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中,除了殊王,还有李诺。
李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坐在火盆边,裹条大毯子只露出个脑袋,一边烤着火一边嗑瓜子,殊王脸色特难看,景顺一边烤手一边偷偷看她,得不到回应只能朝李诺投去求救的眼神。
“小雪,你就别怪他了,这孩子突然长心眼儿了你不是应该高兴么?这么多年你想做的事他也马上就帮你达成了,能杀了那个你恨之入骨的王八蛋冷涅,别说是他绑我来,他若是直接开口和我说,我都会主动来的。”李诺笑眯眯的说罢,将一把瓜子递给殊王。
殊王这才有了点反应,瞪了李诺一眼,继续盯着扔在地上方才绑过李诺的绳子。
李诺也没想到景顺会派人去绑她,她本来和小襄正打算烧火烤手呢。驿馆突然就被重兵围了,关键是汴元信还不知去向,剩下两个暗卫厉害归厉害,却打不过那么多人。
她给人蒙着脑袋捆了,以为是冷涅察觉到她到燕国了,要对她怎样,结果摘了头套就到了这里,殊王一看到她,高兴归高兴,又差点被景顺给气死。
景顺起来将那绳子直接塞进自己怀里,清清嗓子说:“我就少说了一句,一定要善待她,下面人办事就不牢靠了,阿姐你就不要生我气了,我本来能用的人就不多,他们大多又是脑子不灵光的,我怪可怜的,阿姐还不来帮我,就知道在我做错事的时候直接生气,这样会让人家产生心理阴影的。”
殊王踢了凑到她身边去的景顺一脚,其实脸上已经没方才那么冷了,景顺知道殊王这是不生气了,也终于舒出口气,特别不好意思的对李诺说:“这位小姐姐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汴元信可在外面?”李诺也不难猜到了,汴元信必然是和景顺达成了什么约定才来了燕国,杀冷涅他肯定也插手了。
“在的。”景顺点点头。
“尹蘅也在外面。”殊王声音很冷,李诺本来还挺得意的,听到这个名字,手里的瓜子洒了一半在地上。
李诺看向景顺,他表情有些不自然。
“所以,你抓我来,打算挟制他们两个是么?”李诺也不再闲散了,将手里的瓜子全都扔在了面前的火盆里,瓜子被烤的劈啪作响,景顺半天没说话,许久后才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对他们两个做什么?”李诺说着就要起身向外走,被景顺拦住了。
景顺很真诚的说:“小姐姐稍安,我不可能完全相信他们,他们毕竟都是外族人,杀了冷涅,若是再顺带将我一起杀了,不是连仗都不用打,直接灭燕了?”
李诺冷笑一声问:“那你就那么自信,他们会对我上心?”
景顺点点头说:“我也只能赌一赌了。”
最起码,不管上心不上心,能拖一时就一时,虎毒尚不食子,尹蘅就算对他的夫人不感兴趣,也会对他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留点情,也只有尹蘅才能拖的住汴元信。
“小姐姐你有所不知,就在汴元信同意来帮我时,麒麟国已经将我承诺给予的城池占领了,梁国也没好到哪里去,薛庞延其实早就不信任尹蘅了,送他来也没想着他一定能活着回去。”景顺一脸衰的叹口气:“小姐姐,这天下的局势如此,小雪姐姐还没来及回归正位,景顺不想就此灭国,我死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我死了,这天下就没有人疼小雪姐姐了。”
李诺望着景顺,气归气,可又发不出来,这景顺也是个有能力的,装弱装的炉火纯青,其实一肚子鬼伎俩,表面看起来就是个还带着些稚气的少君主,但按着这样的趋势发展,他在未来一定会对这天下局势产生极大的影响。
景顺真诚的不能再真诚的说:“所以我就从薛庞延那里骗来了尹蘅,然后再将他交给汴元信,让他们互相牵制,给我充分逃离的机会,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和小雪姐姐的安全”
殊王怒了:“所以你就把小诺也扯进来是么?景顺,你说过,你绝不对我说谎,你之前告诉我你可能知道李诺在哪儿时,其实根本就是已经知道她在哪儿了对么!你倒是会做铺垫!”
景顺被殊王一凶,低下了头:“阿姐,我既然能将小姐姐带来,自然会护得她周全,你们能再次相见,这不是好事么”
殊王怒极,一掌拍在桌子上说:“将李诺骗去麒麟国是不是也是你的计谋!”
景顺赶忙摇头:“绝对不是!阿姐,我是想小姐姐会回梁国的,但是没想到她去了麒麟国,所以我就将计就计”
“好一个将计就计,你为了自己,算计我不说,将李诺也算计进去,你”殊王说话间一停,突然就浑身抽了起来。李诺大惊失色,迅速将裙角扯起来塞在了殊王的嘴里,紧紧抓着她的手,不停的叫着殊王的名字。
“这这是怎么回事”景顺吓坏了,也赶忙来扶着殊王,看着她痛苦的浑身抽搐,快要崩溃了的问李诺。
李诺之前见过殊王发过两次,但从去年开始经过药物调理。她再也没有如此过,这一次是真的被气急了,李诺叹口气说:“小雪她以前被冷涅喂了很多烈性的药物,一直都有后遗症,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她还曾被冷涅夹断过三根手指。”
李诺说着将殊王的左手给景顺看,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确实是僵直不能弯曲的。
难怪她到现在都不喜欢他接近她身边
景顺手抖着将殊王的手握在手心里,咬牙切齿的念出一个词:“冷涅”
李诺叹口气:“你以后一定不要惹小雪生气,她能活着,你不知道她遭受了多少痛苦,我就算是听她说曾经的那些事。也无法想象到底有多可怕,而且,小雪她她也不能做妈妈了。”
“你说什么?”景顺震惊的望着李诺,李诺将已经缓过来一些的殊王靠在自己身上,特别郑重的对景顺说:“若是你对她的感情不足以撑过这一点,你还是不要招惹她了,毕竟你是一国之主,妻子不能生育是会被大臣们诟病的,她身为梁国亲王,现今身份尊贵,过的也养尊处优。一遇到了你,就变的这般狼狈。”
李诺其实内心是有些怪景顺的,她知道殊王心里很在意景顺,在意到将自己一直精心维护着的身份都放弃了,可这也是很危险的,她身为朋友,一定要将
这些话都说清楚了。
虽然这是殊王的选择,但她不会自己说给景顺听的话,李诺也一定要对景顺说明白。
景顺忍着怒火道:“我不管这么多!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冷涅那个狗贼,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李诺摇头:“具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那时失血过多,差点死了,要不是天府君相救,找了高人帮她治,她早就死了。”
景顺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再也忍不住,跪在了殊王面前,抱着她的手以泪洗面的说:“姐姐,对不起,景顺错了。景顺以后再也不骗姐姐了,也一定一定不惹姐姐生气,姐姐姐姐你打景顺吧,景顺真的错了”
殊王终于平静下来了,她想将被景顺握着的手拉回来,可景顺直接将她抱在了怀里,声泪俱下的说:“姐姐,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了。”
伴着微弱的敲门声,闰涵的声音传来:“陛下,冷涅那边,你可要去看看?”
“把他给我剁碎了喂狗!”景顺说着就跳了起来,此时要是有剑,他可能都会自己亲自去砍。景顺要走,被殊王拉住了手,景顺回头看着她,她微眨了眨眼睛虚弱的说:“带我去。”
景顺抹了抹眼睛,用自己的大氅将殊王裹严实,将她抱在怀里,出了门。
暖阁在后院,绕过一个小门才能看到先祖祠堂前的那片空地,景顺走后,暖阁的门还开着,雪片顺着门飘进来,李诺站在门口,最终还是没有跟去。
此时不管是尹蘅还是汴元信,见到她都不是什么好事。
冷涅已经被用麻绳捆在了五匹马身上,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整个人都疯魔了,将汴元信和尹蘅的祖宗骂了个遍,看到景顺,突然哈哈哈的放肆狂笑起来。
景顺对身边的闰涵说:“去将冷涅头上的金冠割了。”
“是。”
“还有,冷涅左手的手指,一根不差的全砍掉。”
“是。”
闰涵刚要走,景顺又开口了:“闰涵,你扶着殊王,我去。”
闰涵叹了口气,只能回到景顺身边,将殊王扶着,殊王想去拽景顺的衣袖,可他还是固执的走了,拔出侍卫手中的剑,走到冷涅身边,低头看着他。
“好啊,狗崽子,果然是你!我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会串通外敌来坑我!你以为你杀了我他们会放过你么?你以为这大燕的江山没了我你能坐的稳么!我死了也在黄泉路上等着你!看你多久就能来!哈哈哈!”
景顺面无表情的看着冷涅,蹲下来将他的左手握住,把他手指上的扳指一只只拽下来,一边拽一边说:“反正你马上就要没有手指了,这戒指留着也多余。”
景顺觉得长剑不好用,转身拿了侍卫身上的佩刀,抵在了冷涅小拇指和无名指之间。
“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是怎样伤害小雪的?”景顺声音不大,但很平静,也正是因为积攒了太多的恨。才反而会变成如此。
雪越下越大了,下雪的时候周围环境会变得越发安静,景顺的声音也就显得尤为突出,一直沉默着的尹蘅望向景顺,心想难道他知道薛小雪的下落?
“就像这样。”景顺说着直接将冷涅的小手指割了下来,冷涅痛苦的哀嚎声响彻天地。
“去拦住景顺。”殊王将闰涵推开,闰涵不敢离开,殊王愤怒的吼道:“拦住他!你莫不是想看着他就这样扭曲下去!”
景顺,本来是个那样单纯的孩子,几年不见,除了心思过分深沉了。就连狠,都狠的快让她看不懂了。
闰涵踩着雪一深一浅的走了,殊王靠在连接两院的小门上,眼泪流在脸上就结成了冰。
“行刑吧。”汴元信本也不想在一个阉人身上耗费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闰涵将有些失控的景顺拉开了,景顺满手都是血,满脸都是泪,恨不得亲自将冷涅掐死。
五匹马被驱赶着朝不同的方向走,一阵阴风吹过,所有长明灯的火苗都被吹的歪斜了,没有人及时护着,好几盏直接灭了。
冷涅凄厉的吼声传到了李诺耳朵里,她凝着眉头,将房门关上了,虽然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只是个胚胎,但她还是不想让它受到任何不好的影响。
狂风卷着雪片呜咽着不肯停下来,冷涅身上的黑龙图案都被撕的七零八落,景顺站在雪地里看着满地鲜血,还有继续朝着不同方向走去的马匹,回头看了殊王的方向一眼,她已经不在小门那边了。
“谢谢二位了,明日我在燕王宫设宴,答谢二位的大恩。”景顺一脸疲惫的向后退了一步,打算先回暖阁去。
邓岚对着身边的暗卫一点头,他们便将景顺围在了中间,闰涵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出现,不紧不慢的回头朝着尹蘅说:“忘记告诉尹将军,陛下为了给您一个惊喜,将您夫人也请来了燕国,夫人有孕在身,尚留在宫内休养,没能来这望亭山。冷涅既然已经除了,陛下也该回去休息了。待得明日,一切安好,夫人自然也会出席宴会。”
安好两个字被闰涵说的很重,景顺未再开口便又朝着暖阁去了,也没有人再拦着他。
邓岚是还想继续朝着景顺去,被汴元信拦住了,与此同时,尹蘅的剑也已经顶在了邓岚的脖颈上。
尹蘅许久未说话,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的望着闰涵的背影说:“你方才,说什么?”
闰涵停下来,缓缓回过头。依然淡定的不像样,目光清亮的说:“您的夫人,正在燕国做客,夫人已有一月余的身孕,将军莫不是还不知道?”
闰涵相当会把握人的心思,尹蘅这般惊讶,说明他还不知道夫人怀孕了,有线报说尹蘅其实已经将夫人给休了,不知道听到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会有什么反应。闰涵说罢又故意意味深长的看了汴元信一眼,就这样一个细微的眼神。被尹蘅看的清清楚楚。
汴元信很淡然的也看向望着他的尹蘅,尹蘅握着剑的手明显在抖。
汴元信等的就是这个,他作为一国之主若是亲自去挑衅尹蘅未免有**份,但如果是尹蘅先对他动手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尹蘅来之前服了主上送来的药,虽然行动不如之前敏捷,却也不至于被伤病拖的动弹不得,解决金雕营的那些喽啰并没怎么费力气,可此刻闰涵的话,比十个金雕营的人加起来杀伤
力都大。
李诺在燕国的事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她居然怀孕了?她怀的,是他的孩子?不可能,尔苗明明给她吃了药的,那尹蘅再次望向汴元信,他嘴角依旧挂着一抹道不清意味的笑容。
那天晚上,汴元信将自己的大氅亲自给李诺披上,还将看不清路差点摔倒的李诺抱上了马车,他当时看的虽然生气,可他知道李诺是有很严重的夜盲症的,如此想来许是汴元信对李诺这样的关心分明就是有着另一层含义。
“你”尹蘅本指在邓岚脖颈上的剑尖缓缓朝向了汴元信,暗卫都忍不住要动手了,被汴元信伸手拦住。
“尹蘅,你这是挑战么?”汴元信轻蔑的看着尹蘅,后者完全没有答话,挑了一个剑花直朝汴元信脖颈就刺了过来。
好快的速度,汴元信闪身一躲,北海之战时他就见过战场上的尹蘅,鬼魅一般的身影,所到之处人和马都没有能完整站着的,遗憾的是他没能和尹蘅亲自交手。
如今终于能和他打一场,汴元信是相当兴奋的。
接了邓岚扔过来的剑,抬手一挡,一声脆响。剑锋交接瞬间,尹蘅翻手一转,又是一招,汴元信向来以力道出名,和敏捷有余的尹蘅相比,二人各有千秋。
只是汴元信接了尹蘅身影鬼魅的几招嘴角就挂了微笑,尹蘅招数确实狠又准,可是招数和招数之间的连贯度很差,他这是身上有伤,而且还伤的不轻。
方才在山下的时候尹蘅要打头阵,都不需要汴元信动手,金雕营的两百来号人就被尹蘅和追随他的二十几个亲信砍了个七七八八,邓岚只带人去补了几刀,其实倒下去的那些人都已经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尹蘅伤成这样,居然还这般逞强,也是条汉子。
汴元信粗试了几招,抬手便是一挥,趁着尹蘅招式之间的空挡,猛地一击,剑柄直接撞在了尹蘅胸口,他挨了汴元信毫不保留的一招,弹飞出去,半跪在地,若不是有剑撑着,估计就站不起来了。
汴元信依然一脸轻松,提着剑朝尹蘅攻了过去,尹蘅虚耗的厉害,只能勉强招架,但屡屡遭创,就算如此,还是不肯退让,一副要将汴元信杀之后快的表情。
“药给他了?”站在望亭山最高处的红衣人问身边的黑衣人。
“回主上,给了。”
“看来他不是很听话。平日里的药没有按时喝,不然也不至于被打的这般难看。”红衣人说着手指一捏,在出招前黑衣人说话了:“主上还要帮他到何时,纵容他到何时?”
红衣人收回手,虽然带着面具,还是面朝向了黑衣人问:“你是说,他跟踪汴元信去见了李诺我并没有追究的事儿么?”
黑衣人不说话,他没想到主上居然知道了。
红衣人抬手一挥,黑衣人隔空遭了一巴掌,若不是轻功够好就从树上掉下去了。
“你知情不报,还有脸责问我么?”
黑衣人低下头。完全不敢再说一句话。
红衣人又看向远处汴元信和尹蘅斗着的位置道:“你也不必多管闲事,揣测我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我若是真不高兴,李诺也轮不着你去杀。”
“是”
“去告诉尹蘅,我改变主意了,让他将李诺带回梁国去。”
黑衣人一惊:“属下不明白主上的意思”
“所以你就是不如尹蘅讨我喜欢。”红衣人说着还是将一枚金叶子弹了出去,正打在汴元信向前跨出的右脚脚踝上,挨了这一下汴元信一个趔趄,剑也砍偏了,否则刚才那一剑必然要让尹蘅挂彩了。
尹蘅也察觉到了,但没有心软。挥剑就朝汴元信砍,汴元信还未站稳又接一招,后撤了好几步,衣袖被斩破了。
两人又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居然有帮手!尹蘅,我以为你是条好汉,没想到也是暗中藏着人偷袭对手的孬种!”邓岚帮不上忙,只能掐嘴架。
尹蘅默不作声,注意着汴元信的动向。
邓岚不敢动手,怕汴元信生气,暗卫却不饶了,将尹蘅直接围了起来,但尹蘅的亲信也不是吃素的,眼见着一群人就要打起来。
红衣人满意的笑了笑,她喜欢这种很轻易就能挑起争端的感觉。
“他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吧,我倒是想看看,他对一个女人的喜欢能达到什么程度,若是真能喜欢到撼如天雷地火,我到时候再让他知道一些有意思的事,看看他会如何选择,那一定会比现在这场戏更好看。”红衣人说罢一转身便没了踪影。
黑衣人未动,看着尹蘅的方向,暗自攥紧了拳头。
只要有这个眼中钉在,他在主上面前就永无出头之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