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笼衣袖,对着洗手间的水池将额前的碎发抚弄妥贴。起身,木屐与地板摩擦出的“咯吱”声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接着是楼梯,想起上次那个被吓得不轻的女老师,她笑出声。
明明是娇笑,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刺耳?哦,一定是风声。
她一步步往前走,虽然有了皮肉的遮盖,但每走一步仍能听见骨头与骨头的摩擦碰撞声,踉踉跄跄,走得艰难,她想一定是因为没有脊椎的原因,她的脊椎骨呢?似乎还留在棺材里。她抬眼望着城外的方向,嘴角轻笑。
庙内,灯架在晃动中倒塌,灯油流到哪,火苗随之窜到哪,许君见林锦年还在发呆,气得大喊:“都什么时候了还玩深情那套……”
朱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着而来是那是种咯吱咯吱的骨头茬子摩擦声,生生激起许君一身鸡皮疙瘩。
服色艳丽的女人扭曲着身子缓慢挪过来,姿势诡异至极,就像要散架一样,看得许君好想拿根棍子撑住他。
林锦年一脸呆愣,此刻看到他这副模样,说不出的唏嘘:“是我对不起你……”然而那女人却仿佛没看见他一样,直直的超香案下面走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晦涩,许君听了半天才发现……
“我去,她说的日语啊,林锦年你不是说她是你老婆么,敢情你们平常用日语,你也是遛的不行reads;。”
林锦年不好意思道:“没,我们不用……交流。”
许君啧啧摇头,没想到古代人这么开放,不用交流直接做,爱做的事?
“她叫什么?”
林锦年嘴里乌拉两个词,以许君二十多年的阅片经验,愣是没听懂。索性自己上阵:“那个……现在是晚上,哦晚上好应该是……”
许君有种上学时被逼背课文的感觉,他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张口:“欧尼酱,空你几哇?”
他蹩脚的发音另女人一顿,但也只是一瞬间,仿佛那个香案下有着无穷的吸引力,让她无暇分心,从进入庙里以来,她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两人是谁。她只想……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骨头。
一墙之隔外面,晴明对着月色计算时辰,虽然有手机,但他还是习惯于这种古老的计时方法。
早在幼儿园时,他就知道那副骷髅是骨女,关于骨女的传说有很多个版本,但他知道只有一个是真的。骨女分为两部分,一部是怨魂,一部是骷髅,附身在骷髅上的怨魂便被称作骨女。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那世间的骨女将多如牛毛,实际上如此稀少是因为附身所需的骷髅不是一般的尸骨。
那是阎魔大人座驾上侵染上万年怨气的骷髅。第一个骨女便是趁着阎魔不注意偷了骷髅所产生的。
这次这个似乎更复杂点……
掌心握着孟婆给的小玻璃瓶,他仰头,淡蓝色的液体缓缓流入口中,他只希望……这次不要再出差错。
骨女跪在地上,完整的那只手轻松凿开地面,接着她把整只手伸下去,一直卡到肩膀。
许君三番两次想上前,都被林锦年挡了。
“林大人?我们就在这看戏?什么都不干?”
林锦年说:“那邪兵本就是她身上的一根脊梁骨。”
骨女的表情忽然欣喜若狂,只见她快速抽出手臂,一把细长的刀横在面前。她双手高举在脑后,把刀缓缓从脖颈处插、入。
许君忽然觉得脑后一疼,幸亏没从他脖子上插。林锦年忽然摸着脖子,踉踉跄跄站不稳,许君看去,林锦年脖子上赫然开了个洞口。
如果林锦年是凡人,这会一定血流满地。
“怎么回事?”
林锦年没吭声,他知道那是他的报应。
大殿内烛火越烧越旺,许君扶着林锦年,对方已经动弹不得,那女人插完刀后,骨头便重新排列组合成正常样,她的神识不再混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嘴被撕扯着从一边的耳根咧到另一边,下半张脸被嘴填满了。
她盯着林锦年说了句话,似乎在威胁什么,气氛诡异而恐怖,但对一个字都没听懂的许君来说,就像关了声音的恐怖电影,反而有种淡淡的滑稽感。
这一刻许君突然觉得文盲其实也挺不错的。林锦年显然被吓到了,苍白着脸色动弹不得。
许君疑道:“你不是不会日语吗?”
“我……我能听懂一两个词……”
“那她说什么?”
“她要刀reads;。”
“她已经拿走了啊。”许君不想管那么多,只要收了她再交给判官就行了,但林锦年拦住不让,他只得先把林锦年往外拖。
屋内火势凶猛,忽然朱门被风推开,许君扭头望去,一阵青光中传来幽幽的铃铛声,朦胧的鬼影倏忽而至,那人横坐在一根飘在半空中的长杖上,杖的一头弯成一个钩,下面坠着一盏青色的灯。
青发青唇,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随着她的靠近,原本肆虐的火苗统统飞向那盏灯。
“青行灯?”许君一愣,接着往她身后看去,那里站着一个身披黑袍的人,他的脸淹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晴明?”他下意识地喊,然而那种欣喜只存在一秒,下一刻他就发现那人半遮着脸的兜帽下,是一头黑色的长发。
那人摇着扇子不说话,只是淡淡站子啊那里。
青行灯缓缓飘来,她轻轻瞥了骨女一眼,后者见她一顿,想往林锦年跟前走又不敢走。
青行灯淡淡地说,声音缥缈:“她在找另一把刀。”
“还有?”
青行灯围着骨女走了一圈:“你从阎魔那跑出来是为了什么?报仇?是他吗?”她伸手指着瘫在地上的林锦年。
骨女缓缓点头:“他亲手喂了我毒酒。”
从那黑袍人进来的那一刻,许君的所有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现在勉强分出神来说:“不可能,杀人是重罪,秦广王怎么会留你当差?”
林锦年不吭声了。许君快烦死他这个闷葫芦了:“你如果没什么解释,我就带她回冥殿,冥王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
。”
林锦年这才幽幽道:“我的确是杀了她,因为她曾是东洋的奸细,来我这不过是刺探情报。”
“我是不得已的,”林锦年仰头看着女人:“再给我次机会好吗?你看我们现在都死了,在一起不好吗?”
许君沉默,怪不得,杀人虽是重罪,但在家国面前,反而成了对的那方。
骨女听到这忽然一愣,她死后只记得那个杀了她的人是她最为信任的爱人,却完全记不得为何对方会这么做。
现在看,他的爱人,确确实实是有充分的理由。可她忘不掉,林锦那副情深义重的模样,一如当初喂她毒酒时。
她是骗了他,可他杀了她。孰轻孰重,她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林锦年,”她的汉语发音还是不好,但十分决绝:“你我早在一百年前,就已恩断义绝。”
听到这,林锦年面色惨白,他长叹一声:“你还是怨我。”
那些怨气渐渐消散,原本狰狞的面容渐渐恢复平静,她轻声道:“不,我不恨你,你不值得。”
青行灯看向门口,那男人朝他点头示意。她对许君说:“如此,骨女就由我带走了,她毕竟不属于这里。”
许君笑:“可以,但是……”
话音一转,许君指着门口的那个男人:“告诉我他是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