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见凤瑶面色不善,国舅瞳孔倒是缩了缩,面上略微漫出半缕心虚,却也仅是片刻之后,他便强自镇定,挺直腰板的朝凤瑶瞪来,俨然是一派作势正派之风。
凤瑶淡漠观他,面色也无太大变化,仅是唇瓣一动,嘶哑低沉而道:“国舅言之有理。只不过,本宫乃大旭监国之人,倘若被唤成摄政王妃,在外戚外国之前损了摄政监国的威仪,国师倒是说说,此事,本宫该如何应对?”
国舅微微一怔,眼角微挑,一时之间,却是并未出声洽。
凤瑶满面清冷,淡扫国舅一眼,却也不再多言,仅是缓步而前,被周遭侍奴簇拥着站定在了喜宴之前那被红毯铺就的阶梯上。
此番凭阶而立,凤瑶满身淡漠,连带朝周遭横扫的目光,也极是的淡漠无波。
仅是片刻,她神色微动,唇瓣一启,再度扯着嘶哑的嗓子低沉而道:“今日本宫与摄政王大婚,自是普天同庆。但本宫身份特殊,摄政监国,是以,在无人之处,诸位自可唤本宫摄政王妃,但若在人前,自该唤本宫长公主,以全本宫威仪。本宫这人,也不愿事事都与诸位计较,更也不愿,时常如夜叉一般对待诸位,但若是,诸位不给本宫面子,肆意拆本宫之台,如此之为,本宫,定也决不饶恕。”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大多心虚恭敬的垂眸,急忙点头钤。
凤瑶放眼朝周遭之人一扫,而后目光迂回,独独落向了那挺直身板的国舅面上,淡然而道:“本宫之言,国舅可明?”
国舅面色起伏,瞳孔也低怒抵触,却是片刻,他终归是咬了咬牙,道:“长公主说得是。只不过,微臣方才也是好心提醒罢了。毕竟,长公主已嫁作人妇,女子的三从四德也是该遵守才是。想来长公主也是贤良淑德之人,德孝之意也不会废,是以长公主在人前,有长公主寻常的威仪自然不错,但若在摄政王面前,便自是不可太过招摇风头才是,免得初犯了女子的三从四德之意,不止惹得大旭之人看笑话,更也惹得外戚外国之人看笑话。”
凤瑶面色微沉,清冷的目光淡漠无波的落在国舅面上,并未立即言话。
大抵是觉得自己这席话极为正派,且合情合理,是以待这话落下后,国舅腰板越发的挺得笔直,那双朝凤瑶落来的瞳孔,也显得略微挑衅。
凤瑶瞳孔也几不可察的缩了缩,心底深处,顿时有复杂森然之意逐渐上涌。
这国舅历来辨识度大旭朝堂的违逆之人,不止是今日让她当众下不了台,便是往日的朝堂,也是对她四处找茬,是以,她姑苏凤瑶往日的精力,大多是集中在对付颜墨白身上,对付朝政之上,而国舅这条漏网之鱼,倒也是该逐渐开始对付了。
毕竟,惠妃死亡的消息,还不曾被人捅破,不曾散播,但这世上本无密不透风的墙,一旦惠妃死亡之事突然被捅开,这国舅,定也是第一个跳起兴风之人。
思绪至此,凤瑶心底也略微有数,落在国舅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清冷幽远。
待得片刻后,在周遭之人小心翼翼观望的目光里,凤瑶唇瓣一动,淡漠而道:“自古以来,金枝玉叶下嫁,自该以夫为天,谨守三从四德。但国舅也莫要忘了,本宫今日与摄政王大婚,也不过是事出有因,算不得真正的大婚。再者,也望国舅牢记,本宫这人,历来便与三从四德不沾边,这京中之人既是给本宫一个夜叉名号,本宫,自也要将这夜叉之名坐实,不让京中之人失望才是。另外,本宫是否失了三从四德而被人嘲笑之事,也无需国舅提醒与劝告,本宫之性已然如此,到时候,本宫倒要好生看看,这大旭之中,究竟何人敢质疑本宫的三从四德!”
国舅眉头一皱,低怒而道:“长公主好歹也是女子,此番又嫁作人妇,自该遵守女子人妇之德义,便是不在意大旭之人对你的看法,但也该在意大盛大楚甚至其余周边之国对你的看法,倘若长公主……”
凤瑶瞳孔一缩,未待他后话道出,便已扯声嘶哑而道:“国舅莫要忘了,本宫与摄政王大婚,只需让天下之人知晓本宫已然嫁人,三从四德之意,与本宫何干!再者,摄政王都不在意本宫是否贤良淑德,国舅何须越俎代庖对本宫质问?可是,国舅这几日过得极是舒坦,竟敢如此对本宫以下犯上了?若是国舅对本宫不满,有意冲撞本宫威仪,不若,今日你与本宫,便好生发泄切磋一场,你若能打得过本宫,杀得了本宫,自是你本事,倘若你打不过本宫,杀不了本宫,那你便,闭好你的嘴。若是不然,本宫刀剑无眼,这喜宴之上,开开杀戒,用鲜血来衬托这场大红喜色,本宫,也不介意!”
这话一落,浑然不顾国舅眼抽脸抽的反应,凤瑶足下一动,两步便行至一旁侍卫的面前,随即不待侍卫反应,顿时抽剑而起,而后腾空一甩。
刹那,那把寒光晃晃的剑当即斜插在国舅面前的圆桌上。
瞬时,圆桌周遭之人纷纷一惊,当即后退,国舅顿时吓得面白无色,浑身一颤,双腿一软,顿时狼狈的跌倒在地。
“国舅爷。”
这时,有几人急忙惊呼一声,当即要上前去扶国舅。
凤瑶满目冷冽,阴沉而道:“何人敢扶他,何人,便是国舅一党。本宫历来宽怀仁慈,但也并非受人欺负之辈,倘若我朝廷之人大肆徇私结党,乱我发纪,我姑苏凤瑶今日,定逐一清场。”
嘶哑森冷的嗓音,煞气腾腾。
待得这话一落,那几名作势要弯身去扶国舅之人,顿时不敢再动。
一时之间,周遭气氛顿时凉到了极致,好好的喜宴,也顿时成了一场惊心动魄般的杀伐与冷战。
国舅气得无法,目光恼怒四溢的朝凤瑶望来,“长公主是要在大旭一手遮天,心狠手辣的想杀了朝臣不成?且长公主口口声声要为大旭着想,口口声声自称宽怀仁慈,而你肆意恶对朝臣,肆意想斩杀朝臣,长公主言行差距如此之大,何能让众人信服。”
凤瑶淡道:“本宫历来只对忠于我大旭之人宽怀仁慈,可从未说过对徇私结党,居心叵测之人宽怀仁慈。今日国舅既是要执意与本宫作对,本宫自也该回敬国舅才是。亦如国师之言,本宫终归是女子,自该拾掇起女子的三从四德,但国师莫要忘了,本宫也是大旭的监国公主,威仪与本事,自要两者
兼顾。是以,别说本宫再欺负你,不过是公平而斗罢了,本宫不要侍卫参与搏斗,也不拿兵器,且再让国舅两招,如此,本宫这女子都已退到这等地步,国舅好歹也是铮铮男儿,敢不敢,握了你面前的剑,与本宫,好生的斗一场?倘若,你斗过本宫,本宫日后,绝不找你麻烦,倘若,你斗不过本宫,那你日后,便好生收拾包袱,滚出这京都城。”
大抵是这席话说得太过凉薄冷冽,待得这话一落,国舅便目光一颤,苍白的面容极是心虚惊愕。
凤瑶冷眼朝他观望,心底凉薄森冷,了然之至。
对付这等嘴巴极为厉害的朝臣,若执意与其讲理,自也容易被他钻着空子,从而一味的纠缠。
今日也终归是大喜的日子,她也并非想将气氛闹得太僵,只可惜,小人当道,肆意的嘲讽抵触,这种人若不好生收拾,他日定也要有恃无恐,变本加厉。
是以,今日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纵是坏了这大喜的气氛,她自也不曾太过在意。毕竟,本就是逢场作戏,又何来气氛,便是那颜墨白再怎么努力营造出喜庆奢华的气氛,但,作戏就是作戏,真不了。
思绪至此,凤瑶那落在国舅面上的目光,越发的森冷凉薄。
国舅战战兢兢,往日的得瑟威然之性顿时撑不住了,他强行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恼怒的语气竟突然变得缓和开来,“长公主明知微臣武功不济,你如此与微臣比武,岂不是强人所难。”
凤瑶淡道:“本宫乃女子,且不拿兵器,让你两招,国舅还有何不满?倘若国舅仍是不服,仍是觉得本宫起伏于你,那便由你来决定,你要与本宫,比试什么?”
嘶哑的嗓音,却是依旧威仪十足,那煞气腾腾的语气,也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凉薄与森冷。
待得这话一出,国舅眉头皱得极为厉害,却仍是不言话,待得沉默半晌后,他才干咳一声,只道:“微臣今日,仅是好心劝长公主罢了,并无他意。再者,今日乃长公主与摄政王大喜的日子,舞刀弄剑自也不成体统。是以,望长公主以大局与名声为重,也莫要与微臣计较了。”
僵然的语气,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尴尬,然而委婉之中,也终归算是在变相妥协。
奈何,这国舅历来便咋咋呼呼,违逆成性,凤瑶此际,却仍是不打算放过他。
待得国舅的嗓音落下,凤瑶便并无耽搁,当即冷沉而道:“本宫也不愿与国舅计较,只不过,本宫也一言九鼎,言道出的话,自然也是口谕。是以,国舅最好是拿起前面的剑,与本宫搏上几局,分割输赢,倘若不愿拿剑,那国舅你,便是对本宫之言抗旨不遵。”
眼见凤瑶咄咄逼人,国舅顿时急了,“长公主当真要如此强人所难?”
凤瑶冷到:“拿剑。”
瞬时之间,周遭气氛凉薄到了极点,森冷厚重之中,压抑层层。
在场之人,纷纷面色紧绷,目光极是小心翼翼的在凤瑶与国舅二人之间打量,谁人都不敢多言一句。
国舅依旧跌坐在地上,浑身也有些僵硬,整个人依旧垂眸,似在恼怒,似在无奈,却又似是被人戳了脊梁骨般的耻辱难耐。
他并未立即言话,则是片刻之后,身子便也开始气得发抖,然而即便如此,他却仍是未将愤怒表露出来,仅是道:“微臣好歹也是大旭老臣,长公主怎能如此对微臣咄咄逼人。”
凤瑶清冷而道:“国舅虽为老臣,但言行不恭,居心叵测,如此,本宫未曾辱你杀你,便已是在尊重你。但国师你呢?先是与惠妃勾结,企图乱我大旭法纪,后是将你女儿送入宫中,背着本宫让你女儿迷惑皇上。皇上如今,不过是才几岁的年纪,幼小稚嫩,而国舅你,竟是如此心急,竟不惜让你女儿王苏蛊惑于她。竟凭这两点,本宫便是杀了国舅,也是在遵照大旭律令,正义之举。”
这话,她说得极为直白,只是提及幼帝之后,自己的心底,也逐渐增了几许怒意。
这话一出,国舅眸色再度起伏得厉害,满面紧绷,却是已然说不出话来。
一时,周遭气氛再度沉寂缄默了下来,四下寂寂,厚重压抑,似如剑拔弩张一般,虽时都可杀伐开来。
然而却是片刻,这种冷冽的气氛便被一道道脚步声突然打断。
那脚步声,缓慢随意,由远及近。
在场之人也纷纷循声一望,便见那不远处的道路尽头,突然有一行人缓步而来。
花树明朗,随风而曳。
而那被红毯铺就的小道尽头,那满身大红且身材修条颀长的男子,正被一众侍从簇拥而来。
遥遥观望间,只觉那人步伐平缓,满身颀长,一举一动极是风雅端然,而待得那人离得近了,便见那人,墨发一丝不苟的高束,面容俊美之至,便是那双瞳孔,也正微微而勾,稍稍带笑,而待触及上凤瑶的目光时,那人,便瞳孔微缩,而后,竟是突然勾唇笑开,风华朗润至极。
这厮怎来了!
凤瑶眉头骤然一皱,刹那间,心底之中,也顺势有冷意浮动。
方才她从颜墨白的主屋离开,便吩咐伏鬼好生看着颜墨白,而今倒好,这厮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来了,且那亦步亦趋之间,淡定从容,明明都已是伤得极为严重,方才在屋中还要死不活,而今迈步朝这边过来时,竟又开始装得淡定平和了。
这厮啊,也不知是他心境太过强大,还是忍痛能力极强,只不过,太过装得云淡风轻,有时候,却是并非好事。亦如,无论怎么装,都掩盖不住他受伤的事实,想来这颜墨白,着实是不想要他那手臂了。
思绪至此,一时之间,凤瑶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越发清冷淡漠。
然而,那颜墨白却依旧笑得温润随和,足下也平然随意,缓缓靠近。
待站定在凤瑶面前后,他才转眸朝周遭一扫,温润而道:“宴席似是还未开始,如此,微臣可是未曾来晚?”
温润的嗓音,清风如许。
凤瑶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正要言话,不料话还未脱口而出,那坐在地上的国舅竟如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当即朝颜墨白急促而道:“王爷可算是来了。若是王爷不来,长公主今儿可是执意要与微臣斗武了,微臣一把年纪了,且武功也不善,此番贸然与长公主斗武,自也是应付不来。是以,长公主既是下嫁
给王爷了,便也望王爷好生劝劝长公主,莫要对微臣,太过强人所难。”
僵然的嗓音,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恼怒。
大抵是见此番颜墨白来了,自觉有人撑腰了,是以,国舅这脱口的话也突然变得硬气了几许。
待得这话一出,颜墨白却是并未言话,他那双深幽平和的瞳孔,则缓缓朝国舅望来,扫他两眼,只道:“国舅怎坐到地上了?”
国舅垂眸下来,恭敬而道:“不过是因长公主将剑仍在微臣面前,刻意吓唬微臣,使得微臣突然惊了一下,坐到地上罢了。王爷此番来了,可要为微臣做主。微臣此生,从不曾做过大奸大恶之事,是以,长公主如此刻意恶对微臣,着实让微臣耻辱与蒙羞。”
这话,他说得极为认真,待得这话一落,他那双落在颜墨白身上的瞳孔也不曾掩饰的深了几许,隐约之中,也还夹杂几缕期盼之意。
然而待得这话一出,颜墨白则勾唇一笑,懒散温润的出声道:“长公主温文尔雅,蕙质兰心,国舅说,长公主这等温和之人,竟会刻意欺负你?”
许是全然不曾料到颜墨白会突然这般言道,国舅面色一僵,眼角一抽,整个人顿时猝不及防的愕住。
凤瑶憋在喉咙的话,也顺势噎,目光再度朝颜墨白望来,瞳孔之中,也或多或少的增了几许探究。
这大庭广众之下,倒是难得见颜墨白不主动调侃她,反倒是帮她了。倘若今儿有颜墨白为她坐镇,甚至公然表明态度站在她这边的话,而今这在场之人便是对她姑苏凤瑶不恭不服,自也得好生将这股不服之气彻底压制在心底了。
思绪翻腾片刻后,凤瑶便全数按捺住了心神,仅是平然无波的朝颜墨白与国舅二人之间望着,无心言话,仅是兀自的观望看戏。
而这时,那满面惊愕的国舅也回了神,目光极为仔细的将颜墨白盯了几眼,低低而道:“王爷,是长公主先行对微臣发难,是长公主想要杀微臣啊。”
这话一落,颜墨白便低沉而道:“长公主并非蛇蝎之人,又如何会无缘无故对国舅发难?”
温润的嗓音,不曾卷出怒意,然而语气中的咄咄逼人之意却是不曾掩饰,再加之颜墨白本是不怒自威,整个人虽平缓温润,但却威仪磅礴,是以,待得这话一出后,国舅顿时再度噎了后话,愕然仔细的朝颜墨白打量,眼见颜墨白似是全然不曾有维护他之意,国舅目光颤了颤,待得片刻后,他终于是强行按捺住了心神,垂眸下来,低沉恭敬而道:“微臣今日,不过是说了句长公主下嫁摄政王,我等恭唤长公主时,自也该变变称谓,唤她为摄政王妃而已。奈何长公主却突然因此生气,责怪微臣不该如此提醒与劝说。是以,微臣今日,也,也不曾有做得太过之事,而长公主却因这些琐碎小事而要杀微臣,着实,令微臣委屈了。”
颜墨白面色分毫不便,薄唇一启,然而此番脱口而出的话,却突然增了几许不曾掩饰的幽远与大气,“长公主虽下嫁本王,日后长公主称谓如何,自是依照长公主所喜而唤。再者,今日乃本王与长公主大婚之日,宴席开端之际,本王,不希望任何人或事对长公主添堵,更也不希望我颜墨白喜宴之上挤兑不恭。长公主既是下嫁本王了,日后,自也是本王身边之人,倘若谁人胆敢再度在大庭广众之下对长公主不恭或是挤兑,便也是在与我颜墨白,为仇。”
幽远平和的嗓音,温润十足,却也是威胁十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