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姑姑先代皇后致哀,她是见过莫纳律氏的,想到那样一个娇美的少女转眼间便香消玉殒,十分伤感。
因公主与皇后面前的女官亲临致哀,莫纳律族忙派了几个持重的人来待客。
夏侯昭在月姑姑身后打量几人,见她们的脸上虽有悲戚之色,眼角却十分干燥净白,甚至有一人还看得出是刚刚上了粉的。显然,莫纳律氏的至亲并不在这些夫人当中。
月姑姑行礼已毕,退到一旁。风荷上前取了香,递给夏侯昭。这香虽是檀香,却与芷芳殿内日用的颇为不同,有一股刺目的辛辣之气。
夏侯昭双目被其一熏,几乎便要落下泪来。
但她还没来得及掩饰自己的失态,灵堂之外忽而传来了一声嚎哭,声调凄厉,直刺入耳。
堂内众人相顾愕然。鲜卑葬俗,亡者刚刚离世时,亲人悲哭,以述衷肠。一待入棺,则请来巫师吟唱魂歌,安抚亡魂。等到落葬之时,更要以歌舞相送,以求指引亡者的魂魄前往千里之外的赤山。
莫纳律乃八姓中的翘楚,却在公主殿下莅临时出了这样这样的岔子,众人怎能不心生忧虑。
更有人两股战战,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夏侯昭心中生疑,虽有丧仪定规,若是父母哀痛,这般哭叫也能理解,这些人为何会露出如此惊慌的表情?
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她心中思量,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全未听到刚才那声凄厉的哭叫,素容上前致哀。
莫纳律族的几个妇人心下稍安,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只要公主殿下和皇后的使者平安离府,其余诸事便都不要紧了。
然而事情并不像她们想象得那般顺利,公主殿下将香插入香炉,转身道:“听闻莫纳律小姐年岁与孤相差不多,骤然离世,想必府上都很悲痛。”
几个妇人诺诺应是,又再三谢了她亲来致哀。却不料殿下还不肯走,又问道:“不知莫纳律小姐的母亲可还安好?”
“这……”妇人们面面相觑,一时竟然都答不上来。
只有一个年轻伶俐些地道:“多谢殿下关怀,她母亲亲眼看到自己的爱女离世,心神俱震,如今还卧床不起。殿下身份尊贵,庶或过了病气,小人们万死难抵其罪。莫若等她母亲身子好些了,亲自入宫向您谢恩。”
夏侯昭眸中微光闪动,终于断定这其中必有隐情。方才那声哭叫,出自中年女性之口,必定是莫纳律氏之母。
这些人借病百般推脱,不让她见莫纳律氏之母,简直是明晃晃地告诉她,谜底就在莫纳律氏之母的手中。
以她如今的身份权势,只有稍作辞色,想必她们再不敢阻拦。
但丘敦律曾经教过她,事情越是急迫,越要沉得住气,否则便会给别人留下可乘之机。
何况她并不知道莫纳律氏之母在哪间房舍中。此处乃是莫纳律一族在帝京中的祖宅,聚住了三四代人,房舍众多。
若是引路的人暗中绕个弯子,那么其他人就有足够的时间带走莫纳律氏之母。
是等回宫后派人暗访,还是借母后之口,宣召其母入宫。夏侯昭心中瞬间转过几个念头,还没等她权衡其中利弊,择优而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乍然风起,拂动堂外悬挂的白幡,白影晃动间,只见一前一后两队人急匆匆地朝这里奔来。
当先的一主一仆,身着缟素,面目怆然,脚步踉跄却一刻也不敢停留,生怕被后面的人追上。
堂上的几个妇人一看这等情形,脸色大变,已然知道今日之事再难有转圜之机。但那正负责追赶的一队人,并不知道堂上的情势,大喊着:“快将她拦住!”
夏侯昭未曾开口,随她而来的严瑜和墨雪卫默然上前,虽然为表对死者的尊重,他们在入府的时候,就解下了腰间的佩剑,但这丝毫不减他们身上的威势。
堂上的妇人与侍从尽皆呆若木石,不敢妄动,眼睁睁地看着那一主一仆扑入堂内,跪在公主殿下的面前,凄然道:“殿下,我儿无辜冤死,望殿下为臣妇做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