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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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二,秋闱的第二场开考,顺天府也把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凶案给结了,一切都尘埃落定。

    萧家在做中秋的准备。

    傅老太太的身子骨好了许多,这几日已经能在院子里走一走了。

    自从萧柏外放明州以来,中秋佳节,府中人就没有聚齐过,如今好不容易齐了,傅老太太格外看重,仔细吩咐了沈氏,说家中人口虽少,但也要热闹一番。

    沈氏自是应下,又依着傅老太太的心思,让人去陆家带了话,叫陆毓衍来萧家过中秋。

    谢筝听萧娴提起来的时候,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虽说两家是姻亲,陆毓衍又经常出入萧家,但中秋这样的日子,哪有姻亲串门子的?

    可转念一想,倒也明白过来了。

    陆培元出京巡视,孙氏又在旧都,哪有让陆毓衍与陆培元的一房妾室坐下来用团圆饭的道理?

    傅老太太视陆毓衍与亲外孙儿无异,叫他过来过节,也是情理之中的。

    十五这一日,萧娴起了个大早,让人在小厨房里备了材料,亲自动手给傅老太太做月饼,安语轩里忙到了中午,这才算做得了。

    许嬷嬷乐呵呵进来,福身道:“姑娘的这份孝心,老太太准要高兴坏了。”

    萧娴莞尔,道:“宫里赐了戏班子入府来唱戏,祖母最爱听了,我这点小花样,可比不得人家依依呀呀。”

    “瞧姑娘说的,”许嬷嬷哈哈大笑,“这飞醋吃得太没道理了。”

    屋里丫鬟们各个都笑了。

    谢筝也笑了,笑过了之后,心里空荡荡的。

    这还是头一回,她没有和父母一道过中秋,当真是不习惯……

    用过了午饭,戏班子入了府,水榭搭了戏台。

    阿碧去看了眼,回来连声夸赞,说不愧是宫里赐下来的,一看那架势,就与街上寻常的戏班子不同。

    天色渐渐暗了,月上柳梢。

    宴席摆在花厅里,窗户临水,把大窗板都卸了,正好对着戏台。

    花厅外头另摆了流水席,给体面的丫鬟婆子们用。

    谢筝原是不想去的,就打算留在安语轩里简单用些晚饭。

    萧娴低声劝她:“府里哪个不晓得你是我身边得力的,你不去,越发显眼了,连祖母都知道你前几日为了案子跑腿,今儿个见不到你,她准问起来,到时候,你让我怎么说?”

    谢筝听着有理,便没有坚持,与浅朱一起过去花厅,挑了流水席最角落的位置。

    陆毓衍和萧临一道过来。

    谢筝遥遥就看见了他,一身牙色长袍衬得陆毓衍身形愈发颀长,腰间还是那块红玉,伴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

    众人恭谨问安。

    谢筝垂着头,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心虚,她总觉得陆毓衍迈进花厅时往她这方向看了一眼,叫她背后一阵发凉。

    好在,等人进了花厅,就看不见了。

    花厅里开席,戏台上开戏。

    谢筝蒙头吃饭,有对案子好奇的丫鬟婆子想凑过来与她说话,都叫浅朱和许嬷嬷给挡回去了。

    酒过三巡,傅老太太津津有味听了一出折子戏,又叫了几个讨喜的丫鬟进去行酒令。

    女眷们玩闹,萧柏他们不好凑着,与傅老太太告罪一声,便先离席了。

    主子们有先行的,用过了席面的丫鬟婆子也陆续散了。

    谢筝刚准备走,就听见里头傅老太太的声音。

    “我们来些新鲜的,阿黛那丫头呢?赶紧叫她进来教教我们明州城里行酒令的规矩。”

    谢筝脚步一顿。

    浅朱轻轻推了推她,示意她趴在桌面上,自个儿抬步往里头走:“老太太,阿黛多吃了两杯酒,喏,趴下嘞!奴婢来给您讲明州城的规矩,有一回姑娘与城里的官家姑娘们一道赏花时,她们行的雅令可有意思了。”

    傅老太太哈哈大笑,一面笑话阿黛酒力不济,一面催着浅朱说规矩。

    谢筝趴着等了会儿,见里头玩得热闹了,便赶紧起身,悄悄往回走。

    萧家花园依着旧都喜好建造,水边除了游廊,亦有其他与设宴花厅相似的小厅堂,都被一一卸了窗板,垂着纱幔。

    谢筝不想回安语轩,经过一处厅堂,便抬步进去。

    夜风吹拂纱幔,映出后头临水而坐的一人身影,谢筝脚步不禁一顿。

    她认得快,只一眼便看出来,坐在那边的是陆毓衍。

    暗暗念了声“冤家路窄”,谢筝蹑手蹑脚想退出去,刚一挪脚步,就被止住了。

    “去哪儿?”陆毓衍声音清冷。

    谢筝只好硬着头皮道:“奴婢不敢惊搅衍二爷赏月。”

    陆毓衍微微偏过头来,隔着幔帐睨了谢筝一眼:“月色不错,既然来了,就坐下来陪我一起赏月吧。”

    谢筝皱了皱眉头:“衍二爷,身份有别,男女不同。”

    “哦?”陆毓衍似是轻轻笑了,“你与我之间,还需讲究这些?”

    心扑通,慢跳了一拍,谢筝只觉得背后一片冰凉,寒意一直窜到了她的四肢。

    陆毓衍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是一个丫鬟,他是表公子,她无需避让,还是,他其实根本就已经知道了她是谢筝,是他的未婚妻,因而无需讲究。

    谢筝不自禁地咬住了下唇。

    茶馆之后,她有几日不曾遇见陆毓衍了。

    案子了结,谢筝不用再为罗妇人与郑夫人耿耿于怀,也终于能够沉下心来,细细分辨这些日子的事情。

    她想,萧娴许是对的,陆毓衍恐怕知道她是谁,只是没有把握,没有实证,亦或是有别的理由,没有揭穿她的身份。

    那她呢?

    她该如实相告吗?

    在陆培元回京之前,在弄明白陆培元的立场之前,就坦言镇江发生的一切……

    谢筝缓缓跪坐下,陆毓衍望月,她隔着纱幔看陆毓衍。

    月色皎洁,映在水面上,粼粼波光,伴着夜风,化作一阵阵涟漪,桂花香随风而来,沁人心脾。

    “宫粉厌涂娇额,浓妆要压秋花。西真人醉忆仙家。飞佩丹霞羽化。十里芬芳未足,一亭风露先加。杏腮桃脸费铅华。终惯秋蟾影下。”

    清冽声音缓缓,陆毓衍没有回过头来,只是对着水面上倒影的圆月,念完了这一首词。

    谢筝的身子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的生辰是二月十六,顾氏直到二更过半才生下她,而谢慕锦在院子里等了好几个时辰,抬头就是明月。

    那夜月色皎洁,琼宫、玉兔、丹桂,都能一一辨明。

    所以,谢筝的小名是“丹娘”,只有谢慕锦和顾氏才会唤她一声“丹娘”。

    而陆毓衍念的分明是一首咏丹桂的词。

    一直悬在心中的疑惑终于明了,谢筝垂着眼帘苦笑。

    他果然是知道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