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约定”,也就是不管那家伙是心血来潮还是早有策划,是多么天马行空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亦或不分是生是死,都会在叹息过后依旧要无可奈何地遵守下去的事情啊。
过去所经历的事情,纵使记得,齐木白一直都不会刻意去回响。对他来说,那些可以算是温馨或者温暖的回忆,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同样也是午夜梦回时会让他陡然带着冷汗惊醒的片段,证明着无数次轮回也无法摆脱的死亡和诅咒。
齐木白曾经有一段时间想过一个问题,每次都是那么轻易地死掉了,他在那些不一样的世界活了十八年,到底留下过什么呢?
好像什么都没能留下啊……毕竟,真的就这么短暂。
以前看过一本书,说什么蜉蝣只存朝夕,夏蝉只留一季,但若是悠闲度日,一瞬间或许不会比他人长梦千年差得了多少。
齐木白觉得他如今就是这种“悠闲”的状态了,单论一辈子的话,他的时间被箍死了,因为早已经完成了欣慰、满足、迷茫、惊恐——再到麻木的全过程,不甘过,抗争过,体会过将要迎来解脱时自大地狂喜,自然,最终也彻彻底底地失败过,于是,便不再去浪费时间,他也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然而,这个已经连同沉甸甸的回忆被丢弃在最深的角落里的“约定”的出现,就成了又一个证明。
原来,居然真的留下了啊。
这可是比不久之前,与以往相处过的亲人们重新相遇,更要惊奇与无措的……
手机忽然从掌心松落,正好砸到铺满地面的坚硬的石砖,手机边缘深黑色的壳上出现了一丝扎眼的裂缝。
这一声响不止引得始终关注着齐木白的迪诺投来诧异的目光,更是把齐木白自己也惊醒了,仿若瞬间停滞的沉闷心跳声恰巧与这一下撞击相重合,更让后面的心脏一同跳得慢了半拍。
这一刻,即使宝贝手机受损,也无法让齐木白多分出一点神。他在第一时间把手机捡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登录进他自己的邮箱。
一眼扫过求救邮件投递过来的时间,齐木白心中一颤,随后便感受到一股寒意窜到身前。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了,而现在也不是自责为什么没有及时查看邮件的时候,本就多了条裂缝的手机被自己的主人捏得发出了咯嘣轻响,紧急时刻便有无数个念头在心中回转,很快,齐木白就去除掉混乱思绪的干扰,迅速有了抉择reads;。
因此,不禁看了看那可怜手机的迪诺先生再将目光转到齐木白这里时,就略有些震惊地发现,面前这个少年的眼神竟是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
手指飞快按动键盘的时候他埋着头,许久没剪显得有些长了的刘海垂落下来,恰巧遮挡了眼眸,直到半晌后抬首,才将瞳孔之中更显得深邃的颜色显露出来。
如果要让迪诺这个标准的意大利人来形容,就像——原本就是将澄空的色彩含纳其中的蓝宝石,只是初见的时候不慎蒙上了尘土,而这一刻,尘雾尽消。
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个少年露出如此毅然的神情……迪诺当然是十分好奇的,不过他也知道,此时此刻,正好就该是他主动出声表态的最佳时机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他适当地表示出自己的善意,又控制在不会刻意得让人反感的范围之内,“就当是为我的学生打伤你做出的赔礼,只要是加百罗涅力所能及,请说吧。”
齐木白果然没有犹豫。
“那就麻烦迪诺先生帮忙查一下迹部家现在的情况。嗯对,就是那个超级有钱的迹部财团,我必须知道,在继承人失踪后,到底有多少人做了小动作。”
对于势力颇大的黑手/党家族来说,虽然在日本国内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但单纯调查一个财团内部情况还是没有问题的,迪诺便点头,没有追问他一个外人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地关心别人的家事。然后,他又在等齐木白的下文。
……欸,下文呢?
就这样?居然没有别的了吗?
迪诺完全没想到齐木白就要他帮这点忙,这种感觉就像是摩拳擦掌半天热血都燃起来一丁点了,结果当事人相当冷静,甚至在半途泼了他一头冷水。
在齐木白转头就要无视他们这一大波人抬腿开跑之前,迪诺忍不住拦了一下:“只有这一件事吗?”
齐木白临时顿住脚,回头看了他一眼,恍然:“哦,那就……”
“您的车暂时借我一下,非常感谢!”
齐木白转动还插着没拔的钥匙,只闻发动机一阵轰鸣,他眼神锐利,握着方向盘猛地一踩油门,浩荡的长烟便从轿车后面的排气口中脱出,径直潇洒地远去。
站在马路边被飘了一脸黑烟的迪诺:“……”
没过多久,再抬眼望去时,那辆扎眼的豪华轿车已经消失在街角,连车屁股后面的尾气都不见了。黑手/党boss莫名地失落了半晌,倒是很快就释然了。
“话说罗马诺,他应该还没有考驾照吧。”
机智的boss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向身边最信任的下属投去略带紧张的目光。
罗马诺不负众望地点头,然后拍了拍自家boss的肩膀:“没关系,boss,您今天开出来的这辆车不是您的最爱,就算被撞一撞擦一擦也不会心痛的。”
“车都不是问题,我只担心他开那么快,在路上会出事啊……”在齐木白不知道的地方,自称是他师弟的迪诺先生长叹一声,便让罗马诺给留守的家族成员报个信,让他们盯着自家boss那辆不知道现在开去哪儿了的座驾。
看着罗马诺挂了电话,原先两手插在裤兜,垂头作忧虑状的金发男子忽然抬起了脑袋。
“不过,虽然这么说不大好,但是,让师兄恭恭敬敬地叫着敬称,这种感觉还真是……”
一点儿也不赖reads;。
以及,这么一不小心,迪诺就不禁想起了当初那段艰苦挣扎的日子。
迪诺和师兄的年纪倒是差不多大,甚至他还要年长一些,但很显然,那时候的自己毫无年长者的样子。每天被rebo揍的人是他,每天把自家的庄园弄得鸡飞狗跳的人是他,在各个方面被同龄人打击得惨不忍睹的人还是他……哈,如今想来,说是师兄被他连累可能更准确一些。那段时间光是想想,就按捺不住想要微
笑的*啊。
——所以。
就算不知道缘由,可是,正因为珍视之人极其惊骇地再度出现,才更需要将过去没能找到机会解决的事情处理完毕。
即使当事人现在或许忘了一切,但是啊,终究是时候告一段落了。
除了警察局那次“初次见面”,在齐木白面前压根没摆出什么boss气场的男人轻轻捂住嘴角,极为自然地化开了漏出的一丝低笑。离开的时候,他坐进另一辆车里,待车窗缓缓升到顶部之时,这回亲自拨出了一次电话。
“有那个组织的消息了吗?”
“唔,很好,虽然也是顺道,不过,到底不枉我专门到日本一趟了……嗯,没错。”
“终于捉到他们的尾巴了。”
在迪诺打电话的时候,齐木白驾驶着借来的车,已经开出去了相当远的距离。
他自然没有驾照,家里有姑父开车,平时出门便是搭乘公交车和地铁,根本没有驾照的用武之地,不过,有记忆传承的他肯定是会开车的。
说来也是运气不错,齐木白开车经过的这几段路,今天的车流量都挺小,道路前方也没有临时刹出一辆小车挡他的路,只是因为情况紧急,向来遵守交通规则的好市民只能对路边的交警和车主迪诺先生道一声歉,然后毅然决然在斑马线上无人但是上方有摄像头的情况下连闯红灯。
没有向迪诺求助让他帮忙寻找迹部景吾的行踪,并非是齐木白不信任他,而是下意识地觉得没有必要。
迹部景吾的家庭环境就不简单,迹部家可不只是有钱而已,在政界也有相当深厚的背景。此时迹部那边的势力肯定已经开始动作了,再加一个意大利来的黑手/党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
而且,齐木白之所以如此坚定地驾车开往自己所想到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是猜测着,已经过去了一天,迹部景吾被绑架的事情竟然还没有漏出来,除了有人在背后把这事儿压了下来之外,很有可能还有另外的含义。
像迹部景吾这样的豪门子弟,还有继承人的身份加成,绑匪一般只有两个意图,谋财,或者受人所托的“害命”。如今害命的可能性已经极低了,并且一天时间足以让迹部家的势力翻遍整个东京,如今竟然没找得到人,就只能说明,那群胆大包天的劫匪已经跑出很远了。
齐木白有种无法解释来源的感觉。
他应该去海边,出海,寻找一艘正乘波驶向远方的货船。
当然了,也不只是这种虚无缥缈的预感趋势他坚定信念。齐木白只是觉得,对迹部景吾如此锲而不舍的绑匪,说不定还是“老熟人”呢。
不过,如果真的是他们,如果他的猜测真的对了,他只能表示——
一群蠢货。
绑了两次人,居然连花样儿都不会换reads;。
齐木白无法避免地又回忆起了曾经的黑历史,情绪稍稍有些波动,但不久之后,他沉下神色,扭转方向盘将整个车身翻转过一百八十度,之前随手揣进兜里的手机便跳了出来,落在副驾驶座上。
很好,正巧能派上用场。
他一边留意着路上的状况,一边腾出手抓起手机,将电话打给通讯录中寥寥无几的几人之一。
“抱歉楠雄,我没时间发短信了,有一件我的私事想要请你帮忙……”同样是跟以往一般求抱楠雄a梦的大腿,但这一次,齐木白的语气格外地严肃。
他在打给表弟的时候心里就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表弟扯进这件事里——确实是只跟他有关系的私事,可想到仅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单挑不知多少个手持武器的绑匪,就只能做出决定了。然而,当齐木白仍旧不禁迟疑着说完前半句话时,他已经听到了表弟的回答。
几乎从不开口说话的超能力者齐木楠雄,真正的声音。
“哼,这时候才求救,竟然比我想象的坚持得还要久一点。直接说吧,这次要给我添什么麻烦?”
如此轻描淡写,和往常一般无二的口吻。齐木楠雄依旧在嫌弃这个笨蛋表哥,但他那必须得转几个弯才能得知的言下之意听在齐木白耳里,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不管是什么事,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差别。
让不小心扯成两半的纸币恢复原状也好,修好不知怎么突然坏掉的游戏机也好,或者说,从穷凶极恶的绑匪手里救人也好,都是一样的。
不过是花费的时间多一点而已,一切的出发点是什么……想来也不用说得太明白了吧。
齐木白足足花了一分钟来感动。
良久过后,他的嗓音藏了些难以察觉的沙,语速也稍稍慢了一点:“完了,这次的麻烦挺大的,好像不是一杯咖啡果冻就能贿赂得了你的呀。”
“那就两杯。行了不要废话,地点?”
齐木白瞥了一眼窗外,说了一个具体地点和自己开着的这辆车的外观,一秒过后,副驾驶座就稳稳地坐了一个人。
粉发的面瘫少年一丝不苟地系着安全带,暂时将后脑勺对着齐木白,不过传心术倒是重新上线了。
“笨蛋,开车的时候就看着前面,再不打转方向盘,你就要撞上路边的花坛了。”
“哦哦哦哦哦!”
轮胎剧烈摩擦过地面,待到刺耳的声响逐渐抛远。临时危机解除。齐木白两眼看向前方,不敢再有任何分神,不过,他嘴里却还是没有空闲。
“话说,楠雄啊……你有跟人打过架吗?”
“没有。倒是你——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被人揍成这样。”
齐木白打了个哈哈:“啊呀这是我不小心摔的!”
齐木楠雄(冷漠):“哦。”
-他们这轻松愉快(并不)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意外地在半途中断了——尽职尽责的交警发现了这辆连闯红灯外加时不时左右飘移的轿车,正在对他们严加追捕。
然而,齐木白一点也不慌,他将信任的目光投向万能的楠雄a梦。
楠雄a梦看了一眼后视镜reads;。
没过多久,被盯上的那辆轿车终于停下了。
交警大叔满心不悦,快步走到轿车的门前,打算让司机摇下车窗再问话,可是他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车窗压根没摇上去。他顺势透过窗子往里看,只是一眼,
就把他的冷汗吓出来了。
主驾和副驾竟然都没有人影!
整个车厢空无一人,在朗朗乾坤之下,竟有幽灵车现身。
——不不不!
交警大叔哆嗦着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坚定地认为狡猾的司机绝对是悄悄逃走了。
于是,第二日,真正的车主迪诺·加百罗涅才得到自己的爱车被交警大队收押的好消息……
迪诺:???
有没有搞错,说好的师兄弟情谊呢?!
*****
迹部景吾醒来时,身处在一个缺乏光亮的地方。
绑架他的人也太有防备心了,不止蒙眼的粗布还没解开,将手腕脚踝磨出血痕的麻绳也还在老位置,清醒过后还算冷静的少年尝试着移动了一下身体,就发现绳子绑得实在太紧,动根手指都很费力,更别说想要碰到挂在腰间的钥匙。
不对,钥匙已经被那些人收走了。
他还能感受到迷药的残留作用,脑子有些昏沉,但勉强还能忍受。迹部景吾不动声色地整理起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信息,但结果非常不乐观,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绑匪的身份。目的或许还能猜个大概,但是……
砰!
他猝不及防地被人踹到了腰,抵着背后的墙壁倒下,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到有些凹凸不平的木板,踹倒他的男人低声骂骂咧咧,抬脚踩住他的头。
迹部景吾绝对是第一次得到这种待遇,被压在下面的侧脸磨出擦伤,本就有些晕沉的脑袋更晕了也不用多提。他把那一声闷哼咬碎了吞进肚子里,想要凝起精神,思考现在的处境应该做点什么。
他应该是在船上。
贴着地板,能够感受到些微的晃荡,时而又有些颠簸,隐约还能听到上方不断有人在走动。很好,迹部景吾确定了,他被这些人丢进了仓库,这里还留了一个男人看守他。
该如何脱困?
依照目前的状况,靠自己睁开绳索打倒看守者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迹部景吾很不甘心束手就擒,但他又不能冲动,只有安静地躺着,忍受着被人碾压头部的屈辱感,更加急切地寻找得到生机之计——
只是,忽然间,他的身子往后滑了一点。
还在骂骂咧咧的男人没有察觉。
过了一阵,他又滑下去了一些。
男人莫名其妙地踉跄了一下,朝外面喊了一声。
再过了一阵子……
迹部景吾:“……!!!”
非常猝不及防的。
船——怎么就翻了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