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杨广不得不认真思考起萧厄奉劝自己早留退路的那些话来了。经过近一夜的反复思量,杨广最终得到了一个颇有些令人啼笑皆非,又十分无奈的结论:对自己而言,最好的选择竟是维持现状不变,大哥继续做他的太子,而他则按萧厄所建言的那样,从速返回江南,并且今后永不再重返长安长期居留,用这种自我放逐的方式来求自保。
即便是对大隋朝的江山社稷而言,父皇身体康泰,一切维持如旧,也是最好的局面了吧。杨广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想道。
继而,他又想到,包括萧厄在内,仅仅相隔了短短的一天,他夫妻二人便由要好意提醒父皇母后小心提防来自身边的危险,一变而处心积虑地为自己的将来打起了盘算,身不由已地产生了一丝沮丧的心理:看来这长安真是多留不得,多留一日便会平添一分内心的烦恼,不由自主地沉陷于朝中内部无休无止地争斗之中,不如还是尽早重返广陵得好。
心中既产生了强烈的去意,杨广便打算于次日一早入宫面见长姐,当面向她申明自己决无做太子的心意,请求她切莫将大哥杨勇气死元氏的实情禀报给母后独孤伽罗,同时加紧办完需在长安办妥的所有事情,从速返回广陵去。
可是,还未等他收拾停当,吩咐郭衍替他备马准备出府入宫,王府门外就来了十几位登门拜访的朝中大臣,把他堵在了府内。
杨广接过鱼赞给他呈送进来的一张张禀贴,见登门造访的这十几位朝臣尽是素日与自己相善的文武大臣,不忍拂了他们的情面,只得嘱咐王妃萧厄代替自己先行入宫去见长姐杨丽华,而他自己则留在府中专一接待这些文武大臣。
与十几位大臣相见,交谈了不多时,杨广就察觉出这些人大多是为了打探自己会否取杨勇而代之,入主东宫的消息而来的,心中不免感到了一丝失落。强打着精神与他们寒喧了一会儿,也就起身赔着笑脸送客了。
在这些人中,唯有两人在其它诸人未能如愿从杨广口中打探出他们想要的消息后纷纷起身告辞之后还留在了殿内没走。
其中一人便是杨广幼时在太学时的两位老师之一的裴矩,另一人则是落丛公燕荣。
杨广因见裴矩和燕荣不肯随众人一同离去,遂先向裴矩客气地问道:“不知老师还有何见教啊?”
裴矩闪了一眼在旁端坐不动的燕荣,笑呵呵地拱手答道:“下官今日登门求见王爷,欲烦请王爷允准下官与王爷一道返回广陵,以使下官能为朝廷抚绥江南略尽绵薄之力。”
“老师现仍在吏部任职吗?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因何要随我到江南任职呢?”
“不敢欺瞒王爷,下官对江南人文荟萃之地心羡已久,且闻知王爷招揽得上百名江南贤士在广陵编书立说,不免心戚戚颇向往之。故特来恳请王爷提携下官到广陵任职,使下官得以共襄胜举。”
杨广笑着点了点头,当下起身抱拳说道:“老师如肯屈就,小王自是求之不得。今后安抚江南士族之事,就多劳老师费心了。”
裴矩听杨广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显得甚是高兴,忙躬身回礼道:“那下官这就回部准备与人交卸公务,随时听从王爷的召唤了。”
待裴矩告辞走后,燕荣立马起身,抱拳向杨广禀报道:“末将已得册命,不日将赴幽州接替周摇出任总管,特来向王爷辞行,另尚有一事相烦王爷成全。”
“你要到幽州接任总管去了?有什么事还需本王来成全,但说便是。”杨广返身坐下,问燕荣道。
“末将听说王爷正在南陈降将中挑选良将带往江南统军,特来禀明王爷,能否放周罗喉辅佐末将一道前往幽州赴任?”
“落丛公,你的消息倒蛮灵通嘛。”杨广听说燕荣指名道姓地要带上周罗喉随他到幽州上任,心中一动,遂向他问道,“放着朝中这么多位南陈降将不要,你为何单单相中了周罗喉呢?我听说,前些时他因和宋国公在宫中起了争执,以至于醉卧朱雀街头,闹得很不成体统咧。”
燕荣冲杨广眨了眨眼睛,反问他道:“王爷可知周罗喉那日与贺若弼因何发生争执吗?”
杨广摇了摇头。
“那日末将也在临德殿,当时因贺若弼存心打趣周罗喉,手指曾做过周罗喉麾下偏将的南陈降将陈纪,对周罗喉言道:‘公若早些归降我大隋,也不至于落得如今排班立于陈纪之下的境地,公岂悔乎?’面对威风赫赫的宋国公,王爷,你道周罗喉怎么回答?他只冷冷地反唇相讥道:‘伯通,你真是一员福将啊。向使周某不曾被调离建康,亲率舟师与伯通所部一战的话,胜负之数,尚能难以预料吧。’”
杨广听燕荣说到此处,禁不住开口道:“这周罗喉胆子也恁大了吧。他既为南陈降将,面对曾率军伐灭南陈的宋国公,竟敢口出如此狂言?”
“末将当时心中所想,和王爷一般无二。”燕荣嘿嘿笑道,“谁知贺若弼听了周罗喉这话,非但没有着恼,而且哈哈大笑,当下便与周罗喉定下以酒论输羸,当日比拚胜负的约定,结果灌得周罗喉大醉。为了此事,末将后来专门找人打听过周罗喉其人,结果得知他早在南陈宣帝一朝时,说曾率军不上一回地打败过贺若弼的父亲贺若敦,故而贺若弼才会在大庭广众下存心羞辱他。末将打心眼儿里佩服周罗喉的胆量和豪气,故而今日借来向王爷辞行之机,恳请王爷高抬贵手,就放周罗喉随末将一同到幽州镇守去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