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凌乱,发髻散开,身后一人一犬紧追不舍。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这样逼迫九皇子,九皇子竟然生出同归于尽的心思,示意大黄咬他。
为了戏耍九皇子,太子身边并没有带近侍,才会如此狼狈。灯火晦暗之处,衣衫褴褛的九皇子,双眸中的冷意让人心惊。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饶是顾盼身边带了数十人,仍是被两人一犬殃及,摔在地上。宫人连忙上前,制服了九皇子和大黄,同时扶起顾盼,伺候他更衣。
太子怒道:“盼盼,都是这不成器的东西,才会害得我推倒你。”声音里尚且有着先前惊惧的颤抖。
他原本只是想要戏耍萧煜一番,萧煜跳进涵清湖也好,不跳也罢,左右他出一口恶气。当年萧煜的母亲丽妃在世时,宠冠后宫,父皇甚至废了母后,另立丽妃为后。如果不是丽妃骤然失宠,现在太子是谁,还是两说呢。母后郁郁而终,他欺凌萧煜,也是为母后出头。
没想到萧煜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指使那条狗咬他!事已至此,他干脆借着顾盼的手,处理了萧煜,也省得别人说他不顾兄弟之情。
顾盼揉着太阳穴,一声不吭地乘上步辇返回筵席。太子跟在后面,绘声绘色地向萧统告状,当然隐去了他戏耍萧煜的一幕,只说萧煜纵狗行凶:“父皇,九弟顽劣,那狗咬到儿臣便罢了,可恶狗竟将顾盼也扑倒在地!”
萧统闻言,连忙走下高台,来到顾盼身边,仔仔细细地端详,确定他没有受伤,才道:“宣太医为盼盼检查身体,将那只恶犬凌迟处死,再杖责萧煜!”
听到凌迟处死大黄的时候,九皇子猛地抬起头,怒目睁圆,好似要吃人一般。他奋力地挣扎,可他越是反抗,宫中侍卫押着他的手便越是紧,他的手腕处被勒出了血迹。
丝竹之音渐盛,掩盖了重物击打人体的噼啪声,那是九皇子在承受杖责的刑罚。皇上拉着顾盼的手,长吁短叹:“盼盼,你若受了委屈,一定要说出来,朕为你主持公道。”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萧统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只要顾盼开口,便是杀了萧煜,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顾盼只是坐着喝酒,对于先前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离宫回府的轿子上,陶陶不解地问:“公子,您为何不追究九皇子?他弄脏了您最喜欢的衣裳,打死他都算轻的。”顾盼生性喜洁,九皇子追击太子,把顾盼扑倒在地,落在陶陶眼里,简直是十恶不赦。
顾盼懒洋洋地躺在软轿里:“他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和他计较,不是自降身价吗?”陶陶闻言,若有所思。
虚空中,听到这句话的许清晏,差点没有呕出一口血来。他愤愤地说:“那要按他这种逻辑,我的身份更是不值一提,何必只因为我打了他一巴掌,就把我关进水牢呢!”
系统一板一眼地说:“宿主,九皇子再不受皇上待见,也是顾盼的小舅舅;未央苑里人人都是顾盼的奴隶,要打要杀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杀了你,在他眼里就和打碎一个杯子差不多。”
“该死的封建制度!”
许清晏骂得起劲,系统却说:“我倒觉得,顾盼比太子萧棣好多了,起码他不会踩低捧高。”
“你的参照物有问题好吧?拿一个人渣和另一个更渣的作比较,并不能证明这个人渣就不渣了。”许清晏翻个白眼。
系统蜷起身子,把许清晏围在中间,打个哈欠:“你不能老用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待顾盼,顾盼生在这样一个时代,他自小接受的教育里,人本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他若当真荒淫无度,以杀人取乐,那才可怕;可你看洛家兄弟先前在未央苑中过得多么舒适,就知道顾盼对手下的奴隶并不苛刻。”
许清晏仍旧不服:“瞧你把他说的多好,他明明看到了太子欺凌九皇子,却一句话都不说。他是没有落井下石,可他也没有主持公道啊!”
“宿主,第三个任务的关键词就是公正,顾盼被选为攻略对象,你还指望他眼里有公道二字啊?恐怕他只觉得这两人烦人,耽误了他赏花呢!”
许清晏一时语塞,按照顾盼的性子,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到了放榜那天,顾盼还在外面疯玩,包了天香楼,和一帮乐妓鬼混。顾府的小厮匆匆忙忙地跑来,喘着粗气大叫:“少爷,老爷喊您回府!”
顾盼吞下乐妓递来的葡萄,揉弄着她的玉峰,烦躁地说:“吵什么吵,没看到我正忙着呢?”因着听到和顾淮之相关的事,顾盼下手颇重,那乐妓吃痛,低叫一声,眸子里氤氲着水汽,看起来楚楚动人。
顾盼推开她,起身回顾府了。经过这几遭折腾,他已经见识到顾淮之的厉害,并不想再被铁骑押回去。
顾府门口,乌泱泱的围满了人,最前方身穿官服的人吹吹打打,一见到顾盼,就有人迎上来道贺:“恭喜顾公子摘得桂榜第一,高中解元!”
人群尽头,顾淮之面沉如水,冷冷地问:“顾盼,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后半句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顾盼怼了回去,语气比顾淮之还要冷傲。
“你不知道?那你是怎么破题,又是怎么承题,怎么成为乡试解元的!顾盼,你居然敢在科考中舞弊,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顾淮之把一份考卷砸到顾盼怀里,拎起藤条,反手甩向顾盼,清脆的响声接连传来。
前朝暴|政,苛捐杂税,导致民不聊生,天下义士揭竿而起,圣上凭借德行吸引了大量有志之士前来投奔。顾淮之便是其中之一,他曾和圣上一起在马上打天下,能文能武,身手哪里是花架子顾盼能躲得过的?
“你打我?”顾盼完全被打懵了,火燎燎的疼痛,和生平仅有的屈辱,让他破口大骂,“顾淮之,你凭什么打我?”他一把撕烂手中的试卷,“你害死了我娘,没养过我一天,现在却来打我!你根本不配做父亲!”
他说话越发不着边际,顾淮之下手更狠了,“我打死你这个不知礼法的孽障东西!我何时害过你娘?”斑驳的血迹浸湿了被撕烂的考卷,在顾盼的粉衫上开出妖艳的红花。
“顾淮之,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密室里藏得那幅画是谁?你被外面的狐狸精勾走了魂,活活气死了我娘。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顾府连我娘一件遗物都没有?你根本不爱我娘!”
顾淮之的手不自觉地停下了,“你看过那幅画?”
眼见顾淮之心虚,顾盼气焰越发高涨:“我怎么没看过?要我给你描述一下吗?画上面写着故剑两字,那个小妖精穿着青底粉花的直裾深衣……”
宫里的人恰在此时赶到,鸭公嗓的太监宣道:“皇上有旨,接顾盼进宫,庆祝他高中解元。”说是庆祝,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上心疼外孙,怕顾淮之打死顾盼呢。
宫里的轿子抬起,隐隐传来顾盼哎呦、哎呦的叫疼声,围观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顾淮之转身回顾府,那一抹清瘦的身影,在高大的朱门掩映下,显得格外寂寥。
先前,放榜的人一来到顾府,顾淮之就起了疑心。事实上,非但顾淮之怀疑,压根没人相信顾盼能摘得桂榜第一。人人都知道里面有猫腻,但谁敢忤逆顾盼?
凭顾盼的身份地位,别说是解元了,就是皇上钦点他是状元,大家都只能认了。这件事本该心照不宣地揭过去,可顾淮之怎么能忍!
按理说,顾淮之取出科举的试卷,并不合规矩。他不惜坏了规矩,也要看一看顾盼的试卷,一看之下,差点没把他气个半死。
这篇文章评为第一没问题,但那流畅的行文,落拓的字迹,怎么看都不可能出自顾盼之手!顾盼的字,顾淮之是见识过的,说是狗爬都是抬举了。
顾淮之认准了顾盼舞弊,然而不管他怎么查,都查不出丝毫端倪,这件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纳闷的人不仅顾淮之,就连许清晏都看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直以真灵的形态跟着顾盼,亲眼见到顾盼在考场上呼呼大睡,交了白卷,怎么放榜就成了解元呢?
天启二十一年九月初九,是顾盼二十岁生辰。对于大成王朝的子民来说,二十岁意味着成年,要行加冠之礼。这是成年礼,意义重大,有“冠者礼之始也”一说。
冠礼本该由父亲主持,但秋闱舞弊一事,让父子之间形同水火,顾淮之并未出席。好在当今圣上疼爱顾盼,亲自主持顾盼的冠礼,有圣人在场,冠礼盛大空前绝后。
加冠之后,萧统爱怜地扶起顾盼,双眸中有追忆的色彩:“盼盼,你的字是长乐早就取好的,慕君。你可知道顾盼两字是什么意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