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飞就没跟着冥想了,也没什么可想的今天考试已经挺意外应该是他高中三年来成绩最好的一次他就保持这个感觉就行了。
他把卧室门关上在客厅里给王旭打了个电话问了问易静的情况。
易静的数学没有考完就被送去了医院,醒过来以后就哭得天昏地暗,多一秒也不肯在医院待着要回家复习明天的科目。
“还发着高烧呢,”王旭说,“我感觉她现在情绪简直一团糟,这样明天去考了也不好说能考成什么样啊。”
“你现在在她家?”顾飞问。
“我有什么本事能这种时候在她家待着啊,老徐老鲁刚上去了,”王旭叹了口气“我一直在楼下站着呢。”
“你先回去吧,”顾飞说,“你明天总不能也跟着考砸吧。”
“我砸不砸都那样,走个过场,你知道的,就是吧,”王旭说,“大飞我给你说个事儿,如果易静考砸了要复读,我就陪她复读。”
王旭的话说得很有决心,跟他平时吹牛逼装狠的时候语气非常不一样,庄重而神圣的感觉,顾飞觉得这次这话他是说真的。
青涩的爱情的力量啊。
他挂了电话,点了根烟叼着,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比平时都要安静的景象。
相比易静,蒋丞的状态相当稳定,这一点也是他一直五体投地服气的,蒋丞那种倔强的自信,是有根源的。
哪怕他是个型学霸,他有本事做到。
如果不是蒋丞,这次的高考,顾飞估计自己也就是跟王旭一样,走个过场就完事了,他并不知道自己考这个高考的意义何在。
分高,分低,对于自己来说有什么区别。
但这一路陪着蒋丞走过来,看上去他一直在各种变着花样地让蒋丞的复习一切安稳称心,但更多的,还是蒋丞给他的。
也许蒋丞经历的不如他多,也许那些沟沟坎坎阻挡着他的时间不够长,但蒋丞面对无论什么样的挫折都能正面迎上的强大气场,却是他从来不曾拥有的。
这样的蒋丞他看得越多,就越会觉得怅然。
他沉在河底的状态已经太久,跟着身边卷着泥沙的水漫无目的地晃动着的状态已经太久,他越是想要向蒋丞靠近,就越能看到差距。
他第一次用端正的态度面对一次考试,第一次在考试时落笔之前认真从记忆里寻找答案。
但之后呢,他还能做什么,他突然有些迷茫。
蒋丞很早就睡了,没到十点,梳理完脑子里的知识点,他就洗了个澡上床躺着了:“男朋友,给唱个摇篮曲吧。”
“我都没给二淼唱过,”顾飞坐到床边,想了想,低声开始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蒋丞闭着眼笑了起来,但他一遍还没唱完,蒋丞就已经睡着了。
顾飞没什么睡意,顺手拿了蒋丞的笔记本翻开,靠在床头慢慢看着,自己也挺牛了,笔记里的不少东西他居然都还记得,记不清的也大致能有个印象。
这些也不知道是蒋丞悄悄塞给他的,还是他自己强行啃进去的。
他转过头,盯着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的蒋丞,多可爱的男朋友啊
盯了一会儿,他伸手揪起蒋丞前额的一绺头发搓了搓,还没等搓第二下,蒋丞皱着眉一巴掌拍了过来,半巴掌拍在他手上,还有半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
然后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多牛逼的男朋友啊,顾飞笑了笑,牛逼起来自己都打。
其实蒋丞睡得并不是太踏实,一晚上都在翻身,好在顾飞已经习惯了晚上睡不实,也没太大感觉。
早上起来的时候看着蒋丞居然精神很好的样子,他还觉得挺神奇。
“今天再拼一把就解放了,”蒋丞坐在出租车上,摸出两颗含片,给了他一颗,“李倩这个西洋参含片还可以,挺提神的。”
“嗯。”顾飞点点头。
“文综的大题你尽量写满,哪怕只记得一句话,你也发散一下扯出几行字来,”蒋丞看着他,“知道吗?你字好看,写得多点儿老师印象好,一高兴说不定能多给个一分两分的,儿五分也是分呢。”
“好,”顾飞笑了,“你还有功夫管我呢?”
“管别人是没功夫了,”蒋丞说,“管你还是有富余的。”
进考场之后顾飞坐在自己位置上,最后一天了。
他从没来报以任何希望的学业,今天就算是一个段落。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这样的一个日子有这么多感触。
卷子发下来,铺开在自己面前,他提笔,落下,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对蒋丞的记忆,他对这些题目所有的记忆,都跟蒋丞有关。
碰到眼熟的题时,他首先会想起来就是蒋丞背这条题时的样子,有些题目他不一定记得具体内容,但却能清晰地记得某一次,甚至是每一次,他给蒋丞抽背时的场景。
想想也挺奇妙的,他会有这样的方式或清晰或模糊地记下这么多完全没有兴趣的内容。
早上的文综,他按蒋丞的要求,大题尽量都答满,检查的时候甚至又加了些内容上去。
下午的英语就没这么好写了,特别是作文,不过他也尽量用小学生式的表达,用一个个短句把作文给凑好了。
最后考试的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猛地松了一口气,心里突然一空,脑子里也瞬间一片空白了。
结束了啊。
男朋友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大家一块儿挤着往外走的时候,就开始了各种议论,对答案的,答案对了高兴的,答案错了懊恼的,接着就听到有人哭了起来。
这种哭声,带有很强的传染性,有兴奋,有不甘,有失落,也有茫然不知道为了什么。
蒋丞没有这么多情绪,他只觉得轻松,脚下带着弹簧,身上拴着氢气球,每一步都想跳跃。
考得挺好的,按他对自己精准的判断,这是他从一模以来所有的考试里考得不是最好的也是第二好的一次了,他对具体分数
没有多想,也不打算去琢磨,答案他也不准备去对,拼了,考完了,就过了。
等一个结局而已,结局到来之前他不会再分心去想那么多。
他现在满心里就想在人群里快点儿找到顾飞。
顾飞每次都在通往大门的路边第三棵树下面等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出来,顾飞都走得比他快。
今天果然也一样,往前一扫,他就看到了站树下迎着人群看的顾飞。
跟前几次不同的是,今天顾飞没靠着树,而是站得笔直。
“怎么样!”蒋丞挤开身边的人,跑到顾飞跟前儿一巴掌拍到他胳膊上。
“还可以吧,作文我也写了哗啦啦一大片,”顾飞笑着搓了搓胳膊,“英语你强项,满分走一个?”
“走不了,”蒋丞笑着说,“有两题我交卷的时候都还有点儿恍惚不知道到底对不对,不过也可以了。”
“那不管这个了,”顾飞伸了个懒腰,“走吧,老徐肯定在外头等你,眼睛都快看瞎了。”
“不知道易静怎么样,她今天是不是还是去考了?”蒋丞说。
“嗯,九日说她还是要考,”顾飞叹了口气,“她挺犟的,而且也不甘心吧,毕竟她跟你不一样,她一直都是认真学习的那种好学生。”
“我也没有一直玩啊,”蒋丞啧了一声,想想又笑了笑,“哎,不过的确没她那么用功,我除了成绩,也没什么东西能被归在好学生这档里了。”
“这话谁说的?”顾飞看着他。
“我”蒋丞没再说下去。
“你每样都很好,”顾飞说,“每一样,都很好,成绩是最后的那一样。”
“真想亲你一口。”蒋丞说。
“我觉得老徐要先亲你了。”顾飞看着面前。
“蒋丞!蒋丞!”老徐拿着把折扇在门口拼命晃着。
“哎!来了!”蒋丞应了一声,有点儿好笑地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怎么样!英语你肯定没问题,你强项啊,鲁老师说你绝对高分啊!”老徐眼睛发亮地盯着他。
“挺好的,”蒋丞笑笑,“真的还不错,我自己感觉挺有把握。”
“那就好!那就好!哎那就好啊!”老徐一连串地说着,抓着扇子的手都点儿发抖。
蒋丞张开胳膊:“徐总,要不要拥抱一下?”
“你不是不让人碰你吗,”老徐一直记着这点,每次拍肩膀拍胳膊的都记得跳开他,“王旭说了,碰了要打人。”
蒋丞没说话,笑着过去抱了抱老徐:“谢谢,徐总。”
“哎!不谢不谢!应该的应该的!你们考好了,我就最高兴了,什么都满足了,”老徐有些激动地在他背上拍着,“好孩子!”
蒋丞刚要松开他的时候,老徐突然捧着他的脑袋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好孩子!”
“我靠!”蒋丞猛地往后弹出去至少能有一米多,直接把站他后头的顾飞撞得一个踉跄,“你疯了吧徐总!”
“高兴,太高兴了。”老徐笑呵呵地说。
“我你离我远点儿!”蒋丞用手在脸上蹭着,“你简直够了!”
“你们去那个车,”老徐笑着指了指路边停着的一辆大巴车,“一会儿直接回学校,领了报考指南再回家。”
车上已经坐了不少四中的学生,闹哄哄的。
对高考没报什么希望的这会儿都在聊天儿了,这一关过完,后面是死是活先不管,快活了再说,也有不少闷不作声看着窗外发呆的,还有几个红着眼圈,最多的是在对答案的,一道题对出仨答案来,一个个都有些惊恐。
“所以说这时候就不能对答案,对来对去也不能回考场再改了,”蒋丞在最后一排坐下,“谁知道是你真错了还是记错了,说不定是别人记错了,自己吓自己。”
“嗯,丞哥说得对。”顾飞点点头。
“就这么对一通,出分之前连玩都玩不痛快了,”蒋丞小声说,“我反正自我感觉非常美好,就着这感觉先玩够了再说。”
“嗯对,丞哥说得对。”顾飞继续点头。
“找抽呢吧?”蒋丞看着他。
“丞哥想抽就抽,丞哥有理,丞哥万岁。”顾飞看着他笑了笑。
“你就是欠。”蒋丞笑了。
顾飞脸上有些疲惫,虽说这大半年他也没怎么把心思用在复习上,但都用在伺候别人复习上了,这会儿估计也是绷着的神经猛地一松,就能看出累来了。
蒋丞往他身边挤了挤,在俩人腿之间握住了他的手。
顾飞的手很暖,开着空调的车上没多大一会儿握得掌心出汗了。
回到学校,回到教室里,那种明明很熟悉却又因为几天没有身处其中而变得有些陌生的感觉,让每一个人都有些感慨。
教室里很热闹,所有人都在说话,蒋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眼前这些同班了一年多的同学,居然还有好些他记不清名字的。
以前从来没注意过他们,今天才感觉这些脸全都一下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有些看不过来了。
易静没在,听说是考完英语就被父母接回家去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蒋丞转过头看了看王旭那边。
王旭也在跟人聊着天儿,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情绪也不怎么高。
旁边有人提起了易静,本来热火朝天的气氛顿时就冷了下去,这种时候每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敏感,一点细小的波动都会被放大,何况是一直在班上挺有威信的班长,几个女生顿时趴到桌上哭了起来。
蒋丞没什么表情,靠在椅背上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滋味儿,品不出来,只是一直在桌子下边抓着顾飞的手。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坐在这里没有看书,没有做题,没有写笔记,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
老徐进了教室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蒋丞都没听清,就听到一句说明天晚上聚餐,希望大家到时都来参加,高中时代最后一次全班活动。
“哎,吃散伙饭了啊。”有人说了一句。
蒋丞的手轻轻抖了抖,这两个字让他心里突然一紧。
是啊,结束了啊。
高中时代就这么结束了啊,甚至都没来得及细品,就这
么过去了,再回头的时候,就都只是回忆了啊。
而最后这一年,甚至已经开始有些模糊。
顾飞大概是感觉到了,握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他转过头,顾飞看着他笑了笑:“真好啊。”
“嗯?”蒋丞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能在高中的时候碰到你。”顾飞说。
蒋丞回过神,笑了笑:“是啊,幸亏碰到你。”
老徐给每人发了一本指南,大概就是报考的各种学校和专业之类的内容,蒋丞随手翻了翻就合上了。
现在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码在一块儿的字,他居然有些发晕,多一眼都不想看,也看不进去。
不过无所谓了,他脑子里一直也就那几个学校,分出来了再做最后决定就行。
“走吧,”顾飞说,“回去了。”
“嗯,”蒋丞站了起来,出教室的时候听到几个人在商量要去看易静,他碰了碰顾飞,“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易静?”
“我去就行了,”顾飞说,“你先不要去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哦。”蒋丞应了一声。
“一会儿先回去洗个澡收拾一下,今天晚上我带你去吃大餐,”顾飞说,“解放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反正拉肚子生病什么的都不怕了。”
“靠,”蒋丞笑了起来,“本来这阵儿我有好多想吃的东西,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就不知道想吃什么了。”
“不急,去中心广场那边吧,吃的那么多,我们慢慢转,看到什么想吃的,就进去吃,”顾飞笑笑,“我今天也放开吃,我吃我自己做的东西已经吃得反胃了都。”
“得带二淼吧,”蒋丞说,“她也好久没跟着吃大餐了。”
“下次再带她,今天就咱俩,”顾飞打了个响指,“不要电灯泡,她不光是电灯泡,瓦数还大。”
“行吧,”蒋丞边乐边点头,走了几步突然一扭头,瞪着他,“顾飞!”
“哎?”顾飞赶紧应了一声,看着他,“怎么了?”
“就一会儿吧,回去了”蒋丞话到嘴边了猛地又有些不好意思,“就那个”
“先做了再出门是吧?”顾飞问。
“我操,”蒋丞看着他,“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说这么利索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那天当街说暑假什么也不干就干我的是不是你啊?”顾飞也瞪着他,“扭头你就装纯情?你才不要脸。”
“不是,”蒋丞想想顿时笑得停不下来,“我这会儿是真不好意思,咱俩不是挺长时间没翻滚了嘛,突然一想起来,就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一会儿千万别跟我说请谢谢别客气就行。”顾飞说。
“哦。”蒋丞绷着笑点点头。
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蒋丞第一次从学校往回走的时候觉得全身轻快,脑子里没有任何知识点,没有公式,没有年代,没有地形地貌,没有单词语法只有顾飞。
脖子,肩,锁骨,腹肌,大腿,小腿,屁股!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楼的时候他实在没忍住,在顾飞屁股上掐了一把。
“就这儿,”顾飞回头看着他,又指了指旁边过道窗户,“把你扔出去都不用俩胳膊你信么?”
“信,”蒋丞蹦着从他身边跑上去,顺手又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但是你舍不得,吼吼。”
“神经病。”顾飞小声说了一句,跟在他身后跑上了楼。
一进门蒋丞就转身一扬胳膊,把身上的衣服给扯掉了,扑上了抱着顾飞就一通亲,再把他往沙发上一按,手伸到衣服里又抓又摸的。
“哎,”顾飞笑着回应着他,“遥控器硌我后背了,等”
蒋丞没理他,埋他肩窝里蹭了好一会儿。
顾飞把遥控器拽出来扔到茶几上,搂紧了他的时候,他突然撑着沙发抬起了头,皱眉盯着顾飞。
“怎么了?”顾飞勾勾他下巴。
“你怎么这么烫?”蒋丞摸了摸他身上,滚烫的。
“兴奋啊,”顾飞顶了顶胯,“一兴奋就”
“你发烧了,”蒋丞低头把嘴唇贴到了他脑门儿上,然后猛地又抬起头,“我操!我就说你手怎么一直这么烫呢!温度计呢!”
顾飞一把拉住准备起身的蒋丞:“丞哥,丞哥,别跑题。”
“跑你大爷,”蒋丞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在茶几抽屉里翻出了之前顾飞为了监控他复习期间身体状况买的电子体温计,对着顾飞脑门儿测了一下,接着就愣了,“我操38度!”
“嗯,38度可以操的,”顾飞笑了,“而且这个电子的吧,它不准。”
“滚蛋,”蒋丞皱着眉,他不知道为什么顾飞会突然发烧,心里猛地又急又心疼,“你是着凉了?还是”
他对着顾飞又连续测了好几次,都是38度多点。
“我没事儿,”顾飞坐了起来,摸摸他的脸,“真的,我都没什么感觉。”
“放你的罗圈儿屁!”蒋丞瞪着他,顾飞的手滚烫,这下感觉简直清晰明了,“我就说你从考完就一直没怎么太兴奋呢!你早就不舒服了你就是不跟我说是吧!”
“哎”顾飞笑着叹了口气。
“去医院,”蒋丞抓着他的手拉了拉,“赶紧的。”
“歇歇就好了,真的,”顾飞没动,最后才轻声说了一句,“我现在没什么劲,不想动。”
蒋丞就觉得心里一阵心疼,疼得都发酸了。
也许是刚经历完高考这种大事儿,他就算是个牛逼哄哄的学霸,这会儿情绪也挺波动的
他一把搂住顾飞,紧紧抱着他,碰到顾飞滚烫的身体时,手都抖了。
就觉得心疼得哆嗦。
眼泪就这么一点儿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