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央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以后,没有为师的许可,不许饮酒。”昨日她酒醉后软瘫模样实在不雅,绝不能纵容下去。
第二句则是:“为师在书案边再置一案,以后每天上午,你来这里研读经文典籍,学习礼仪规矩。”这便是要好好整治她一番了。
释心一听此话便苦了脸:“我与师兄一起在书阁中读书不好吗?我若是走了,师兄一个人呆在书阁里岂不是很无聊?”
应央抬头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祈崆:“既然如此,祈崆,为师给你在此殿中也加置一案可好?”
早已过了读书年纪的祈崆忙摇头,识相道:“不,不用了师傅。”
释心自此上午在应央身边读书习礼,下午便找祈崆学法术。祈崆循序渐进地教了释心一些移空运物的法术和操纵水火风之类的小法术,以测试她的内力深浅和对自然元素的操纵能力,见着她发挥得不仅不错,甚至是表现惊人,有极大的提升空间,遂真的给她带了一柄小木剑来。
释心拿着小木剑都乐坏了,仔细看了看,虽然是木剑,做工却极精致,剑柄上刻了一个“心”字,剑穗是一串琉璃璎珞,“小仙大人,这剑是你做的吗?真漂亮。”
祈崆笑着点了点头:“你现在还不适合用真剑,这木剑你先练习着。我现在传授你口诀心法,你记住了,御剑之术须循序渐进,没有我的看管,你千万不要自行随意练习,稍有不慎从天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释心应了,头一两个月跟在祈崆身边规规矩矩地小心驾驭着飞剑低空练习。后来心便野了,祈崆一个不注意,她便直接飞出了天机山。
释心在天上飞得开心,从未想过自己可以飞得这般高这般快。即便是她化出兽身狂奔,也不能如此恣意无忌。她尽情地在天空翻滚盘旋,一会俯冲,一会抖直拔高,正玩得开心呢,突然飞剑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释心一脚踏空直接从高空坠落。
一声巨响,释心和剑一起摔落地面,直砸得地动山摇,灰尘四起。释心拖着快被摔碎的身体从坑里爬出来,痛得整张脸都揪了起来。然而看清四周的一切后,释心怔住了,她脚下是一个被砸出足有十丈方圆的沉坑,以圆坑为中心地面龟裂开来,树木崩裂、房屋倾倒。整个山头仿佛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释心傻了,完全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摔了一跤,怎么摔出这么惊天动地的效果。便在这时一群青剑峰的弟子持剑围了过来,其中一人认出释心道:“是掌门三弟子,快命人禀告尊者。”
释心隐隐约约知道自己闯祸了,但这祸倒底有多大,她心里也没底。傍晚时候,她被带到一个大殿上,秋凌烈、应央俱在殿中reads;。
应央瞧着灰头土脑的释心道:“玩得可开心?”
释心扑通一声跪地下:“师傅,弟子知错了。”
应央冷着一张脸:“说说,哪里错了?”
“弟子不该偷学御剑……不该偷偷溜出天机山……”
一旁的秋凌烈打断这师徒二人对话:“别废话了,堂下弟子,老实交待你如何引发地动毁我山脉!”
释心小声道:“我……我不知道……我不小心从剑上摔下来了……就变成那样了。”
“胡说八道,你这小弟子几斤几两,能摔出地动来?”秋凌烈面向众弟子道:“当时在场的有哪些人?”
有几个弟子站了出来。
他随手点了其中一个:“你说说看当时的情形。”
那人道:“回掌门、回尊者,弟子先时见到一个人在天上飞,不一会那剑似乎不受控制,那人就直直地摔下来了,紧接着就一阵剧烈地动,等我们赶过去,就看见掌门三弟子从坑里爬出来。”
“你亲眼见她摔到地面上了吗?”
“这倒没有。”
秋凌烈道:“既然没有人证,那便要好好审一审了。山脉被损,兹事体大,其中必有古怪,说不定这小弟子偷偷修习了什么旁门左道之术。掌门,这小弟子是你新收的三弟子,你不会包庇袒护吧。”
“她若真有问题,我自然不会包庇。”应央淡淡开口,“只是不知道秋尊者想如何审?”
“且将她关在我青剑峰水牢中三日,由我亲自审问,她是无心还是有意,自然一清二楚。我也非刻意刁难,若真是她无意摔落所至便罢,若真是用了什么邪术故意所为,其用心何其险恶,恐怕进入清岳也是另有目的。这样的人怎能留在清岳境内?必须查明真相严厉惩戒!”
“我这倒有一个更有效率的法子,立时便有分晓。”
“哦?掌门请讲。”
“我把她拎到天上再摔一次,是无心是有意,立即便知。”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便听祈崆抢道:“师傅,千万不可,小师妹已经伤了元气,要是再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怕是性命不保。”
应央瞪了一眼祈崆,冷着脸道:“若不是你私下教她御剑术?怎么会闯出此等祸事!就一个师妹你都管不住,你还指望为师多给你收几个师弟师妹?”
祈崆被训得讪脸,退到一旁不敢再劝。
秋凌烈倒是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掌门果然是公正严明,若是掌门狠得下心亲自动手,倒省了我审问之劳。”
应央也不啰嗦,直接拎起释心御剑飞上天空。
众人紧随而出,围在地面看着百年难得一见的亲师摔徒的奇观。释心站在剑上,看着地面吓的腿都软了。她可不想这么高的高度再摔一次,忙抱住应央的大腿求饶道:“师傅,师傅,我错了,你千万别扔我下去,太高了!”
应央盯着释心:“知道怕了?真以为学了御剑就肆无忌惮了?为师对你的训戒之言都当成耳旁风了?放心,之前你摔不死,现在有为师看着,你更摔不死,摔残了师傅养你。”
释心现在全身的骨头架子都还散着呢,一听自家师傅这话,血液倒流直冲脑门,一阵阵发怵reads;。总觉得师傅话里有话,可还没来得及细想呢,便见师傅绝情一推,立刻惨叫着直直地从剑上坠下去了。
不出所料,片刻之后释心落地,青剑山又是一阵地动,不过应央早与秋凌烈早有准备,在释心着陆的附近设了结界,地动只引起了小范围的土石崩塌,未造成之
前那般严重的后果。而释心则彻底昏死过去。
祈崆赶紧过去将释心抱起,小声道:“小师妹?小师妹?”
应央看也不看摔落的释心,似是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一般,看向秋凌烈道:“秋尊者这下看清了?”
秋凌烈咳了咳:“看来毁山之事是她无心之失,掌门这段亲师摔徒的佳话也必定流芳百世。只是,虽然是无心之失,但必竟对我青剑山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若不罚她,恐怕不能服众。”
“这是自然,秋尊者想怎么罚?”
秋凌烈沉思了片刻:“她震塌了我青剑山大小房屋二十一间,震伤弟子无数,责罚太轻不能服众,依我看便罚她来修补山脉吧,听说你这弟子力气奇大,搬木移石,应该派得上用途。”
“那我明日便将她送来领罚。打扰秋尊者多时,恕我先带劣徒告辞了。”应央落到祈崆身边,侧目看一眼他怀里昏过去的释心,“带上她跟我回去。”
三人回到天机山上,祈崆道:“师傅,小师妹身上有伤,我先送她回房疗伤。”
应央道:“既然醒了,就自己下来走路,这么大的人,让你师兄抱着羞不羞!”
被祈崆抱在怀里装昏的释心小翼翼地睁开眼,其实她半路上便醒了,只是怕应央训斥,便一直装着没醒,此刻瞧了一眼应央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畏畏缩缩地站直身子,低着头:“师傅。”
应央板着脸道:“可还敢私自御剑了?”
“不敢了不敢了,我现在一飞高就怕,头昏想吐,师傅我再也不偷偷御剑了。”
见着释心认错,应央便也不在训斥:“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去青剑山领罚去。”
“是。”释心一溜烟跑了,祈崆想跟着跑,被应央叫住,“去哪?”
祈崆耷拉着脸:“师傅,弟子知错,这就去瀑布崖边面壁思过。”
“思过是好事,顺便把崖边的乱石野草好好清理清理。”
瀑布崖边除了乱石杂草就没有别的东西,这一清理,两个月别想着闲了。祈崆表情更加痛苦:“是,师傅。”
“以后严禁她御剑,依她拿着把破木剑就敢到处飞的架势,恐怕过不了几天,人也就飞得没影了。”
祈崆听出话外之音,不解道:“这话何意?”
应央顿了顿:“没什么,下去吧。”
第二日,祈崆将释心送到青剑山嘱咐几句便急匆匆离开了。释心一瘸一拐地向前,没走几步便有弟子看见她,其中一人大声道:“快来看啊,这不是一跤摔毁我们一座峰的掌门三弟子吗?”
释心被说得脸皮发红,低头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又被几个弟子拦住,其中一个大高个弟子粗声粗气道:“就这小丫头片子毁了我们的房子?我倒不信了,她跺跺脚,这山还真能裂了!”
释心不想与他们纠缠,赶紧转头跑开,哪想那些弟子不依不饶,将她围在中间推搡起来,她本就有伤,骨头架子还没归拢呢,躲得十分狼狈,不想被人在腰间重重推了一把,狠狠扑倒在地reads;。周围人群起哄:“不是说她摔一跤便能引发地动嘛?看来摔得不够重啊。”
便听一声:“住手。”人群立即安静下来,寻衅的弟子们立即让出一条道,向来人恭敬道:“大师兄。”
青剑山首座弟子古燎达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高大消瘦的男子,面容阴沉,身上散发着一股阴冷之气,让人惧由心生,他周围弟子们自动退避三步。
古燎达将释心扶起来:“释心师妹,你没事吧。”
释心揉了揉自己的腰,有气无力道:“没事,摔了一跤而已。古师兄,我来领罚的。”
古燎达道:“师傅惩罚你是想让你知道你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此后引以为戒,不再鲁莽行事,希望释心师妹能体谅师傅的苦心,不要心生怨怼。”
旁边一弟子道:“大师兄,她伤了我们那么多师兄弟,你对她客气什么。”
古燎达斥道:“不得无礼。”
那弟子不甘愿地退后,释心问道:“秋尊者罚我修补山脉,我要做些什么?”
所谓修补山脉便是填平开裂地缝,移除乱石乱木,修补房屋道路。这些都是体力活,古燎达对释心颇有好感,瞧她这般模样也不忍心让她去干重活,便道:“这两日你身体不适,便先不要干那么重的活,先照顾两日伤员吧。”
“是。”释心应了,抬头时注意到古燎达身边的阴沉男子一直在打量她。
古燎达注意到两人互相探究的视线:“你们没见过?是了,何回师弟你刚回来,你俩肯定没见过。她便是掌门新收的三弟子释心师妹。释心,这位是塔部首座弟子何回。你们先认识认识,我离开一下,去去就回。”
释心一早便见过鼎部首座弟子齐上年,后又在难民村见了琴部首座弟子昆婉和剑部首座弟子古燎达,今天见到塔部首座弟子何回,加上她的小仙大人祈崆,清岳五大首座弟子,她这才是认全了。
“何回师兄好,我是释心。”释心乖巧地打招呼,可惜何回根本没理会她。
释心讨了个没趣,也不觉得尴尬,便又低头揉起自己的胳膊来。
揉着揉着,释心闻到一股浓郁而清冽的气息,她转身向气息散发的位置看去,发现竟是何回身上散发出来的,她疑惑道:“何回师兄,你身上也有味道?”
何回身子一震,看向释心的目光满是寒气。
释心觉得那气息更重了:“好舒服,浓郁而凌冽,就像……就像早晨的霜露……”
何回带着一身“早晨的霜露”向释心逼近,看她定在原地没有退缩,冷冷道:“你不怕我?”
“为什么怕你,我喜欢你身上的气息。”释心说得直白,竟摆出享受的表情闭着眼凑到他身边夸张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古燎达回来,正见着释心不知死活的举动,忙将她拉过来:“释心师妹,你做什么!”
“我没干什么呀。”
何回身上的怒意更盛:“敢当面讽刺我的人,你是第一个。”
古燎达忙把释心拽到身后,护她道:“何回师弟,你多心了。释心师妹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何回瞥了一眼古燎达,冷着脸转身离去。
看到翻脸的何回,释心愣住了,
她又做错什么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