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那平乐坊不过是寻常酒肆,但凤瑶却未料到,待得兵卫一番问路才寻到的地方,竟是花街柳巷撄。
比起夜里的笙箫**迷,热闹沸腾,白日之中这巷子倒是格外的清净,便是道路之上,也是空无一人,周遭的阁楼也门窗紧闭,鸦雀无声,似如空巷空楼一般,倒无夜里的繁华笙箫形成鲜明对比。
而这条长巷之中,独独那三层阁楼之高的平乐坊是开着大门的,门口之处,站着两个哈欠连天的小厮。
待见凤瑶与十来名兵卫策马勒停在他们大门前,那两名小厮这才稍稍打起精神,抬头朝凤瑶望来,神色微动,随即其中一人便问:“可是长公主?”
不卑不亢的嗓音,更多的是一种淡漠与平静。
不得不说,而今十来名兵卫堵在大门外,若是寻常红楼楚馆,定当有人早已心紧惶恐,而今倒好,这两名守门小厮倒是不卑不亢,淡定的还能与她问话,不得不说,若非训练有素,岂能有这番从容与平静。
“柳襄呢?”
凤瑶沉默片刻,心思微起,却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仅是开门见山的问。
这话一出,那两名小厮便道:“柳公子正于阁楼上等候,望长公主随小的来。偿”
那方才言话的小厮再度出声。
凤瑶神色微动,兀自下马,身后的十来名兵卫也迅速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待得一行人缓缓踏步上前,奈何凤瑶刚入大门,身后的兵卫来未来得及踏步跟来,便被那剩下的一名守门小厮拦住了。
“柳公子吩咐了,此楼仅能长公主进,不得其余男子进来半步。”
那小厮硬了嗓音,淡然而道。
瞬时,那被拦在前方的兵卫顿时抽刀架在了小厮脖子上,“我等是奉长公主之令入内搜查,尔等若执意拦截妨碍,可是想吃牢饭?”
小厮浑然不惧,静静而立,却不打算与那兵卫多言,反倒是扭头朝凤瑶望来,从容无波的道:“长公主也知,此处乃平乐坊,是夜里寻欢作乐之地。这楼里的公子们,都是细皮嫩肉,且正于屋中入睡,长公主若挟了这么多人招摇入楼,自也会惊扰楼内休息的公子们,如此,我们平乐坊今夜,岂能正常迎客?”
小厮脱口之言,不卑不亢,也是有条不紊,句句在理。
只不过这话入得凤瑶耳里,自也是柳襄有意为难,甚至也不排除是想让她单独入内,从而对她来个瓮中捉鳖。
说来也是奇了,柳襄往日口口声声说是颜墨白害了他一家,从而肆意想对付颜墨白,而今倒好,颜墨白的老窝被他占了,而今他倒是将主意打到她姑苏凤瑶与大旭身上了,甚至如此煞费苦心的设计今日这么一出戏来,这意图,无疑是深之凿凿,令人不得不防。
“你家柳公子吩咐了什么,本宫自是不论。但若本宫领兵而来,你若执意拦截,便是藐视皇权。本宫且再问你一遍,如今你是拦还是不拦?又或者,想生,还是想死?”
她语气也极是直白,话语并无半许委婉。
任一个小小的守门之卒便让她姑苏凤瑶妥协,如此一来,那柳襄岂不是更为得瑟?
大抵是她语气太过强硬,小厮面色终是稍稍而变,眉头也终是微微蹙了起来。
则是片刻,他突然放缓了嗓音,“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望长公主莫要为难。”
凤瑶冷笑,“区区一个柳襄之言,竟比本宫这大旭长公主之言还要管用,本宫今儿也并非是要为难你,只不过,是你自己找死罢了。”
嗓音一落,目光朝兵卫们一扫,“进来!谁人若敢拦截,格杀勿论。”
小厮浑身一抖,拦在半空的手也顺势收回。
那立在最前的兵卫稍稍收了长刀,满身刚毅坚韧的踏步入内,随后其余十来名兵卫,也是悉数跟了进来。
凤瑶神色稍稍而缓,目光朝那立在前方的小厮一落,“还不带路?”
那小厮倒不卑不亢,淡然无波的朝凤瑶道:“长公主,请。”
说完,稍稍转身,兀自往前。
凤瑶心生戒备,缓步跟上,待随那小厮直接登上了阁楼三楼,才见前方紫色的纱幔大肆而垂,气氛幽谧朦胧,且空气里,浮荡着一股股略微浅淡的熏香,且那熏香虽为浅淡,但却着实刺鼻,似如脂粉与熏香混合,勾出了一番风月秽然之气。
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却也正这时,那领路的小厮站定在了那大肆垂落的纱幔前,回头朝凤瑶望来,低道:“柳公子的屋子到了,长公主且进去吧。”
凤瑶稍稍回神,正要踏步往前,不料正这时,那小厮突然朝凤瑶后方几名兵卫挥了袖,顷刻之际,她神色陡变,正要唤兵卫们小心,奈何刹那,兵卫们皆是眼白一番,纷纷瘫软在地。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无疑令凤瑶心生冷冽,煞气大显。
她蓦的伸手捏住了那小厮的脖子,杀气腾腾的道:“你朝他们挥的什么?”
小厮分毫不惧,缓道:“不过是松神散罢了,无毒无害,两个时辰后他们皆可安然醒来。长公主要领兵入楼,小的虽拦不住,但吵了楼中其它公子倒是无大碍,但若吵着了柳公子,便是不妥了。柳公子乃我们楼里的翘楚,深得坊主喜爱,寻常之人若要见他一面,都得千金引路,如此人物,岂能说见就见,说吵就吵的。”
冗长的一席话,无疑是条条世道,也着实不曾将皇权君威放于眼里。
凤瑶心思陈杂,心口冷意浮动,却也正这时,前方那厚厚纱帘的后方,突然有道柔腻酥骨的嗓音扬出,“长公主来了便先进来,便是要欺负人,也欺负柳襄便是,何来要去为难一个小厮。他不比柳襄好看,长公主对着他一直瞧,有何劲儿?”
这嗓音似如春月柳絮,又似如夹了蜜的甜饯,入得耳里,柔魅酥骨。
且这嗓音也来得格外突然,入得耳里,也是柔魅酥骨,异样之至。
能将一席话说得这般风月的,除了那柳襄又是谁。只不过,还记得当日离开京都时,这柳襄不过是摄政王府地牢中的阶下囚,而今倒好,竟俨然是柔腻万千,潇洒从容,想来她与颜墨白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那柳襄的确是过得快活之至呢。
凤瑶默了片刻,握在小厮脖上的手并未松开,她仅是目光望向前方的纱幔,淡漠平缓而道:“想让本宫进来也不是不可,你且先将兵卫身上的毒解了。”
这话一落,纱幔内便扬来一道轻笑,“两个时辰后,他们便可自然醒来,何须解药?再者,也没有解药。倘若长公主执意纠结于此,长公主尽可遣人来将他们抬走,只不过,长公主此番过来,终是为了见柳襄不是吗?而今柳襄就在长公主面前了,且屋中也无任何人,就独独柳襄一人,难道便是如此,长公主还不敢见柳襄了吗?”
冗长悠然的嗓音,柔然如风。
凤瑶神色微动,待沉默片刻后,终是缓缓松了小厮的脖子。
小厮不卑不亢的朝后退开一步,面上并无任何变化,仅是朝凤瑶弯身伸手,“长公主,请。”
事到如今,若不进去,自也是不可能。本就是冲着柳襄去的,何能真正空手而归。
凤瑶心生冷冽,一股复杂之感逐渐升腾,则也仅是片刻后,她便全然按捺心神一番,淡然踏步往前。
待伸手撩开前方那重重的纱幔后,只觉前方的大堂无疑是宽敞之至,且四周依旧是紫色纱幔随风微扬,空气里的熏香味道,也越发浓郁。
这大堂正中,有几只软榻,还有几道模样极好的盆栽,只是一侧的墙壁上,却绘着一大幅春色男女,此番乍然观望,便觉那画面着实私密,不堪入目。
“本宫已然进来,怎么,你是不打算出来迎本宫了?”
仅是片刻,凤瑶强行按捺心神,将目光迅速从那幅画上挪开,随即稍稍站定原地,淡漠无波的出了声。
这话一落,柳襄那柔腻的嗓音便幽幽而来,“长公主还是往日心性,在柳襄面前,也依旧威仪之至呢。呵,长公主威然,柳襄好生喜欢。只是如今,柳襄着实不便,不若,长公主绕过屏风与柳襄见面如何?柳襄,就在这屏风后方。”
“这便是你待客之道?本宫可是记得,往日你在本宫面前,可是恭敬之至。”
凤瑶依旧立在原地,无心往前,脱口的嗓音也冷如秋月。
却是这话刚落,那屏风后方便扬来一道柔腻酥骨的嗓音,“柳襄着实不便,并非是不对长公主不恭呢。若是可以的话,柳襄此际,也愿出来呢。”
这话无疑是懒散自若,悠然从容,哪里像是有半点不便的人。
凤瑶心生冷冽,自也无心与他多做纠缠,仅是淡然而问:“你当真不愿出来?”
“长公主如何要为难柳襄?”柳襄也再度回了话,这脱口之言,也无疑是委婉坚持。
凤瑶瞳孔几不可察一缩,清冷的目光肆意在前方的屏风上打量,则是片刻后,低沉缓道:“既是你与本宫皆不想让,如此,那便让面前这屏风,让吧。”
嗓音一落,袖袍中的手蓦的一抬,内力也瞬息而涌,随即一手成掌,顿时朝着前方的屏风推去。
霎时,浓烈的内力蓦的自掌心溢出,顷刻便腾空震翻了前方那排翠色的屏风,待得屏风轰然倒塌,而屏风后方之景,顿时全然展露。
那后方,是一处池子,池子周遭是紫纱垂落,飘逸之至。而池子正微微氤氲着热气,池子的水面,也有各色花瓣随着水波层层**着,画面极是仙然而美。
只是,那池子一角,则爬着一人,那人露出水面的皮肤极是白皙,湿润的墨发也随意披散而下,便是那双修长的双眼,正噙笑柔腻的朝她凝着,那神态,那面色,无疑是风月之至,勾然迷离。
往日便曾闻过柳襄乃花街柳巷中的翘楚,只是往日在宫中见他,也仅觉得他姿容过人,并无其余勾人之处,但如今见得这幅画面,才觉这样的柳襄,许是真正才称得上所谓的翘楚。
便是那媚眼如丝的神态,那光洁如女子般的皮肤,甚至那柔腻摄魄的模样,无疑与妖物如出一辙。
这男人啊,的确是媚,且媚到了骨子里。
只可惜,却并非她所喜。
凤瑶满身淡然,清冷的目光隔着倒塌的屏风幽幽望他,“你今日,便想以这等姿态与本宫见面?”
她问得干脆。
柳襄勾唇朝她笑着,那双神韵幽然的瞳孔卷着脆弱与无辜,“非柳襄想如此与长公主见面,而是长公主来得太过突然,柳襄还来不及出浴更衣,长公主便已是入屋了。”
说着,神色微动,勾唇朝凤瑶笑得越发春然,柔柔道:“柳襄在浴池之中,也不好与长公主见礼与聊事,不若,可否劳烦长公主将那长榻上的衣物为柳襄拿来?”
凤瑶眼角一挑,并不言话。
清冷淡漠的目光,肆意在他面上扫视。
他也不着急,柔腻无辜的朝她望着笑着,也不催促。
待得二人缄默片刻,凤瑶唇瓣一启,阴沉出声,“多日不见,你脾性与胆子皆是上涨,而今竟还敢让本宫为你拿衣,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柳襄缓道:“柳襄对长公主初心不变,只是着实不凑巧罢了。再者,柳襄本是倾慕长公主,虽不介意在长公主面前不着寸缕,但也担忧长公主不喜柳襄如此之样,是以权衡之下,只得劳烦长公主一番,将衣物为柳襄拿来了。”
“何必再拿衣物。你既不担忧在本宫面前不着寸缕,本宫又何来担忧瞧了你身子?再者,本宫不会在此停留多久,只问你几句话后,便即刻离开。”
淡漠无波的嗓音一落,凤瑶缓缓开始朝前踏步。
柳襄媚眼如丝的望她,神色几不可察的深了半许,却并未立即言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