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凤瑶朝他们扫来,宫奴们面色微紧,极是恭敬的出了声。
凤瑶垂眸,清冷淡漠的目光朝宫奴们手中的托盘一扫,则见托盘上拜访之物,有琳琅珠玉,更还有叠得极为整齐的绛紫裙袍。
她眼角一挑,面色越发清冷。
只道是,都要出城赶路了,那厮竟还为她准备这些繁复之物,无疑是派不上用场,许是策马之际,那华美厚重的裙袍还要拖她后脚。
“你们皇上倒是客气了。只不过,这些东西,你们且全数退回,再告知你们皇上,就说,倘若当真要送本宫衣裙,便让他送些干练的衣裙来。正好,本宫奔波在即,倒无干练的换洗衣裳。偿”
凤瑶默了片刻,便清冷无波的出了声。
她嗓音极淡极冷,凉薄四溢,待得尾音落下后,正要折身回屋,不料足下刚动,便有宫奴急忙道:“长公主,皇上也为您准备了路途换洗的干练衣物,只是那些衣裙已然全数放在了宫外随行的车队里。而这套裙袍,皇上说您今日务必要穿上,说是有用处。”
是吗?
凤瑶神色蓦的一深,清冷的瞳孔,再度落在了那套叠放整齐的绛紫的衣裙上。
待得目光在那衣裙上流转片刻,她面露冷讽,终归是低沉而道:“无论有何用处,本宫今日,皆不喜穿。”
她嗓音平缓淡薄,语气中却又不曾掩饰的夹杂几许煞气。
说着,眼见在场宫奴们纷纷面露难色,她话锋一转,继续道:“速去为本宫打些水来,本宫需梳洗。再者,去太医院徐桂春处提醒一番,就道,日上三竿之际,本宫会准时出发。”
这话一落,凤瑶满面清冷的转身,全然不顾殿外宫奴们局促无奈之色,行至殿中的妆台处开始自行梳发。
殿内,无声无息,气氛沉寂。
那墙角的暖炉与焚香,也早已全数灭尽。
殿外,冷风簌簌而动,仅听那风声,便觉凉意刺骨,天寒地冻之感。
只道是,这大周冷冽的天气,着实与大旭全然不同。但却不知,待此番回得大旭后,大旭气候是否仍是温和如春,又或者,漫天腥风血雨,六月飞雪了。
思绪至此,心境,莫名沉了半许。
昨夜颜墨白那些关于大旭之话还历历在耳,不曾真正消化,心底深处,终归是有一方难以排遣的复杂与担忧,忧大旭命数,也忧自己是否能凭自己这瘦削之躯,再度如上次司徒夙兵临城下一般真正撑起整个大旭,从而,护得大旭百年基业,能让她姑苏一族的列祖列宗,安心。
凤瑶满目幽远,手中捏着的木梳,也逐渐有些僵硬开来。
却是不久,沉寂压抑的气氛里,突然有一连串脚步声从殿外而来。
那些脚步声,鳞次栉比,繁复嘈杂,然而若是细听,却仍是能听得其中一道平缓轻悠的步子。
凤瑶瞳孔一缩,思绪全然被压下,手中的木梳也稍稍滞了半许,眨眼便已恢复如初。
“皇上驾到。”
仅是片刻,殿外有宫奴扯着嗓子的高呼声。
凤瑶满目冷冽,静坐不动。则是不久,殿外的那些脚步声全然止在了殿门处,随即,有人伸了手,逐渐推开了那道古朴高宏的殿门。
瞬时,殿门吱呀而响,那两道木闷声当即扰了满殿的清寂。
有冷风顺着殿门的缝隙陡然钻了进来,吹拂在身,竟是寒冷四起。
凤瑶稍稍放下手中的木梳,忍不住抬手拢了拢略微单薄的衣裙,身后,已然有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那些脚步声已全然停在了她身后半米之距。
“长公主在想什么,竟连微臣来了都未察觉?”
沉寂淡漠的气氛里,一道平缓柔和的嗓音微微而起。这嗓音,依旧淡定从容,懒散柔和,亦如往日调侃一般,夹杂着几许漫不经心的调侃之意。
凤瑶眼角一挑,自是知晓这人不过是故意而问罢了。只是,心有起伏,疑虑微起,倒是着实不知,此时此际,这厮突然而来是为何意,难不成,是要专程过来屈尊降贵的送她?
思绪至此,凤瑶瞳孔越发一缩,随即按捺心神的回头,则见那人与几名宫奴,正在她身后安然而立。
今日,那厮依旧着了满身的龙袍,头戴龙冠,整个人意气风华,奢靡之至,但却不得不说,这厮龙袍加身,倒是全然损了他满身那看似温润的气质,反倒是,增了几许威武磅礴,令人观之一眼,便觉距离万千。
又或许,以前见惯了他穿素白的袍子,刻意附庸风雅,而今见他如此装扮,纵是已然见过好几次,但时至今日,她仍是心生抵触,更也心生不惯。
“不过是在想,今儿楚京的天气倒是凉薄得紧,便是仅吹得半缕风,就已觉浑身发寒。是以如今之际,倒也怀念大旭的暖和气候。”
凤瑶默了片刻,才唇瓣一动,淡漠低沉的出了声。这话一落,她目光便稍稍朝前一落,顺势在宫奴们托盘上那些珠玉与那件绛紫华裙上扫了一眼,神色微微一深,话锋一转,继续道:“摄政王此际过来,是为何意?”
她这话问得极为直白。
待得尾音一落,她便稍稍抬眸,清冷的目光再度凝在了颜墨白面上。
他并无太大反应,仅是微微一笑,温润缓道:“大旭气候的确比大周暖和些,只是楚京虽凉,但也并非一无所好。毕竟,气候凉薄,自能容易让人清醒。长公主你说可是?”
凤瑶淡道:“也是。本宫瞧这整个楚京之人皆极是清醒,想来摄政王这新帝磅礴的野心,他们也是一清二楚。如此,就不知摄政王空有宏图之志,而你那楚京的百姓,是否愿意配合了。”
似是不曾料到凤瑶会这般说,颜墨白神色微动,那儒雅风华的面上逐渐漫出几许不曾掩饰的诧异。
却也仅是片刻,他面色便已瞬时恢复如常,轻笑一声,缓道:“临别在即,长公主对微臣都不愿说些吉利的?大战在即,微臣与楚京之人,自会上下一心才是。”
他这话说得有些随意与朦胧,似是无心将凤瑶之言全然否决与点破,待得这话一出,他便迅速朝凤瑶扫了一眼,随即便话锋一转,继续道:“微臣今日为长公主准备好了衣裙,长公主怎退回来了?”
凤瑶
冷眼扫他片刻,回头过来,无心再观他面色,“华袍加身,自然不适合风餐露宿的赶路。倘若摄政王当真要送本宫衣裙,送些干练的衣裙过来,自会合本宫心意。”
她嗓音极为淡漠,语气也冷冽阴沉。
则待尾音刚刚落下,颜墨白便已薄唇一启,平缓无波的继续出声,“虽为风餐露宿的赶路,但长公主好歹也是金尊贵体,自然也该衣着光鲜体面才是。”
说着,分毫不待凤瑶反应,亲自伸手将身后宫奴手中端着绛紫华裙端了过来,并上前两步递于凤瑶面前,“这衣裙,长公主还是换上吧。”
凤瑶眼角一挑,心底也陡然起伏开来。
她倒是未料到,今儿本该是离开之际,奈何这颜墨白竟因一套华裙而与她杠上了。
她眉头一皱,强行按捺心绪,阴沉冷冽而道:“摄政王心意,本宫已领,但这身衣裙,本宫自是不会穿。”
“倘若,微臣定要让长公主穿上呢?”他柔和如初的出了声,语气并无锋利,但却夹杂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执拗。
这话入耳,凤瑶瞳孔皱缩,当即冷眼凝他,脱口的语气,也终归是卷了几许怒意与厚重,“颜墨白,你究竟想如何?怎么,如今是突然反悔让本宫出得楚京了,是以便想用这身衣裙来故意对本宫找茬?”
她嗓音极冷极冷,质问重重,也煞气重重。
颜墨白突然不说话了,落在她面上的目光突然深邃开来。
一时之间,二人无声对峙,周遭气氛,也骤然显得压抑沉闷。
半晌后,待得周遭宫奴们浑身发紧发僵之际,颜墨白终是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凤瑶面前的妆台上,随即薄唇一启,脱口的嗓音,淡定自若,然若是细听,却也不难听出其中夹杂的厚重与幽远,“上等的金刚纱衣,刀剑不入,刚硬而坚,万金难求。本是打算在楚王鸿门宴之际送给长公主,只可惜当日事态全然超出微臣预料,无暇而送。如今,微臣再将其亲手送给长公主,也算是临别馈赠,日后也算有个念想。”
这话一落,眼见凤瑶神色越发起伏,面色也浓烈至极,他神色微动,突然勾唇轻笑一声,继续懒散随意的道:“想来,长公主便是不愿承微臣之礼,但自然也是为了大旭而惜命的。是以,至于是否要穿上这衣裙,微臣便不做劝说了,长公主自行考虑。”
说完,不再估凤瑶反应,仅是缓缓转身行至不远处的软榻,开始吩咐宫奴们将手中东西全数放于殿内的圆桌上后速速离开。
宫奴们不但耽搁,纷纷恭敬而应,待将东西全数放下后,便全然告退小跑出殿。
一时,殿内气氛再度沉寂。
凤瑶满目凉薄,阴沉冷冽的目光静静在面前的绛紫衣裙上打量。
软榻上的颜墨白,也未出声,修长的指尖仅是懒散摩挲着指头上的扳指,闲散随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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