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声媚气的嗓音,倒无半点的恭敬之意。
那车上的颜墨白也未恼,仅是稍稍挑了挑眼角,平缓无波的道:“周遭百姓齐朝本王惊呼,你莫不是双耳而失聪,未听见?洽”
柳襄也不恼,柔魅轻笑,“倒也不是位听见,只不过,依照柳襄认为,大旭摄政王本该是丰神俊朗的人物,而今你面容苍白,看似仅吊了半口气,倒是着实与京都传闻不符”
颜墨白懒散而道:“是吗?只是即便不符,但尊位依旧,你见了本王,何来不跪?”
懒散平缓的嗓音,虽听不出什么刀锋来,但若是细细查探,却也不难发觉语气中卷着的几许清冷与威胁。
柳襄神色微动,一时之间,竟也有些被堵了话。
但待得片刻后,他眸色流转,再度出了声,“长公主当前,我柳襄都未跪,摄政王当前,我若是跪了,自是不给长公主面子。是以,想来摄政王看在长公主面上,自也该不计较柳襄才是,毕竟,如今的我,也终归是长公主的人。”
这话,他说得倒是柔媚,然而话语中的圆滑之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钤。
好一个是长公主的人!
凤瑶神色也顿时冷了半许,眼风里,也见周遭百姓越发惊愕的脸,一时,只觉心底犯冲,冷意不浅。
“柳襄,虚无之言,你何敢言道!”凤瑶默了片刻,阴沉沉的出了声。
柳襄并不畏惧,面上也无半许的紧张,随即朝凤瑶缓道:“柳襄并未需言,长公主准柳襄留在宫中,甚至准柳襄行事,也允诺过柳襄可一直陪伴长公主左右,如此,柳襄说自己是长公主的人,并不为过。”
这种解释,待得言道而出之后,周遭再度一片哗然。
果然是越描越乱,当然,也不排除这柳襄是唯恐天下不乱,故意如此言道的了。
凤瑶心生复杂,面色则越发的清冷,待得正要言话,不料那马车上的颜墨白再度幽幽出声,“本王且问你,你入宫伴随长公主,可受过宫刑?”
大抵是这话问得太过直白,在场之人皆是一怔。
待得回神过来,才觉今日这两大大旭主宰之人竟在闹市街头言道这些,着实令人惊愕傻眼,却也震撼不平。
一时,心底的好奇越发狂烈,周遭之人静静的站在当场,满面好奇与探究,全然未有半许离去之意。
柳襄神色微动,媚然风月的目光再度朝颜墨白落去,待得默了片刻后,才勾唇而笑,“柳襄乃瑞侯觐见给长公主之人,是否受过宫刑,倒也与摄政王无关。”
颜墨白面色并未半许变化,只道:“这大旭之中,除了长公主与皇上外,倒是未有人敢如此藐视本王之言。瑞侯如今都已变了心性学乖了,你这风月之人执迷不悟,以下犯上,触怒本王,自也不可饶恕。”
清幽慢腾的嗓音,不怒不愕,有的,仅如一泓清泉,清脆温润,却又莫名的卷着几缕威胁。
待得这话一落,他那无波无澜的目光在柳襄身上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圈,随即又道:“再者,长公主云英未嫁,自也不能让一些狐狗之人坏了名声,是以,伴在长公主身边之人,自然都该是宫女与宦官,而柳襄你,自称长公主身边之人,但本王看你,倒也不像是受过宫刑之人,如此也罢,趁着京都百姓皆在,本王身为大旭摄政王,自该为长公主的名声做些事,是以,伏鬼,将那柳襄捉来,虽说当街阉他不妥,但为了长公主的名声,自也该厉行才是。”
清缓无波的嗓音,着实也无半分的锋利。
奈何这话一出,却将周遭之人惊得不轻。
瞬时,伏鬼恭敬应了声,矫捷的身手迅速而来。
仅是刹那,柳襄便被伏鬼捉住了胳膊,整个人极其狼狈的朝前拉。
奈何纵是如此,柳絮竟也并无半点的心慌心虚,仅是出声而道:“长公主,摄政王此番无疑是藐视长公主好色成性,他若信得过长公主不会看中柳襄之色,自也会信长公主行得正坐得端,但摄政王偏偏不信长公主人品,甚至但当街对柳襄动用死刑。倘若柳襄今日身子手损,那便是这摄政王也认定长公主与柳襄有一腿!”
许是本为风尘之人,是以言道出的话,也莫名的卷着几许石井与风尘。
只是此际也不得不说,这柳襄临危不乱,言道而出的话条理分明,字字针对颜墨白,倒也着实是有些定力与本事的。
凤瑶思绪翻腾,神色清冷。
待得片刻,眼见那柳襄被伏鬼拉倒在地,凤瑶瞳孔微缩,终于是低沉出声,“慢着。”
这话一落,伏鬼拉扯柳襄的手稍稍一滞,却又或许是未曾听到颜墨白真正发话,是以,他的手也只是稍稍停留一瞬,便已再度拉扯柳襄。
仅是片刻,柳襄被拖出了半米,随即,伏鬼另一只手极为干脆的探向了腰间的长剑。
凤瑶眉头微蹙,目光极是直接的朝颜墨白落来,阴沉而道:“摄政王已占得上风!今日闹剧,可该消停了?”
他眼角一挑,勾唇而笑,即便面色苍白,却也有些欠扁。
“长公主答应将柳襄逐出宫去,微臣便消停。”他言语淡然平和,面上的笑容极是悠然。
凤瑶脸色再度一变,眼见那伏鬼要手起刀落,她蓦地转眸朝身旁的王能示意了一眼。
瞬时,王能当即会意,顿时闪身过去,刹那之间,王能也手起剑出,锋利的刀刃,稳稳接住了伏鬼那明晃晃的长剑。
“长公主令你停手!”王能语气刚毅,低沉厚重出声。
伏鬼满面煞气,“我伏鬼,只听摄政王之令!”
这话一落,不再耽搁,仍是要举剑朝柳襄砍去。
王能眉头一皱,再度出剑阻拦,仅是片刻,大抵是伏鬼骤然来了脾气,顿时举剑朝王能拼杀。
一时,两人骤然打在了一起,拼杀剧烈,在场百姓连连惊呼,纷纷抑制不住的开始踏步后退。
成何体统!
凤瑶瞳孔骤缩,全然不曾料到那伏鬼竟也敢当众对王能下手!再联想伏鬼此人性子冷冽煞气,平生只听颜墨白的话,她心底也再度紧了半许,目光也再度朝颜墨白落来,“今日
闹剧,摄政王还觉不够?可是当真要杀上几人,或是让本宫贻笑大方了,摄政王才甘心?”
他眼角一挑,笑得平和,“微臣只是在为长公主排除危机,长公主不领情也就罢了,但今日事出之因,长公主可不能全数怪在微臣头上。毕竟,是柳襄对微臣无礼再先,再者,微臣也是在为长公主排除祸患,怎到头来,长公主不计柳襄无礼之罪,也不顾柳襄满身疑点,到头来,却只责微臣之过?”
温润平缓的嗓音,依旧是无波无澜,似是并未针对什么,只是细听之下,却也不难察觉其中的几缕低讽与无奈。
凤瑶面色淡漠,低沉而道:“柳襄自有他的无礼,但摄政王差人当街对他行宫刑,自也是极为不妥。”
说着,眼见颜墨白眼角微挑,又要言话,凤瑶嗓音一沉,语气也突然卷了几许威胁,“此际伏鬼与王能在公众之下相拼相杀,摄政王你,究竟是管还是不管?”
这话一出,大抵是语气中的森冷之意尽显。
那一直挤坐在颜墨白身后的孩童们纷纷一怔,仅是刹那,那女童悦儿竟稍稍扬头出来,怯怯委屈的朝凤瑶道:“娘亲莫要骂爹爹,爹爹是好人,爹爹是在关心娘亲。”
稚嫩的嗓音,倒是在这般紧烈的气氛里显得极为突兀。
瞬时之中,周遭百姓都快惊得掉落眼珠了。
凤瑶眉头越发皱得厉害。
谁说几岁的孩童便当真不谙世事了?她便是觉得这女童悦儿也极能找准机会说话。
得,这回爹爹娘亲都唤了,她与柳襄还未全然在这百姓眼中扯清关系,而今与这颜墨白的关系,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思绪翻腾,陈杂起伏,目光瞳孔骤缩得厉害。
正这时,那满身大红的柳襄已是从地上站了起来,那边伏鬼与王能还打得火热,他则是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女童道:“小姑娘可莫要胡言,我家长公主可没有你这般大的小公主。”
这话一落,颜墨白的目光也朝他落来,懒散而道:“看来,有长公主为你撑腰,你着实有恃无恐了些。便是你柳襄扬名风月,本王今日,自也是不会放过于你。”
这话一落,满是纱布的手掌蓦地一抬,隔空朝柳襄拍去。
刹那之间,内力而涌,掌风乍然而来,且距离极短,柳襄定避无可避。
只奈何,柳襄面色仍无半点紧张,整个人依旧淡定如初,而待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似是双腿一软,身子蓦地朝旁趔趄了一下,刹那,掌风险险的从他大红的衣袍拂过,他则安然无恙的稳住了身形,柔媚无辜的朝颜墨白望来,“摄政王竟是想当着长公主的面杀了柳襄?”
说着,目光朝凤瑶落来,开始告状,“长公主,摄政王公然在您面前行凶,无疑是未将长公主放入眼里。方才若非柳襄双腿突然发软,身子骨趔趄了一下,怕是这条命都交代在摄政王手里了,望长公主为柳襄做主,摄政王如此有恃无恐的草菅人命,自该责罚。”
柔媚的嗓音,卷着几许委屈与无辜,连带那双朝凤瑶落来的双眼,也似是勾着几许临危不乱的媚惑。
然而这一切看在凤瑶眼底,却突然变了味,纵是与这柳襄接触了多次,但此际,她目光深沉起伏,却也是第一次如此这般认真复杂的朝他观望。
这柳襄以前也自诩过稍稍有些武功防身,但方才颜墨白那一掌,距离极近,连她都能看得出那一掌的确剧烈凶狠,的确是想对柳襄置之死地的,寻常会武之人,定在劫难逃,或是根本就无时间与本事来躲过,但这柳襄,却是浑然不惧,竟也仅是恰到好处的一个小小的趔趄,便已将颜墨白的掌风彻底避过。
如此本事,何能不让人怀疑?
想来便是她姑苏凤瑶要躲过颜墨白那一掌,因距离极紧,力道极重,她也并无全然的把握彻底躲过,而这柳襄,竟是这般随随便便甚至轻松至极的避过了。
思绪翻腾,面色,也变得嘈杂起伏,平息不定。
不远处,伏鬼与王能仍是打得不可开交,势均力敌,分不出胜负来。
待得片刻,凤瑶才阴沉沉的朝颜墨白道:“今日戏份,也该是足够,此际,摄政王先让伏鬼停下,有什么事,后面细说。”
大抵是方才动用了内力,颜墨白此际的脸色越发的有些苍白。
他朝凤瑶微微一笑,目光略显虚弱,却仍是强撑着云淡风轻,从容如初,“既是长公主几次这般吩咐,微臣若再不理会,便也说不过去了。”
这话一落,转眸朝打斗中的伏鬼望去,薄唇一启,“伏鬼,收手。”
这话一落,伏鬼恭敬应声,仅是刹那间,便猛得飞身而退,与王能彻底的拉开了距离。
王能稍稍收势,刚毅沉寂的目光朝伏鬼与颜墨白双双扫了一眼后,便转身过来,站定在了凤瑶身边。
正这时,颜墨白突然掩嘴咳嗽起来,且咳得略微猛烈,半晌不止。
凤瑶眉头微蹙,低沉而道:“摄政王身子不适,还是先回王府好生修养才是,本宫,便先回宫了。”
这话一落,颜墨白已是略微强行的止住了咳嗽,本是苍白的面容,此际也因咳嗽而显得略带薄红。
“不急,微臣身为大旭摄政王,自也该亲自护送长公主回得宫中才是,免得长公主再被某些闲杂人等蛊惑了去。”他平缓而道,语气有些短促,待得这话一落,再度咳了两声。
凤瑶眉头一皱,深眼观他,“不必了,摄政王还是顾好你自己便可。”
“这怎使得,微臣还是护送长公主入宫吧,再者,顺便再与长公主言道一些事,毕竟,今日街头之事,着实闹腾得大,想来长公主与微臣心底,皆是有些想法的。”
颜墨白再度出了声,语气突然卷出了半许幽远与复杂。
凤瑶瞳孔微缩,却是未再多言,只道:“摄政王既是如此说了,本宫自也不能太过拂了摄政王好意,是以,摄政王要护本宫回宫,那便护吧。”
“长公主,柳襄也陪你回宫。”正这时,满身大红的柳襄也开始柔媚出声,语气暧然风月得紧,却又无端透着几缕不曾掩饰的热络与讨好。
凤瑶垂眸观他。
他不待凤瑶言话,已是踏步朝凤瑶靠近,待站定在凤瑶的烈马旁时,才扬头朝凤瑶笑得热络,继续道:“柳襄
也多日不曾见到长公主了,此番长公主终于归来,柳襄自也是想好生呆在长公主身边的。”
“不必。”
凤瑶瞳孔一缩,对他并未丝毫的委婉。
他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则是片刻,便敛神一笑,“也罢。长公主要让柳襄如何,柳襄便如何。总之,长公主的话,无论好坏,柳襄,都会听从。”
这话一落,招摇媚态的朝凤瑶跪了下来,“柳襄,恭送长公主。”
凤瑶冷扫他一眼,不再言话,策马而前。
周遭百姓面色各异,眸中的探究之意也是浓烈厚重。
王能与精兵也不耽搁,当即策马跟随,唯独颜墨白让伏鬼与青桐好生另寻马车会府,他则继续乘坐马车,逐渐朝凤瑶跟去。
一时,周遭莫名的沉寂压抑,清净得略显诡异。
而待得颜墨白的马车路过柳襄时,两人目光一对,一人清冷从容,一人媚态盈盈,却也仅是刹那,待得颜墨白的车马稍稍路过柳襄时,柳襄突然转身过来,朝颜墨白若有无意的笑道:“今日闹剧,王爷不曾占到任何便宜,便是日后,王爷定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颜墨白淡然观他,“本王倒是觉得,今日虽不曾杀了你,但已是落了便宜,比如,你自诩聪明,但本王方才一掌,你不是更该使苦肉计?”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淡漠而道:“既是方才你故作自然的躲了,那今日的这场闹剧,你便,输了。”
清幽慢腾的嗓音,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清冷与平寂,而待这话一落,颜墨白已松了车窗的帘子,顺势掩住了那张略带薄红的俊脸。
柳襄神色骤然一变,面上的柔媚之色也全数减却了几许,幽长的目光,则静静的锁着颜墨白的马车,沉寂异常。
一路往前,阳光越发的有些灼热,吹打在脸上的风都极有温度,浑身上下,也是灼热难耐。
凤瑶满身疲惫,汗流浃背,心底深处,也不断的回想方才的闹剧,一时,复杂翻滚,难以平息,周身之中,也显得越发的陈杂烦躁。
待终于抵达宫门时,宫门两侧的御林军纷纷跪地,恭敬而唤,“拜见长公主。”
这话一落,凤瑶低应一声,随即才开始自行跳下马车,而后一言不发的朝宫门内行去。
满身的风尘仆仆,疲乏汗流,整个人着实有些狼狈无奈,一路上,凤瑶也不曾停留,径直往前,也刻意不曾理会那宫门外马车上的颜墨白,也本以为那颜墨白定会将她送至宫门后便会自行离去,却是不料,待回得凤栖宫后,凤瑶便即刻安排宫奴准备热水,而待得沐浴并换好锦袍之后,刚绕过屏风与纱幔入得前殿时,便见前殿那软榻之上,颜墨白竟如殿内主人一般,正斜靠在榻,两条受伤的退也横搁在了软榻前方的矮桌上,整个人懒懒散散,倒是着实慵然。
这厮竟然还跟到这凤栖宫来了!
凤瑶瞳孔一缩,淡漠往前,待站定在他面前时,他才逐渐抬眸朝凤瑶望来,一双温润闲适的瞳孔慢悠悠的扫着凤瑶的脸,勾唇而笑,“往昔只觉长公主巾帼风华,却是不料长公主出浴之后,竟也能如此清丽脱俗。”
凤瑶面色平静,波澜不起,低沉而道:“摄政王赞人之话,便是少说为好。毕竟,本宫再风华,自也不及摄政王风华。”
这话,本是随口而言,略带低讽,奈何这颜墨白似是故意当了真,平和温润的问:“长公主当真觉得微臣风华?”
凤瑶眼角一挑,无心再与他多言,仅是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阴沉而道:“其余之话,多说无益。而今,本宫问你,你怎跟着本宫入这凤栖宫了?”
他慢条斯理的缓道:“微臣说了要将长公主送入宫中,此际送长公主入得这凤栖宫,自也不怪。”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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