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清雅,抹上去凉丝丝的,夏日里用,很是舒服。
这药是昨天傅老太太给的。
宁国寺里出了事儿,傅老太太握着萧娴的手一阵“心肝宝贝”,担心她受惊,又看了谢筝的伤,关切地让李妈妈取了上好的药膏来。
等收拾妥当,谢筝出了厢房往正屋里去。
还未进门,就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她转过头去一看,是牛嬷嬷来了。
“妈妈匆匆过来,可是太太寻姑娘了?”站在门边的浅朱笑了起来,指了指屋里,“姑娘正用早饭。”
牛嬷嬷笑容亲切,眼睛却往谢筝身上瞟:“我是来寻阿黛的。”
谢筝一怔,走到牛嬷嬷跟前:“妈妈寻我?”
“大爷递了话进来,说是昨晚上衙门里抓了个人,让你去认认。”牛嬷嬷一面说,一面暗悄悄打量谢筝的脖子。
白皙的皮肤上,依旧有青色、红色的勒痕,即便是涂了药,看起来也渗人得紧。
牛嬷嬷心里诵了几遍佛号。
像她这般腰圆体壮的婆子,听闻出事儿的时候,两条腿都直打颤,这细皮嫩肉的小丫鬟遭罪,肯定是吓坏了的。
凶案在京里沸沸扬扬了有些时日了,那么多条人命,阿黛能活下来,也真是运气好、命大。
这么想似乎也不对,真要运气好,就不该遇见那禽兽不如的东西!
真是背到家了!
谢筝不知道牛嬷嬷在想些什么,她只觉得惊讶。
衙门里竟然这么快就抓到人了,她以为少说也要三五日呢。
阿碧挑了帘子出来,道:“姑娘在里头听见了,请妈妈进屋里说话。”
牛嬷嬷应了一声,招呼了谢筝,一道进了东次间。
萧娴听牛嬷嬷讲了来意,柳眉一蹙,将谢筝拉到一旁,道:“你当时又没瞧见凶手,衙门里认人,怎么还寻到你头上了!别去了,我让大哥去回了。”
谢筝摇了摇头,道:“除了我,他们还能找谁去认?就是去看一眼而已。”
听她说得坦然,萧娴一股子劲儿使不上,不由气结:“我哪是关心那个!”
谢筝莞尔。
她的确有彷徨之处。
对于陆毓衍,她一直没有表露身份,原本是等着陆培元回京之后由萧柏开口,但昨日正恩大师说的那些,还是动摇了谢筝。
萧娴与她分析许多,以理智而言,谢筝该赌一把,可内心里,到底还没有平静。
今日若去认人,极有可能会遇见陆毓衍。
脑海里东一块西一块的,怎么都拼凑不好,也想不周全,谢筝干脆不想了,安抚萧娴道:“案子要紧。”
萧娴垂着唇角,她也知道案子要紧。
两刻钟后,谢筝和许嬷嬷在角门外上了萧临安排的轿子,一路往顺天府去。
萧娴原想通往,谢筝劝说她一个丫鬟出门,还要姑娘同行,更加惹人眼,好话说了一通,才算是打消了萧娴的念头,只让许嬷嬷陪着去。
轿子落在府衙外头。
谢筝刚下来,就听见许嬷嬷恭谨唤了声“衍二爷”,她抬眸望去,一眼瞧见了站在石狮子边的陆毓衍。
陆毓衍穿了身蓝灰袍子,腰间依旧系着红玉,背手而立,似是在思考些什么,眉间微皱,显得沉静、却也冷冰冰的。
谢筝跟着问了安。
陆毓衍颔首,云层渐散,日光洒落,映在桃花眼中,仿若是映在了水面上的潋滟波光。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姿态亦与之前相同,偏偏就是这些许阳光,让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
示意谢筝跟上来,陆毓衍一面走,一面道:“是郑家的一个婆子,前夜行踪成疑,就被衙役带回来了。”
许是怕讲多了会误导谢筝,陆毓衍说得很简单。
谢筝随他走到一间屋子外头,道:“当时没有看到凶手的脸,衙门里让奴婢认人,未必能认得准。”
“无妨,”目光落在谢筝身上,陆毓衍不疾不徐道,“你见过她的手,就先认一认手吧。”
谢筝的心停跳了一拍。
衙门里认人,的确是有不认脸,只认背影、认身量,也有认手的,但来认的证人相对都是记忆清晰些的,像谢筝这种自个儿都被人勒得快断气了的来当证人,就有些少见了。
陆毓衍的语调平淡,却不似敷衍或是将就,而像是真的认为谢筝认手能认出名堂来一般。
饶是谢筝对自己的记忆有信心,都被他这种笃定的态度给懵在了原地。
暗暗吸了一口气,谢筝琢磨着,也许是陆毓衍淡然的性子,才使得他说话的时候,格外叫人信服吧。
让人觉得,他所言便是他所想,真切极了。
谢筝要认人,韩婆子从大牢里被提了出来,依旧关在了昨夜审问的小屋子里。
衙役替他们开了门,又照陆毓衍的吩咐,抓住了婆子的双手让谢筝看。
有人左右禁锢着韩婆子,谢筝也不怕她发难,走到近前,仔仔细细去看韩婆子和她的手。
韩婆子的年纪按说与郑夫人差不多,可实际看起来,却像是差了十来岁。
手指粗长,骨节突出,看得出来,是做过些力气活的。
苏润卿从外头进来,刚想说几句,见谢筝抿唇看得仔细,赶紧收住了,连脚步都轻了些,就怕打断了谢筝回忆。
谢筝看过了手,退开两步,与衙役道:“麻烦两位大哥让她站直些。”
衙役以目光询问陆毓衍,见他点头,手上用力把跪坐着的韩婆子拖了起来。
谢筝上下打量着,韩婆子有些胖,饶是衣服宽松,也遮盖不住她的粗腰身。
她又用手掌在韩婆子的肚子腰腹上拍了几下,丝毫不理会韩婆子要吞人一样的眼神。
心中有了计较,谢筝从屋里出来。
苏润卿与陆毓衍一前一后,他是急性子,忙问道:“怎么样?认得出来吗?”
“不是她。”谢筝道。
苏润卿一怔:“为什么?”
“韩婆子的手虽然粗大,但肤色还算白,那日的手,肤色暗黄,”谢筝顿了顿,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拂过脖颈,触及
伤口处,她低低倒吸了一口气,“身材不一样,断言凶手是个女人,是因为她有胸,当时靠上去的时候,感觉她身上其他地方没几两肉,有些硬,韩婆子那样的,靠上去会软绵绵的。”
苏润卿被谢筝说得一愣一愣的,转头去问陆毓衍:“你以为呢?”
陆毓衍垂着眼,视线落在谢筝的脖子上,白皙指尖显得青紫勒痕越发触目惊心:“昨夜就说了,郑夫人的案子不像是韩婆子做的。”
闻言,谢筝挑眉,睨着陆毓衍:“衍二爷既然知道不是韩婆子,又为何让奴婢来认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