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这话倒是说得不对了,在下容倾,本是隐居避世之人,此生以赚钱为乐,是以不属任何人。在下既不是颜墨白的人,自也不是柳襄的人,反倒是,颜墨白乃容倾雇主,柳襄,则为容倾手中的摇钱树呢。只可惜,这棵摇钱树,竟被长公主挖入了宫里,容倾便是再喜好金银,自然,也不能入得皇宫抢人才是。”
冗长的一席话,从容淡定,待得嗓音落下,他竟还稍稍伸手,满是淡然从容的理了理略微褶皱的衣袖。
凤瑶满目深邃的凝他,纵是见得那人从容一片,但仔细凝望之下,她竟莫名觉得,那人略微躲闪垂下的瞳孔里,似是夹杂了恨意,但那股恨意细思如缕,欲待越发细观,竟如虚幻一场,再不浮现。
这盘踞在烟花柳巷的平乐坊坊主,究竟,是何来头?
“你说颜墨白是你雇主,他雇你作何?且这京都满城之人,他谁都不雇,为何,偏偏雇了你?钤”
凤瑶沉默片刻,阴沉淡漠的问。
他依旧笑得从容,“因为在下,是颜墨白故人。”
短促的一句话,似在随意回话,但这话却又说得极是自然,似是不像在撒谎。
凤瑶深眼凝他,一时有些分辨不清真假,那男子也不愿多言,仅是再度垂眸朝凤瑶手中的信笺落来,悠然缓慢的问:“长公主此番握着信笺出来,可是要将信笺交由容倾回给颜墨白?倘若是的话,便望长公主将信笺交由容倾吧。平乐坊昨夜一直营业至今早清晨,容倾一宿未睡,此番也是想早些回得平乐坊,再抓紧时间休息一番。”
凤瑶并未言话,凝他片刻,修长的指尖微微一抬,将手中的信笺递至他面前。
他垂眸朝信笺一扫,浅浅而笑,抬手接了信笺便揣入袖袍,慢条斯理的道:“容倾告辞。”
嗓音一落,眼见凤瑶深眼凝他,不回话,他神色微动,也不打算多呆,仅是朝凤瑶笑笑,随即便转身而走,却是待朝前行了几步,他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朝他望来,意味深长的道:“柳襄虽是平乐坊头牌,但一直是个不经人事的清倌呢。”
平缓的嗓音,卷着几分兴味,待得语气一落,便不再观凤瑶反应,缓缓离开。
凤瑶静立原地,目光遥遥的在他脊背凝着,待得那人全然消失在小道的拐角处,一阵风莫名而来,凉薄四起,凤瑶这才全然回神过来,只觉,心口起伏而涌,复杂难平。
柳襄是否是清倌,并不重要。
但却也不得不说,因着这柳襄,许儒亦与国师这两日也皆是反常,双双曾单独的过来与她委婉提及过柳襄,两人似是统一了口径一般,皆道柳襄不可小觑,不得不防,甚至不可让其多加接触幼帝,并且,最好还得将柳襄软禁在天牢,仅仅让其成为幼帝蛊毒的供血之人。
二人的建议,她自也是认真考虑过,只奈何,幼帝也有幼帝的执拗与脾性,再加之对柳襄日日用血救他之事极是在意,倘若冒然将柳襄关押软禁,自会惹幼帝不悦。
是以,心有顾虑,此事便一拖再拖,直至夜里有人来报,称幼帝要出去参与城隍庙会。
这消息入耳,凤瑶瞳孔骤颤,心底起起伏伏,满身震撼。
当初回国的途中,那突然而来的纸条上,便明之赫赫的写着幼帝丧命于城隍庙前,如此,幼帝今夜突然要去城隍庙,无疑是极为不详。
她面色骤变,来不及多想便迅速朝幼帝寝殿赶去,却终归还是扑了空。
夜色深沉,迎面而来的风,凉薄如洗。
今夜极为难得的没有皎月,没有星辰,周遭之处,清冷肆意,漆黑如砚。
凤瑶领着数十名暗卫迅速策马出宫,直奔城隍庙。她着实不敢相信,幼帝竟不差人过来问问她的意见,竟是私自领着赢易与柳襄等人出宫。
幼帝没那胆子的。且一直深居宫中的幼帝,自也不知今日便是民间的城隍庙会,如此,定是有人在他身边提及甚至蛊惑,令他忍不住出宫游玩儿了。
只不过,这蛊惑之人,是谁?
是赢易,还是柳襄?
思绪翻腾,一股股云涌暴躁之意,肆意在心底蔓延。
一路上,凤瑶手中的长鞭不住拍打马背,烈马嘶鸣重重,踢踏如飞,甚至将身后的暗卫们都甩开一大段距离。
待抵达城南的城隍庙前,才见庙前的几条道路皆是人流如云,热闹重重,四方光火通明,不少小摊小贩聚集小道两侧在吆喝大卖灯玩耍之物,亦或是小吃。
此番策马而行已是无法,凤瑶仅得下马,待得身后的暗卫全然追上,她才清冷淡漠的朝暗卫们望去,低沉森冷的道:“分开找,务必尽快将皇上找到。”
暗卫们纷纷点头,迅速下马在人群中四散开去。
凤瑶则转眸朝不远处那些聚集而停的马车扫了一眼,随即便迅速踏步过去,稍稍提了内力,随即身子蓦的腾空而起,霎时站定在了其中一辆马车的车顶。
她动作极轻,加之周遭并无多人,是以此番动作,也未惹得太多人注意。
待站定在车顶后,她便放眼朝前方人海观望,入目之处,皆是人流密集,嘈杂而涌,全然,看不到幼帝踪迹。
心有焦急,却又有些无可奈何,又顾忌自己若挤入人群寻找,到时候一旦暗卫寻得幼帝踪迹,也无法及时通知到她。
是以,纵是心底焦急万许,此际也只得强行镇定的立在车顶等候。
只奈何,时间流逝,每分每秒都似如刀割,这种感觉,无疑是深刻入骨,空洞之至。只道是此番若是寻到幼帝了,定好生怒上一回,也好让幼帝安分守己,不敢再恣意妄为。
风来,凉薄四起。
凤瑶袖袍中的手全然紧握成拳,满身的煞气与清冷尽显。
则是不久,终是有暗卫迅速过来,在车下恭敬而道:“长公主,找到了。”
凤瑶瞳孔骤颤,来不及多想便跃身下车,“在哪儿。”
暗卫不敢耽搁,迅速领着凤瑶前行,待抵达幼帝所在的位置时,凤瑶才见幼帝几人正坐在庙外一处的馄饨摊子吃馄饨。
她大悬的心顿时骤然而松,但心底的怒意,则是磅礴而起。
眼见她面色不善,幼帝顿时有些心虚,却仍是甜甜的唤了句,“阿姐。”
这两字入得耳里,凤瑶怒意半分未减,待站定在幼帝面前,她顺势朝在桌的柳襄与赢易皆扫了一眼,随即将目光落回幼帝身上,低沉沉的道:“征儿今夜,可是太恣意妄为了些?”
脱口之声,清冷尽显。
幼帝眉头微皱,面色越发的有些心虚,“征儿这几日一直闷在寝殿,着实闷坏了,后听三皇兄提及今夜有城隍庙会,便一心想来。”
又是赢易!
凤瑶瞳孔一缩,清冷的目光依旧凝在幼帝身上,“既是想出来凑热闹,如何不差人知会本宫便擅自出来?”
幼帝犹豫片刻,咬了咬牙,低声道:“若是告知皇姐了,皇姐许是会看在征儿身子未愈的情况下不让征儿出来了。”
说着,话锋一转,嗓音略带祈求,“阿姐,征儿仅是想出来透透气罢了,阿姐莫要恼了。这里可是热闹了,征儿好生喜欢,这馄饨也极是好吃,征儿给三皇兄与柳襄都点了一碗,不若征儿再给阿姐也点一碗吧,这馄饨皮儿薄肉多,的确好吃。”
他略微心虚的转了话题,甚至还讨好的朝凤瑶咧嘴笑笑,极是努力的想要让凤瑶消气。
只不过,今夜之吓,如何能全然消气,再加之当日那纸条上的不详字句深刻在心,是以内心之处,终是起伏不平,后怕重重。
是的,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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