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面直犯嘀咕, 在城里面打听了一会儿, 再次回到程府门口,却见一个人正在使劲敲门。
“大哥!”顾青青心中一喜,而她身边的念月几乎是飞奔过去, 扑进那人怀里。
陈士武大手把念月抱起来,原地转了个圈。原来燕将军的大军还没有回城,不过禁卫军已经于昨天提前一步回来了。
“我这两天没事就来敲门, 一直都找不到人, ”陈士武圈着念月的半个身子, 对顾青青说道,“也不知道你们跑到哪里,真是急死我了。”
顾青青连忙说道:“大哥来了就好, 念月就交给你了, 我要回燕归城一趟。”
陈士武愕然:“燕归城遭到重创, 几乎变成半个死城, 外逃的百姓还没有回归,燕将军留下一支军队帮助当地居民重建家园,你现在回去只能看见一片惨状。”
顾青青皱眉道:“我家人居住在燕归城北的村庄里,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要回去看一眼。”
陈士武叹道:“那附近的村庄几乎全部毁坏殆尽,我怕你回去徒增伤心。”
顾青青低声说道:“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上一眼。”
陈士武一挥手:“也罢,你等我一会儿。”他去不多时,牵了一匹马来,把缰绳交给顾青青,“这是我的战马,力气大跑得快,你骑着去吧。”
顾青青只跟着程钦学了一两次骑马,还不是特别熟练,她谢过陈士武,小心翼翼地拉动缰绳,起初只敢慢慢催马前行,走了一会儿突然开了窍,一扯缰绳,两腿夹了马肚子,这马就在道路上飞奔起来。
她身上男装未换,仍然打扮得像个村野农夫,一路尽量捡小路走,两天后总算到了燕归城。但见破损的城门还没有完全修复,城里城外都有兵士在帮忙修整。
顾青青一路回了程府,等到了门前,不觉吃了一惊,这座曾经奢华富贵的宅子,竟然变成如此破败模样。院墙烧了一半,露出里面的烧得焦黑的房子来,大门只剩下半扇,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那些精心培育的花花草草,几乎全部都有被焚烧的痕迹,有一些已经枯死了。
顾青青强压住心中的震惊,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没有发现程钦的踪迹,只有几个家丁或坐或站,一脸茫然。主子不在,老管家也死了,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顾青青镇定下来,清点了一下院子里的财物,基本上值钱的东西已经被洗劫得差不多了。她推测了一下,应该不仅仅是蛮国兵士抢走的,只怕附近的居民,甚至这些家丁们都有可能趁火打劫一把,程家偌大的家财,竟然被抢得干干净净。
她招呼了两个家丁过来:“先把歪掉的那扇大门装好。”
那家丁认得她,知道是大少爷身边的得力丫鬟。他们现在不知道要做什么,顾青青这样一个小姑娘,反而比他们更镇定。
两个家丁领命去了,找了工具开始乒乒乓乓地修理大门。
顾青青又叫另外两个家丁去找帮忙修理的皓国兵士要一些材料过来,先把烧坏倒塌的院墙修补起来,免得宅子里的房屋□□在外不安全。
这样本来死气沉沉的程家宅子,在顾青青的安排下,终于开始缓慢地修复起来。
顾青青在宅子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程钦回来,于是吩咐家丁们继续修葺宅邸,而她自己牵了马出城,一路向北,直奔秦家所在的村庄而去。
越是往北走,所见之景越是触目惊心,经过的两个村子几乎都是焦黑一片,不见人烟,也不稳鸡犬声,越是靠近秦家的村子,她的心跳得越厉害。等走到村口,她勒住了马。
村口那棵百年大树下空无一人,从前她每次回家,都会看见秦萌那小小的身影站在树下,可是这次什么都没有,那棵大树也被烧得只剩主干,一片漆黑。
顾青青呆了一下,用力扯动缰绳,马儿跑了起来,她一口气跑进了村子。
白日里,整个村子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微风吹到一些残垣断壁,发出嗒嗒的声音。秦家那个小小的房子,现在已经被烧成了白地。
顾青青闭了闭眼睛,一瞬间想起来很多事情,想起这三年多来,她每次回到这个小小的家里,她蹲在厨房里面吃的那碗长寿面,秦氏起早给她准备的包裹,想起秦萌和秦莲接她回家,想起秦家两个小男孩跟着屁股后面喊着姐姐要糖果,甚至想起秦亮专门夹给她的那半只老母鸡。
这个和她本来毫无关系的家庭,原来给她留下这么多的记忆,可是现在这些人都不见了。秦秋出征在江门关,生死未知,秦升也许逃离了都城,现在也不知道在哪。
她没有哭,只是心里面堵得难受。纵然秦氏狠心把她卖了死契,秦亮之前不让女人上桌吃饭,但是后来,她还是多多少少原谅了他们,毕竟这里给过她家的感觉。
她在附近找了找,没有看到尸体,心里头略微安定了一些,继而想起来陈士武告诉她,这些尸体大多就地焚烧或者掩埋了,她的心里面就又揪了起来。
最后,村子里面实在是一无所获,她只得骑着马沿着原路返回,准备先到燕归城去。
刚走没多远,顾青青就听见一阵马蹄声,还有脚步声,好像是有很多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因为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又担心会不会是蛮军,她机敏地拉着缰绳,驱马走到旁边的林子里,透过树林往外看。
但见一队兵士从外面走了过去,那队兵士穿的是皓国兵士的衣服,和陈士武的兵服相似。顾青青稍微松了口气,正准备骑马出去,顺便问一下他们有没有看见程钦,就看见那队兵士的旁边还走着一队服装不同的兵士。
这队兵士穿得有些奇怪,很明显不是皓国人的服饰,倒像是北方游牧民族的衣服。而且这些人的手都被捆着背在身后,用长长的绳子拴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顾青青心里面有些好奇,难道这些人是蛮国俘虏?
那些皓国兵士一直走到一处山坡上才停了下来,此处十分僻静,附近也没有临近的村庄和城池,完全就是荒郊野外。
顾青青下了马,把马先拴在树上,然后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顺林边上,想听一听那些兵士想做什么。
她看见一个人身着盔甲,背朝
她站着,那人身形颀长,似乎很年轻,看不到脸,头上又带着头盔。顾青青只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又不能确定。毕竟武官她只认识方启运和陈士武,偏偏这人背影跟他们俩长得都不像。
一个皓国兵士跑上前去,单膝跪地,问道:“大人,刚才接到将军飞鸽传书,让大人押送蛮军首领俘到都城,其余的兵士听由大人自行处置。”
那背朝他的男子转了半个身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顾青青禁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那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她轻轻按着胸口,口中的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那年轻将领转过身来,虽然有些背光,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相貌,眉清目秀,仪表不凡。顾青青捂住了嘴巴。
这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大少爷程钦。穿着盔甲的程钦看起来十分陌生,他神情冷淡漠然,跟平日里那个读书考学的男子有些迥然不同的气质。顾青青有种错觉,仿佛面前站着的是另一个人,那个一直温和的年轻公子,赫然多了一些冷硬的感觉。
“把他带走,”程钦指着一个蛮军将领,他的目光缓缓地从余下的蛮军兵士身上一一扫过,脸上的神情冷漠中带了一丝憎恶,“剩下的这些……全都埋了吧。”
顾青青倒吸了口凉气,程钦听到了,立刻转头去看,他的目光里充满了警惕和杀意,在和顾青青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他的神情有些愕然,但是他很快走过来,把顾青青揽在怀里。
手下的兵士们立刻将蛮军兵士集合在一处,带到不远处,程钦仍然站在山坡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蛮军。有人把铁铲等工具放在地上,命令蛮军兵士在地上挖坑。尽管语言不太相通,那些兵士还是明白了,在刀枪的逼迫下,他们开始挖土。
十几个蛮兵一起动手,不一会儿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大坑,皓国兵士命令他们扔掉手里的工具,一个个走进那个大坑里。
蛮国兵士并没有反抗,只是冷冷地注视着皓国兵士。他们常年在草原上骑射,皮肤黝黑粗糙,眼睛都明亮有神,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皓国兵士拿起了工具,开始往坑里面填土。
土层一点点增高,蛮国兵士的身子被埋进去半截,只露出上半身来。他们仍然不说话也不求饶,冷冷地看着挖土的皓国兵士。
顾青青觉得心口闷闷的,说不出来的难受,她并不想为这些兵士求情,那些死去的皓国兵士和百姓,比这些蛮军更值得同情,她只是对眼前这些亲眼目睹的残酷无法一下子接受。
程钦看见她的神情,又看了一眼那些蛮军,伸手把顾青青的头按进怀里,远远地朝着传令兵做了个手势。
那传令兵立刻心领神会,低低地吼了一声,便有一排弓箭手瞄准了蛮国兵士,这些人避无可避,一阵弓弦的嗡鸣声后,那些蛮军全部都软软地倒了下去,一些没有断气的兵士在地上痛苦地哀嚎,那种声音又有皓国兵士拿着长矛补了两下。最后一切陷入了平静,皓国兵士继续掩埋着尸体。
顾青青脸色有些发白,这些发生在身边的真实场景,让她有种想要呕吐的恶心感,一时排解不开。她轻轻推开扶着她的程钦,走到树林旁边,扶着一棵树,努力平息着胃里翻滚的感觉,刚才那些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程钦站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先回城里休息一下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