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想要告诉他,有些事儿并不是因为他倒霉造成的,很有可能全都是一个人搞出来的,但因为手里没有证据,最后还是闭口不言。
郭县令又叹息着说道:“眼下大明朝也是多事之秋,朝廷里面太子和福王争的面红耳赤,东林党和东厂斗的不可开交,刑部又派人到河道衙门来查账,非说有人举报河道衙门的亏空,结果人家一份银子也没亏空,看来他们只有铩羽而归了。”
陈凡说道:“大人前几天到河道衙门去,原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儿?可是这亏空不亏空,也不是账面上能看的出来的呀!”
“账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但刑部还是不依不饶,提出要搜查库银,河道衙门就是不给看,现在正在向陛下请旨定夺呢。”
陈凡说道:“河道衙门亏空不亏空,跟咱们没有半点的关系,咱们只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了。还请大人不必过于担心。”
“嗨,你不知道啊。”郭县令抖了抖手,苦笑道:“扬州的八大盐商不是好惹的,他们上边通着天呢,连内阁的四位辅臣都对他们客客气气,如今损失如此之大,又是在咱们吴县的地面上,这些人怎么肯善罢甘休啊,要是在常熟县的地面上就好了——”
陈凡为之苦笑,事情都发生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其实撇开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不说,单单是一百二十二条人命,已经是大明朝五十年来所没有过的惊天大案了,若是处理不当,郭县令可不是乌纱不保的问题,没准就要脑袋搬家。
郭县令摆了摆手,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去吧去吧,陈兄弟,要保住我的身家性命,要保住我的身家性命啊。”
“大人只管放心,小的一定出尽全力。”
“然而我也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估计再过几天,也许就在今天,朝廷的六百里加急就会到达,对你的奖励,对本案的嘱咐,还有河道衙门的事情啦,也就全都到了,咱们还是等等消息吧。”
报告完之后,陈凡赶紧回家,因为他要等裴大先生的消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裴大先生一脸苦闷的回来:“我居然什么也没发现,他居然什么人也没见,而是跑到旅馆里面睡大觉去了。”
“什么旅馆,在哪里?”陈凡惊讶的问道。此时他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全都去挨家挨户的追查千里马和弯刀的线索了。铁雪的任务更重,他骑着快马去了常熟,想要弄清楚镖银被劫去了哪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三路人马回来的时候,也就是案子水落石出的时候了。而裴大先生这一路,最主要的则是为了一百二十条失踪的人口。
“就在城内的如归客栈,你应该知道的。”
“如归客栈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知道这个贼子怎么就会如此的高调,如归客栈可是全城最大的最舒服的客栈,人多嘴杂,难道他就不怕暴露,可不要忘了,现在在找他的不仅仅是衙门,还要镖局那些红了眼睛的人。”
裴大先生笑道:“没准他就是个喜爱享受的人,没准他根本就没有把镖局和衙门放在眼里,我刚才看到他的剑法还凑合,竟然是流云居士传下来的‘灵蛇迷踪剑法’,虽然不是太上乘吧。对付黑鹤云那样的两三个是绝对没问题的。真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镖局里面的镖师,能有这样的本事。”
陈凡凝重的说:“镖师他肯定不是的,我现在只是纳闷,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处心积虑的卧底镖局那么多年,对了,以你的经验他有没有易容呢?”
“绝对没有。”裴大先生说:“再高明的易容术也瞒不过我的眼睛。”
“那这么说他是如假包换的冷孝贤!”
“自然是如假包换的冷孝贤,你没听安顺明说,冷孝贤是镖局的元老,二十几岁就已经在镖局里,干了三十多年,而且娶妻生子,老局主为了笼络他,甚至打算把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其子冷强做老婆嘛。”
“可是安顺明也说过,冷孝贤刻意的隐藏了自己的武功。如此看来,从三十年前开始,冷孝贤就是包藏祸心的。一个人居然在一个地方卧底三十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若是卧底鞑靼我还能明白,可是一个镖局,似乎不用如此的兴师动众吧。”
“是啊。”裴大先生坐在春凳上,抱着自己的长剑,沉思着说:“三十年前八大盐商有的都还在要饭呢,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今天能够有二百多万两银子的财富,冷孝贤又怎么可能知道,很显然他卧底的目的绝对不是因为这次的行动。”
陈凡说道:“威远镖局以前也不是没有接到过这么大的生意,甚至有那么两次比本次还要多一些,若是为了银子,冷孝贤早就动手了,也不用等到今天,所以基本上可以肯定,他在镖局卧底并不是为了银子。”
“为了银子卧底应该去山西的钱庄,那边的人把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也没怎么当回事儿。”裴大先生笑道:“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卧底三十年,却没有固定的目的,这肯定是说不通的,难道说威远镖局还有什么别的秘密,比如藏宝图什么的?”
“那种事情太虚无缥缈了,而且看安顺明的表情也不像是有什么隐瞒,所以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我发现你喜欢用排除法想事情,那么你再继续排出,看看冷孝贤最后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就只有去一趟威远镖局了。”陈凡突然说道:“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不盯着点,万一人跑了怎么办?”
“我有那么傻嘛,我找了二十多个小乞丐在门口盯着呢。你可别小看这些小家伙,江湖上要说搜集情报,还没有人比得过他们,要说忠于职守,他们仅次于你家的看门狗,比人,那就更强的太多了。”
“你意思人不如狗?”陈凡愕然。
“你意思人不够好?”裴大先生更愕然。
最后还是陈凡认错,“我仔细想了一下,在很多方面,人的确比狗差的太远了,除了会说话会写字会玩女人之外,没有什么地方强的过它们。然而说话写字都是骗人的高级手段,大约也正因为狗不会这些,所以才显得很好很好。”
“下面去哪?
”裴大先生站起来说。
“你去丐帮找一个叫丁九龙的人,让他把全城的乞丐都给我调动起来,就在如归客栈门口等着我,而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威远镖局去。”
“你不跟我一起行动?”
陈凡骂道:“你瞧你笨的,跟猪一样,我还跟你一起行动,我跟你一起行动,这个案子也别想破了,你要是把人给我弄丢了,你也别回来了,我没有你这个兄弟,你你你,听清楚没有?”
“好像是,听清楚了,嘿。”
威远镖局坐落在城南库司坊,彩云里。
当街一个派头十足的大门楼,朱红青蓝,门坎很高,大门红漆金环,厚重结实,平常的时候,这里总是站着十来个威风凛凛,佩刀带剑的彪形大汉,但今天却显得异常冷清,连一个年老的门公都没有。
陈凡走上去只有啪啪的叩打门环,过了半天,才有个怯生生的咳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知是哪位客人到访,威远镖局因为遭逢大难,目下已经不做生意了,客人可以到别家去看看。”
陈凡赶忙说道:“我不是来托镖的,我是衙门里面的捕快,我叫陈凡,有要紧的事情要见安顺明,请你打开门来。”
里面的声音迟疑了一下,为难的说:“只是,只是哥哥现在不在家,所有的趟子手也都出去了,只剩下我一个弱女子,恐有不便,不如捕头大哥还是明天再来吧,我让哥哥在家里等着你。”
“案情瞬息万变,一刻也等不得。姑娘既然是安顺明的妹妹,就必然是老局主的遗骨,应该急我所急,一起为老局主报仇才对,请速速开门。”陈凡心里也真的是着急。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陈凡知道他的顾虑,大声嚷道:“姑娘也是武林世家出身,怎么做出这种小女儿的娇态,我还不会武功,能把你怎么样。若是怀疑我的身份,你听着,苏州城里号称陈恶魔的就是我,我就是陈恶魔。”
“咔嚓!”厚重的木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一张苍白的俏脸从里面伸出来,惊讶的看着陈凡,她大概二十岁左右,生的面皮白净,黑色的大眼睛睫毛很长,身材瘦弱,骨感清丽,是个美人坯子。
“阁下就是陈恶魔,那,那请进吧。”
“跟你说我是捕快你就不开门,告诉你我是恶魔你就开门,在下愚钝,请问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陈凡来的风风火火,挎着到说着话就闯了进去。那女孩探头看看外面没人,放心的关闭了大门。
“也不是怎么想的,咳咳,主要是别的捕快我全都不认识,害怕有人冒充,但陈恶魔的名头甚大,形象流传于坊间,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如假包换的苏州恶魔了。”女孩脸上一红,深深万福,怯生生的说道。
“看你这个样子,可不像个练武的人,怎么会这样?”女孩布衣竹钗,彬彬有礼,朴实无华,给陈凡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第一印象。
“我吧,我从小就不会练武,我爹爹说我身子弱,而且又是女儿身,学一些针织女红也就罢了,不要去江湖上受那些霜刀雪剑,所以,武功我是不会的,捕头,请您里边坐吧。若是我会武功早就给您开门了。”
“还里边坐,就你这样的长这么漂亮,又是一副病歪歪的虚弱模样,你就不怕我起了坏心,我可是个恶魔。”
女孩莞尔一笑,柔声说:“不会的,我虽然不是辛宪英之流,但也不是个傻子,岂能和世俗人那样没见识,我家父亲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他老人家说,年轻人好像陈捕头这样的,放荡不羁,足智多谋,才是真性情,外面流传你调戏妇女,欺行霸市,他都会询问下面的人,结果全无证据,实属坊间流言,不足采信。他经常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有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的话,夸奖你。”
“这——”陈凡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感觉肩膀上的担子又重了,真的是万万没有想到,老局主安明堂居然还是他陈凡的一个知音。
被信任的感觉真好,顿时让他信心大增。
“不知道陈大哥这次来是要查些什么?”
“敢问姑娘芳名?”
“你来这里就为了查我的名字?”女孩说道:“我叫安顺英!”
“安姑娘,老局主的事情我非常悲伤,我也知道你难过,但还是报仇要紧,我这次来,我是为了调查冷孝贤那个王八蛋的。”
“冷叔叔,哎,冷孝贤他不住在这里的。”
“不!”陈凡说道:“我知道有些时候镖局里的镖师,即便在外面有自己的宅子和家世,但还是要在镖局里面有房间的。”
“这倒是有,你随我来。”安顺英咳嗽了一声,清清丽丽的说道。那声音柔婉凄楚,顿时让陈凡心里一荡。
这是一座巨宅。和苏州的很多园林一样,进门时宽敞的天井,高大的厅堂,厅堂后面曲折回廊,门户重重,五重院落,每一重有十二间房子,园子不仅恢弘幽深,而且雕栏画栋,古香古色,且每一进院子中间都有宽阔的演武场,最小的长宽也有两百步左右。上面摆满了十八般兵器。
“冷孝贤住在云香阁,请随我来。”安顺英款款的走着,头前带路,每当到了一个门口就停下来,弯腰摆手,以示客气,看得出她是个有教养的好姑娘。陈凡越发的佩服起那位没见过面得老局主安明堂来。
陈凡一边走一边说:“家里可还有女眷,在下不便惊扰。”
安顺英咳嗽着摇头:“没,没了,目下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其余的人全都出动去追捕冷孝贤,还有很多人,不,不知去向。”
“听说冷孝贤有个儿子叫冷强?”
安顺英全身一震,叹道:“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其实,我和他本来不熟悉的,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请带我去云香阁。”深入被人的秘密,探寻别人的痛苦,对人是一种极大地伤害,只有没教养的人才会做,陈凡立即打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