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盛大夫倒是有些意思,一不求银子,二不求名誉,只求能诊治好老祖宗的病!
一般这样的大夫脾气都是有些大的,这位盛大夫也不例外,若是他兴冲冲过来,发现只是替她诊脉,还是牵涉上这种鸡毛蒜皮、女人之间你争我斗的事情,盛大夫定会甩脸子的!
珍珠看了陆靖然一眼,见着陆靖然微微颔首,这才下去了。
陆靖然叹了口气道:“你说阿沁会不会不是我的亲生妹妹?或者是我们找的阿沁不是真正的阿沁,是皇后娘娘的棋子?随随便便找出个人来,说她就是阿沁,然后放在我们身边监视我们的?”
林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陆靖然看了她一眼,“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林姝道:“是不是最近朝堂上的纷争太多,你疑心太重,竟能往这上面想了?这阿沁生的和你有几分相似,这鼻子和嘴巴更是有七八分相似,祖母更是说过阿沁的左腿膝盖处有一块胎记,当初阿沁才回来宁国公府的时候,祖母都检查过来!”
“更何况当初祖母送阿沁走的时候,还在阿沁的襁褓之中放了一块玉佩,那玉佩,半夏不也从周家庄的当铺里头赎回来了吗?”
想必是章皇后身边的人将阿沁交给周大虎的时候曾交代过,这玉佩是万万不能动的,可周大虎这人可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诚信,手上没了银子,三个月前就将那玉佩给当了!
陆靖然只觉得更加心烦意乱,原先他怕小章氏和陆铭在背后动手脚,却没想到这样的事儿更让人心烦。
他只站起身来道:“不行,我要去问一问阿沁!”
作势,他就要走出去了!
林姝却是扬声喊住了她,“你这样子气冲冲的,若是去找阿沁定是会将阿沁吓到的,我还是和你一起去罢!”
怕是陆靖然自己不觉得,实际上他面上已经带着几分冰冷了。
陆靖然皱眉道:“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方才大夫说的话你都忘记了?”
这孩子尚且未满三个月,正是该好好歇着的时候!
至于明日进宫一事儿,怕也就此耽搁了。
林姝只能讪讪笑着,她方才喝了一碗药,如今只觉得自己并没有任何不妥了,所以压根就忘记了大夫叮嘱的那些话。
看样子以后得时时刻刻记着这件事才行!
陆靖然却觉得她这个主意可行,只吩咐珍珠差人将阿沁叫过来去,可这话吩咐下去,却有些不安道:“你说,若这件事是阿沁做的,那该怎么办?”
杀了阿沁?可阿沁是他的亲妹妹啊!
但不管是谁上伤害了林姝和他们的孩子,他都不会轻易姑息这件事的。
林姝没有接话,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那糖水是阿沁送过来的,若说和阿沁没关系,她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唯有一点,阿沁背后是不是还有人……
陆靖然叹了口气道:“若这件事真的是阿沁所为,我就将她送到庄子上去,以后再也不会见她!”
林姝愣了一愣,她从未想过陆靖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阿沁对陆靖然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老祖宗和陆靖然是血缘至亲,可阿沁和陆靖然的关系却比老祖宗和陆靖然之间的关系更加深厚些。
老祖宗是宁国公府所有孙辈的祖母,可阿沁却只是陆靖然一个人的妹妹啊,两人同父同母,从小阿沁便被送走了。
按理说如今阿沁到了宁国公府,只要她张口要天上的星星,陆靖然都会想方设法摘给她的,“你,你确定吗?之前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想给阿沁找一门好亲事吗?若是真的将阿沁送到庄子上去了,莫说是以后想给阿沁找一门好亲事了,只怕阿沁也会不习惯的!”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虽说阿沁到了庄子上之后这日子也不会太差,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锦衣玉食的生活一样都不会少,可和宁国公府的日子比起来,仍旧是天差地别的!
陆靖然郑重道:“当日迎娶你的时候我说了些什么我都记得,你回门的时候我答应了岳母和舅母的话我也记得,我定会生生世世护着你,竭尽全力不要你受到半点委屈,但如今有人要伤害我们的孩子,这人便是我最近人的也不成!”
“就算是将阿沁送到了庄子上,可祖母也不会放任她不管的,她的亲事,祖母还是会上心……等着她成亲之日我这个当哥哥的会送她一份丰厚的嫁妆,等着她以后在夫家受欺负了,我还是会去寻她的丈夫,当哥哥能做的,我都会为她做了,可她却再也不是我的妹妹了!”
以后他对阿沁只有责任,却再无半点真正的兄妹之情了,“姝姐儿,便是这般,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你,若是旁人敢伤你分毫,我定会要了她的性命,可阿沁是我的妹妹,所以我只能远远将她送到庄子上去,以后尽可能的不会与她打交道了……”
他还是觉得愧疚了!
林姝笑着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若有的家里头发生了这样的事,当丈夫的只会让妻子息事宁人,退一步算了,如今你能想到这么多,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都听你的!”要是这件事是真的,连她都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阿沁了!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落在陆靖然耳中变成了千万斤重,压得他眉头一直都没舒展开来过。
没多久,阿沁便进来了。
她脸上依旧带着几分怯怯的神色,只是和之前比起来,更是多了几分忐忑!
林姝不过是扫了她一眼,就知道这件事儿十之**乃是阿沁所为了。
还是陆靖然压着自己的脾气道:“我听说你今日给你嫂嫂端了一碗谬糟红糖荷包蛋?”
便是傻子都能看出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阿沁小心翼翼道:“没错,我想着我也不能为嫂嫂做些什么,所以这才……”
她的话还没说完,陆靖然便“啪”的一巴掌狠狠拍在了小案几上,将阿沁吓了一跳,“那里头有藏红花,你可知道?”
藏红花?
从小生在周家
村、长在周家村的阿沁就算是来宁国公府有些日子了,可平日里接触的不过是吃吃喝喝的东西,这样龌蹉的东西,谁还会主动和她提了?
阿沁面上满满的都是茫然,“大哥你在说什么?什么是藏红花?”
陆靖然只冷冷看着她!
这眼神,阿沁极为陌生!
顿时,那冷汗又从她的额头泌了出来,她身子踉跄一下,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站在她身后的樱桃和芸豆虽是她的丫鬟,可如今听了这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儿,莫说是上前搀扶她了,恨不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阿沁又一个踉跄,瘫倒在了陆靖然跟前,眼泪更是夺眶而出,“大哥,我……错了,我不该将这藏红花下到嫂嫂的吃食中去的,我真的错了,我想着藏红花只是能让妇人生不出儿子,让妇人肚子里的孩子变成姑娘,我想着即便是嫂嫂真的生出姑娘来,也会被大哥当成宝贝疙瘩似的,我……”
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
陆靖然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气直跳,“你是不是到了如今还不知道藏红花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是会让妇人小产的!就算是你大嫂最近身子骨不错,可你嫂嫂腹中的胎儿尚未到了三个月,这一碗下了藏红花的糖水下去,孩子就没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阿沁面上满满的都是惊愕,头摆的像是拨浪鼓似的,“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陆靖然只觉得更加生气了,“你连你给你大嫂下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万一这下进去的是砒霜了?你大嫂一碗糖水喝下去,她和孩子的命都没了!”
“你居然敢随随便便将东西端到你嫂子跟前来!这榕园上下,便是那十几岁的小丫鬟、粗使婆子谁都知道,但凡是你嫂子的吃食要格外注意的,就连喝的茶水都要经过珍珠的手。”
“我千防万防,却怎么都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嫂子真的出事了,你该怎么办?到时候便是祖母出面,都护不住你!”
他在阿沁面前从来就是轻声细语的,生怕自己说话声音大了会将阿沁吓到。
毕竟当初他突然闯到周家村的时候,阿沁对他已经满满的都是惧怕……但如今,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阿沁吓得脸都白了,三魂已经是丢了两魂半,她嘴巴动了动,可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眼神更是飘向了林姝身上。
她记得有一次二夫人陈氏当着她的面含沙射影说她行为粗鄙,素来好说话的嫂嫂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毫不客气回击了二夫人陈氏……那个时候嫂嫂便告诉她,只要和嫂嫂在一起的时候,若是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事儿,问嫂嫂就是了,嫂嫂定会帮她解围的!
只是人心都是肉做的,被伤了也会疼的!
这一刻林姝却像是没看到似的,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软包子,更何况阿沁差点害死了她肚子的孩子……
她对阿沁掏心掏肺的,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这阿沁简直活脱脱另外一个张愿清,只是她比张愿清更加蠢笨些,当初她知道了张愿清的真面目之后,可以选择不和张愿清来往,但阿沁是陆靖然的妹妹,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陆靖然瞧着她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你看你嫂嫂做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想要你嫂嫂替你解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下子,阿沁却是连哭都不敢哭了,哪里还敢张口说话?
她一个啜泣着,像是即将要断了气儿的小猫儿似的……她做出了那样的事,会不会大哥一怒之下就将她杀了?
原先她不知道大哥的威名,可来宁国公府之后,听那些小丫鬟们却是提起过的,说大哥原先在天津卫的时候就极其英武,等着大哥到了福建之后,一挥刀倭寇的首级便落了下来……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
陆靖然却觉得越来越生气了,连最后仅存的一丝都要被她给消磨干净了,“敢作敢当,如今你哭了,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芸豆,扶你们姑娘起来,好好将话说清楚!”
芸豆这才和樱桃上前扶着阿沁来,不,与其说是扶起阿沁来,不如说是她们俩儿将阿沁架起来了。
可阿沁还是抽抽噎噎的,这芸豆和樱桃总不能说拿帕子将她的嘴塞起来罢?
陆靖然索性不去看她了,只端着茶盅喝起茶来,这以金计价的绿眉茶喝到他嘴里都没有半点滋味了。
好不容易等着她眼泪止住了,陆靖然这才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说罢!”
他怎么有这般蠢笨的妹妹?他连半个字都不想和她说了!
阿沁哽咽道:“是母亲……母亲将雷大哥抓走了,前两日我病了,母亲专程来看过我,她偷偷和我说雷大哥在她手上,还说若是我不按照她说的做,就会要了雷大哥的性命,当时我就吓坏了,只问母亲是什么事儿,若真的是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断然是不会做的。”
说着,她的眼泪落得倒是愈发厉害了,啜泣道:“可母亲直说她顾及着大哥你最近颇得皇上看重,若是等着嫂嫂生下了儿子,只怕这宁国公府的局面又要变了,她还说她不敢要了嫂嫂的性命,说要是这件事被大哥知道了定会要了二哥的性命的……母亲说,她只想要嫂嫂生下女儿即可,过两年等着二哥成亲了,生下了儿子,便是你们先生几个儿子都没关系!”
“母亲还说她有一味药,吃了这药便能保准嫂嫂生出女儿来,便是腹中的孩儿是儿子,也能硬生生将她别成了女儿来……我想着大哥和嫂嫂感情好,之前嫂嫂也说过,不管嫂嫂生下来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大哥都会喜欢,我想着雷大哥,所以这就答应了,我还问母亲这药对嫂嫂的身体有没有损害,母亲直说什么事儿都没有,还说只要一副药就够了,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服药就是藏红花啊……”
话音到了最后,她又忍不住啜泣起来了。
又是小章氏!
陆靖然气的在屋子里走了几步,一脚便将门口的花盆给踢破了。
阿沁又是吓的腿肚子一软!
樱桃和芸豆齐齐看向林姝,目光中带着几分惶恐。
她们不是没有听过大爷的名声,说什么的都有,可原先她们并不敢相信
,如今可算是相信了。
林姝看着她们主仆三人神色皆是仓皇,只淡淡搭配:“你们俩儿扶着大姑娘下去歇着罢!”
顿时,芸豆和樱桃眸子里露出几分感激的神色来,急急扶着阿沁就要下去。
阿沁不敢在这儿多停留,可也不愿意离开,只一声又一声道:“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又如何?
这世上很多东西不是你说一句知道错了,旁人就一定要原谅你的!
林姝冲着芸豆微微颔首,芸豆会意,还是和樱桃一起扶着阿沁下去了。
她知道,若阿沁在这儿,陆靖然只会更加心烦的……
珍珠倒是个聪明的,也带着丫鬟们都下去了。
陆靖然余气未消,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反倒是林姝的眼神一直不敢从他面上挪开,她倒是不怎么生气,毕竟阿沁是她的小姑子,陆靖然之所以会生气,那是因为陆靖然是阿沁的亲哥哥。
说实在的,阿沁受到这样的蒙骗,她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陆靖然又灌了一盅茶冷掉的绿眉茶,这才觉得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小章氏怕是留不得了,如今你才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她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有八个月,只怕她更加不会安分……我想想就觉得后怕,还好阿沁稍微有些良知,制止了你,万一你当真将那一碗糖水喝下去了……”
他简直不敢往下说了,若真的如此,他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直接要了小章氏性命的。
“小章氏的命,留不得!”林姝只觉得这个时候的陆靖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了,“这糖水是沁园小厨房的厨娘煮的,藏红花也是阿沁加的,更是阿沁亲自端过来的,难道就凭着阿沁一面之词,你说这件事小章氏所为就是小章氏做的?”
“这世上凡事都讲究个人赃俱获的,如今你手上有什么?有人证还是有物证?咱们什么东西都没有,甚至当初小章氏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连芸豆和樱桃都不在场,不过她们在场也没用,这沁园中都是阿沁身边的丫鬟,就算是有她们的指正,旁人也不会相信的。”
“反而这件事闹开之后,众人都会说阿沁的不是,还会说你容不得人,给嫡母下绊子……这样的罪名你可担待的起?”
三人成虎,一个孝字压下来,陆靖然便会遭到千夫所指!
“那你的意思是,我什么都不做?”陆靖然嘴角噙着几分冷笑,回想起小章氏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简直只能用“龌蹉”两个字来形容,“我一忍再忍,她却从来不知道收敛……”
这件事还真是棘手!
林姝想了想,只为难道:“也不能什么事儿都不做……”
两人沉默无语,后来还是陆靖然见着天色不早了,想着林姝是个孕妇,只吩咐珍珠带丫鬟上来摆饭。
林姝却是食不知味。
陆靖然只道:“你好好吃饭,这些糟心事儿你不用管了,有我了!”
他已经有了主意!
林姝愣了愣,“你打算如何做?”
“当心想多了事儿伤脑子!”陆靖然淡笑着给林姝夹了一筷子清炒莴苣丝,这个时候莴苣可是难得,便是显赫如宁国公府,如今林姝跟前也只摆了一小碟子莴苣丝,陆靖然却是连半筷子都舍不得吃,“之前你不是还说我吗?说如今你该多听听高兴的事儿,咱们的孩子才能生得聪明又漂亮,这种事儿听多了,孩子怎么能生的好?”
“我想过了,等着明年一开春便将榕园内外都种下花儿,你不是寻常喜欢去祖母那儿吗?我也和祖母说好了,在祖母院子里也种上各式各样的花儿,以后你见了心情也会好,这心情好了,咱们的孩子才能好!”
林姝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当初不过是她一句无心之言,没想到陆靖然就听到心里头去了。
陆靖然好歹也在朝堂上打滚了些日子,如今三言两语一打岔,便将如何对付小章氏的事情给岔了过去。
开始林姝并未反应过来,可后来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陆靖然想方设法瞒着她,她装傻就是了。
等陆靖然陪着她用过了晚饭,便出去了一趟。
林姝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可等着陆靖然回来的时候,肩上却沾着几片梅花花瓣。
林姝只想,陆靖然是不是去了后花园?
只是好端端的路,陆靖然去后花园做什么?就算是他平时商量事儿,也是多与半夏商量,难道这件事儿和小章氏有关系……
林姝知道他是不会将这件事和自己说的,如今只自顾自想着,只可惜她身子愈发倦怠了,不过是多想了会儿,便会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林姝便彻底将借鉴下抛到脑后,只顾着让珍珠去宫里头送信。
毕竟她昨日递了帖子进说今日要进宫给张愿清请安的,如今不去,自然是要捎句话进宫的。
也就是宁国公府显赫,也就是陆靖然颇得皇上看重,要不然就算是她昨儿孩子没了,今儿也得硬撑着进宫走一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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