道:“你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一层,已实属不易了。实言相告,此为扶弱摄强之策,在震摄雍虞闾的同时,着力扶持势力相对弱小,对大隋怀有善意的染干,以求其日后为我所用。”
“怪不得将军对待染干与雍虞闾大不相同呢,晚辈受教了。”李靖得到长孙晟的点拔,恍然醒悟道。
“不过,此番突厥之行,我观宇文般若行事,仍不改恢复宇文氏江山的初衷,毫无改弦易辙之意,又听染干向我说起,近些时日以来,宇文般若与西突厥的另一位可汗泥利可汗来往密切,似乎在意图不轨。我打算回朝面见圣上复命之时,建言罢黜她的大义公主封号,李靖,你认为妥否?”长孙晟收敛笑容,征询李靖的意见道。
心目中的偶像竟然向自己征询意见,李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在马背上欠身向长孙晟施礼道:“晚辈不敢妄议国是,只是提请将军留意,那晚在帐外用飞刀杀顾生灭口之人至今仍未再露面,据晚辈所料,此人多半是‘雁巢’仅存的两位头领之一的张仲坚,并且张仲坚很可能是为配合顾生一同游说突厥起兵进攻我大隋而来的,与他合谋的必是宇文般若。仅就这一点而言,晚辈以为,速除宇文般若为上。”
长孙晟听了李靖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宇文般若远嫁突厥已有十多年的光景,特别是自雍虞闾继任大可汗以来,她在突厥朝中有意培植自己的势力,现已初成气候,若想在较短的时间内除了她倒非一件易事。再者,数年前是她主动改姓归宗,拜在圣上、娘娘膝下为女的,如今她反迹未彰,只恐圣上和娘娘顾念旧情,狠不下心来将她除去。”
见李靖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的神情,长孙晟语气一转,又说道:“不过,此事可以一步步地来,先设法减削宇文般若在突厥朝中的势力,尔后再寻找契机将她除去。不瞒你说,在离开都斤山前,我曾单独会晤了那位昔日晋王府中的花匠江上源,想劝他幡然悔悟,成为朝廷安插在突厥朝中的眼线,却被他一口回绝了,除去宇文般若,可以尝试着从除掉江上源开始着手进行。”
李靖听长孙晟提及杨广,遂向他提出请求道:“晚辈欲从并州直接返回广陵,将顾生被杀、张仲坚北上以及江陀子助宇文般若与朝廷为敌这些事情一一向晋王殿下禀报,使殿下得以及时了解‘雁巢’的最新动向,请将军允准。”
长孙晟没料到李靖会给自己出了这么一道难题,皱着眉头答道:“照理说,发现杨钦并非刘居士,而是顾生,你和玄感公子二人的嫌疑自然就解消了,但如今刘居士仍未知下落……不如这样,待咱们返回并州,将其中实情禀明高仆射,交由他来决定你的去向吧。”
李靖虽然急于返回江南,当面向杨广禀报他随长孙晟出使突厥期间的最新发现,但听长孙晟如此一说,略一思忖,也就理解了长孙晟的难处,只得跟随他返回并州来见高颖。
高颖对长孙晟此番出使突厥的大获成功感到十分高兴,亲自出城将长孙晟一行接至衙署,大排酒宴,祝贺长孙晟一行凯旋归来。
席间,长孙晟不待李靖说话,主动代他向高颖说明了他欲直接返回广陵去向杨广禀报消息的想法。
高颖向李靖详细询问罢事由经过,也陷入了沉吟,冲长孙晟和李靖二人解释道:“一个月前,我是在接到潜伏于都斤山的斥候密报称,彭国公刘昶之子刘居士化名杨钦,前去游说都蓝可汗进兵攻隋的,并且在得到这一密报不久,就发现,突厥向高句丽派去了秘使,欲与高句丽联手发兵来犯。如今你们虽揭露出杨钦并非刘居士,而是南陈的细作顾生,但刘居士其人仍下落未明,他是否与顾生沆瀣一气,串通返叛朝廷也并不明朗,故而……是不是先找到刘居士的下落,查明他是否是顾生的同谋,再……”
但是,要在偌大的幽并等地找到刘居士其人又谈何容易,李靖强自按捺着心头失落的情绪,向高颖提供着寻找刘居士下落的线索:“末将曾受刘居士之托,答应尽力撮合他与一位姑娘的姻缘,后来在江南听说,刘居士因在长安失去了与那位姑娘的联络,背着父母北上到了关东、河北一带来寻找她的下落。据末将所知,此女名叫冯小惜,系相州治下商水冯家湾人氏,高仆射能否派人到冯家湾一带找找,或许能找到刘居士。”
他话音方落,就见陪坐在末席的杨玄感手举一幅绢帛站起身来,走到自己近前,将手中的绢帛递向他,笑嘻嘻地问道:“大哥,你瞅一眼,看我画得像不像居士?”
在座的高颖、长孙晟等人都知道,越国公杨素的这个长子自幼头脑就不甚灵光,得了个绰号叫做“痴儿”,此时眼见他趁旁人说话的功夫竟绘就了一幅刘居士的肖像,俱都吃惊地望着从他手中接过绢帛的李靖,想听听他会怎么说。
“太像了!”李靖惊喜地望着杨玄感绘就的刘居士的肖像,由衷赞叹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