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门来就是为了教训我吗?”哈卡说话的声音虽轻,却像是吹起了一股阴冷的细风,让俄克里顿偏体生寒,立刻驱走了他心中的不满,让他很快恢复了冷静:“我……哈卡大人,即使你现在已经为戴奥尼亚效力,但你仍然是迦太基人,希望你能够停止‘让东努米比亚人不断侵袭迦太基领地’的做法,给你的同胞们一条活路!”
俄克里顿放低姿态,语气十分恳切。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给同胞们一条活路。”哈卡收敛起懒散的神情,一脸认真的说道:“如果迦太基继续这样暗中于戴奥尼亚对抗下去,对迦太基没什么好处!再过几年你们就会发现迦太基在整个西地中海被完全孤立,就连曾经最亲密的腓尼基盟邦也会一个个的远离你们……”
“自从与戴奥尼亚签订和平协议之后,我们迦太基这几年一直在重新适应新的秩序,忙于恢复贸易,从来没有过想要与戴奥尼亚暗中对抗的心思,更没有采取过任何敌对的行动,我不知道哈卡大人为什么要这么说!相反,戴奥尼亚煽动东努米比亚人侵犯迦太基,这才是违反了协议,难道戴奥尼亚要撕毁自己一直标榜的‘信守承诺’的良好形象,再次对迦太基宣战了吗?!”俄克里顿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悲愤的说着。
哈卡冷冷的看着他,轻声吐出一个词:“马西利部落。”
这声音顿时戳破了俄克里顿伪装出来的怒气,他又想要进行辩解,却听哈卡接着说道:“需要我将迦太基和马西利部落秘密商谈的内容全文背诵出来吗?”
俄克里顿顿时泄了气,更对于迦太基处于戴奥尼亚如此可怕的监视之下感到心惊。
“从迦太基与马西利部落进行密谋这件事可以看出,你们迦太基元老院现在依然抱有某种幻想。但相信亲眼目睹了图里伊这座巨城盛况的你来说,就算马西利部落得到你们的帮助,真的统一了西努米比亚各部落,对如今强大的戴奥尼亚王国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麻烦,我们甚至只需要轻松出动两、三个军团,就能够彻底将其平定。但对于你们迦太基而言,这却将是关乎城邦存亡的灾难,所以王国让东努米比亚人攻击迦太基就是要让你们真正意识到迦太基现在的实力有多么的孱弱!”
哈卡示意奴仆给自己倒了一点酒,然后一只手慢慢的转动着酒杯,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我是迦太基人,我很了解自己的同胞,他们中的大多数喜欢经商而不是发动战争、喜欢享受胜于在战场受苦、更害怕死亡……所以即使在迦太基最繁荣的时候,也始终无法战胜西西里岛的希腊人,就是因为迦太基人本就不是一个喜欢战斗的民族,缺乏勇猛和韧劲,以前还能让努米比亚人和雇佣兵为你们作战,现在你们已经没有了任何依靠,我看迦太基的元老们可以将心中还残存的野心都熄灭掉了,让民众干他们所愿意干的事情吧!
比如以前迦太基人不太爱洗澡,自从戴奥尼亚人发明了浴场,迦太基人就开始喜欢上了泡澡;又比如以前迦太基人不喜欢到内陆去经商,因为交通很不方便,但自从戴奥尼亚人修建了宽阔平坦的大道,迦太基商人也频繁深入到布鲁提、卢卡尼亚等山区去获取贸易利润……还有像我刚才跟你谈及的水管,只要它开始在王国普通城区投入使用,我敢保证要不了多久迦太基人就会琢磨着怎么制造它,让自己不用出门也能够享用到清水……像这样的事例还有不少。
你看迦太基民众虽然表面上说是憎恨戴奥尼亚,实际上却时刻关注着戴奥尼亚所创造出来的新鲜事物,享受着戴奥尼亚所打造出来的庞大的贸易体系……那么为什么不让迦太基彻底的融入到这个体系当中呢?这样一来,迦太基的安全将会得到彻底的保障,而且民众也会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戴奥尼亚所建造的一切。我相信以迦太基人的能力,要不了几年,他们会变得比以前更加的富有!”
俄克里顿沉默了。
哈卡也没再说话,而是用手轻轻划拉着温热的池水。
过了一会儿,俄克里顿才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迦太基和戴奥尼亚结为真正的同盟?”
“以迦太基现在残弱的实力,不可能建立与戴奥尼亚地位相等的同盟,只能成为附属于戴奥尼亚的盟邦。”哈卡说得很直白:“当然我建议迦太基最好成为戴奥尼亚王国的自由市,就像塔兰图姆那样,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塔兰图姆人过得是多么的舒服……”
俄克里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强自压抑,没让自己的怒火再次升起,却听哈卡悠悠的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你没法做主,最终还是得由元老院来做出决定,但我希望你们做决定最好能够快一些,因为你们与马西利部落勾结的事情已经证据确凿,一旦马西利人在西努米比亚地区搅起大乱,那么戴奥尼亚的使者就会前往迦太基,质问你们破坏和平协议一事。
与此同时,西西里的三个军团也会迅速集结起来,随时准备登陆阿非利加,到那时迦太基的处境可就不像现在你和我谈话一样这麽轻松了。”
俄克里顿脸色大变,慌忙说道:“哈卡大人,我们和马西利部落是有一些口头上的协议,但那只是针对东努米比亚人——”
哈卡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对于这件事情的讨论就到此为止,迦太基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你自己回去好好考虑,也让那些愚蠢的元老们好好考虑考虑。现在让我们再来谈谈另外一件事,也是你来图里伊准备面见陛下商谈的另一件事。
你不感到奇怪吗?前几年,戴奥尼亚货船从伊比利亚运出来的贵金属还不分彼此的卖给迦太基的所有商人,但是从去年开始,他们却只卖给隶属于中立派的商人们……”
俄克里顿看着对面的这个年轻人脸上露出几分诡异的笑容,心中陡然一跳,吃惊的说道:“难道是你——”
“没错,这也是我向陛下提的建议。”哈卡轻描淡写的说着,扭头看向奴仆:“水温有点低了,让他们再烧热一些。”
“主人,可您的身体——”
“我今天感觉很好,水温再高一点没关系。”
奴仆看了看脸色有些不好看的俄克里顿,心里虽有些担心,但又不敢违背哈卡的命令,于是迅速跑向木门,向侍候在门外的奴隶下达指令。
俄克里顿当然不可能突然暴起伤人,但他现在看向哈卡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戒备和慎重,如同面临劲敌:这个看起来病殃殃的年轻人是如此的可怕,所实施的每一个针对迦太基的措施都重重的击打在了迦太基脆弱的地方。
哈卡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葡萄酒,然后看着木杯里残余的鲜红色酒液,眼神变得凝重而悠远,他喃喃说道:“当我5岁有些懂事的时候,我就从别人口中知道我和别的孩子为什么不一样,因为我可能活不了几年就会死;
当我9岁的时候,我父亲从西西里大败而回,他整日郁郁不乐,经常因为听到别人的嘲讽而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内,最终他还是自尽而亡……
当我13岁的时候,跟随我的哥哥前往伊比利亚那个陌生的野蛮之地,叔叔玛哥告诉我说,‘这是为了给马戈尼德家族获得一个光明的未来。’但我其实心里明白,这是因为我的叔叔在迦太基城内的权力斗争中失败,不得不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在我27岁的时候,迦太基民众因为西西里的军队全军覆没,在某些人的唆使之下,愤怒的攻击马戈尼德派的元老,迫使他们无法在城内生存,只能携家带口逃往伊比利亚,但是狄多和我就决定要为自己找一条生路……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做错了事情就会受到神祗的惩罚,要为之付出惨重的代价,马戈尼德家族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在不断偿债的结果!但是——”
哈卡的目光如刀锋一般的刺向俄克里顿,声音冷厉:“在那场战争中你们汉诺派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由你们大力推荐的统军将领蒙特阿德诺、安诺巴斯等人都是无能之辈,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不但消耗了迦太基大量的战争资源,也在频繁打击着迦太基民众的信心!在我的叔叔和哥哥在西西里奋力作战的时候,你们不但没有全力给他们提供支持,反而使用各种手段减少对他们的援助、诋毁他们的功绩!……如果不是知道你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迦太基人,恐怕我都会怀疑你们是戴奥尼亚人的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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