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扬果然一顿,正要再说什么,顾显彰已经把碗一推,转身上了楼。
这一觉没能睡到晚上,徐泽的尸体还放在太平间里等着领走,顾显彰一边要处理徐氏公司的事情,一边要拟定章程,想办法让徐泽能走得风风光光的。几重压力下来,他也十分不轻松。还好身边有个廖春生,他是徐泽多年来的老部下,有他在旁边帮忙,对徐氏一头雾水的顾显彰总算不用抓瞎了。
顾显彰想着要是能平平顺顺地退出徐氏,将钱拿在手里也是一件好事情。哪知有些人贪心,连这些原本属于徐清让的东西也不肯让她拿走。自从那天顾显彰吃了一小碗干饭熬出来的粥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徐家吃过一个安稳饭了。
跟顾显彰累成狗的状态相对的,是周清扬。她自从来了徐家,发现徐清让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就心安理得地在徐家住下了。反正每天有丁阿姨做好饭起来叫她吃,孩子有丁阿姨帮她带,她只需要跟徐清让打打嘴炮就行了。当然,要是徐清让不要每次都把她气得半死,那就更好了。
徐清让对于周清扬这种类似于卖国求荣的出卖自己的心情来换取一星半点儿的安乐生活的行为十分不屑,加上早前让周清扬住下来时她带给自己的优越感已经随着日复一日的嘴炮消磨干净了,徐清让对她也越发不客气起来。
这天两人吃完饭之后,照例开始了一天的嘴仗工作,丁阿姨为了避免徐周给带坏了,把孩子带走了,将大厅留给她们两个,任她们发挥。
说起来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徐清让和周清扬每天吵架,但从来没有打起来。两个人能在一片嘴上的战火硝烟当中维持最基本的身体上的和平,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丁阿姨最开始还有点儿忐忑,她好几次都看见徐清让一句话讲出来把周清扬气了个倒仰,本以为周清扬要打人了,谁知道她居然忍了下来。后来丁阿姨才略略明白过来,以徐清让的个子,周清扬真要动手,还不一定能打得过她。
见周清扬投鼠忌器,徐清让不会吃亏,丁阿姨这才放心下来,安心地带着孩子走了。
她们两个吵了没多久,就看到昨天晚上一夜没有回来的顾显彰带着一身疲倦回了家。往常身上熨帖的衣服此刻皱成了一块抹布,徐清让看到他,心中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漏了一拍。她一时也顾不上将周清扬怼回去,站起身来问他,“你怎么了?”
顾显彰抬眼看了她一眼,眼中全是血丝,他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拿了一杯徐清让放在桌子上润喉的水,也顾不上是她喝过的,端起来一饮而尽。
接着顾显彰又喝了两杯,仿佛是终于解了渴一样,他放下杯子,对徐清让说了进屋以来第一句话,“让让,你爸留下的遗产,想要继承,可能有问题。”
“啊?”徐清让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她正想问什么问题,背后的周清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代替她问了,“什么问题?怎么回事?”
顾显彰没顾得上问话的人是谁,径自回答道,“你爸爸的遗嘱,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立的,跟他本身的资产有很大的出入。他作为公司法人,外面所有周转的资金都是从他名下划出去的,现在不在了,要债的都上门来了。”不仅如此,现有的工程也都全部停摆,有好几个工程,前期把钱压下去,后期资金还没有回流,银行那边已经来要贷款了。
徐氏现在的资金链已经断了。
徐清让愣愣的,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没听懂,顾显彰觉得自己已经用最简明的话来跟她说明情况了,哪知道她还是不明白。他叹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正要跟她说话,旁边的周清扬插嘴进来,说道,“你老公的意思是,你爸爸的公司,东西没有卖出去,没能产生盈利,收不到钱,但是从银行那里借来的钱已经压了上去,他们看到你爸不在了,都上来要钱来了。简单来讲就是,你爸用借来的钱去做投资,然而钱还没有赚回来他人就不在了,银行也就不借了。”
哦,原来是这样。
这个道理徐清让是明白的。她正要说两句话将周清扬怼回去,她却不管徐清让,自己问顾显彰,“银行那边你想不到办法吗?还有公司里面那么多股东,他们呢?”
顾显彰抬起头看了一眼周清扬,“我就算能够让银行宽限一段时间,那后面呢?况且,我根本就没有去过徐氏,徐氏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银行凭什么要听我的话?再说了,公司股东和董事,你觉得能指望得上他们吗?我前两天按住了没有讲,公司那边已经有几个董事辞职了,现在这种情况,大家在一起工作,本身就是为了钱来的,现在没办法给人家提供收益,我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难道还能指望人家跟着我一起承担亏损?”他轻笑了一声,“夫妻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只是工作伙伴?”
周清扬下意识地朝徐清让看过去,她正呆呆地看着顾显彰,神情有些飘飞。
周清扬在心里骂了一声,说自己这段时间被徐清让骂成抖m了,她一天到晚那么嚣张,自己干什么还要提醒她?
她这样一想仿佛就心安理得下来,抬头看向顾显彰,问他,“那现在怎么办?”
“过会儿律师会来。”他闭了闭眼睛,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约了他。”
徐清让是明白了,现在她爸欠债的银行上门了,多半会影响她遗产的继承。但是她一点儿都不担心,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一直不缺钱,导致她对金钱没什么概念,所以现在知道会少一些钱,也没有感觉。
她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顾显彰他们两个说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跟顾显彰好像隔了很远。真的很远,好像一条银河那么远。
连周清扬都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虽然不能替他想办法,但是最起码能够亲口问出来。而她,却什么都不懂。
顾显彰昨天晚上几乎通宵没睡,现在整个人都是疲倦的。可能是这段时间跟人换心思换太频繁了,他没有心情和精力去理会徐清让脑袋里冒出来的念头,只是坐在沙发上,默然不语,很快就睡了过去。
顾显彰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律师过来了。
还是上次在医院的那个律师,他把在场的几个人都召集了起来,简单地盘点了一下目前徐泽的资产情况,提出了
了自己的建议,“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申请破产。”
顾显彰点了点头,这个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的确也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律师知道,这里面三个人当中,徐清让才是真正的继承人,其他两个,一个不过是代理人,另一个是利害关系人,都没有她分量重。他主要解释,也是对着徐清让解释的,“破产不是要彻底清偿债务,而是对企业的一种保护。企业破产就意味着钱还不上了,债权人只能就自己的债权进行申请,然后按照比例分回一部分钱。对徐氏公司来讲,公司申请破产,只需要用公司债务来承担对外债务,你们的大部分遗产属于徐总个人名下,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他说完,理所当然地看到徐清让双目无神,两眼发直,一脸听不懂的模样。
律师叹了口气,这才想起徐家的这个大小姐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他说的话徐清让应该是听不懂。他正打算再重新用一种比较浅显的语言来解释一遍,旁边的周清扬就已经冷笑道,“律师的意思是,只要申请破产,你就还能继续过你的大小姐生活。虽然钱是没有之前多了,但是不会影响你继续仗着钱多耀武扬威的。”
徐清让哽了一下,这还是周清扬来了他们家,第一次把她噎住。她闭了闭眼睛,嘴硬道,“我我,我知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了,我怎么会不懂?”顾显彰在一旁,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他觉得实在有点儿惨不忍睹。
律师倒是没有表示鄙视,依然面露笑容地看着她,还对徐清让摊了摊手,示意她有问题可以继续问。
徐清让吞了吞口水,为了避免自己继续闹笑话,她慢慢斟酌着语句,说道,“刚才,我听见你说,负债的一部分是因为徐氏欠了许多工人的钱,那如果申请破产的话,这部分钱,他们能拿回去吗?”
徐清让话音刚落,旁边的顾显彰和周清扬就猛地朝她看了过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