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娃低头去看地上的大人鱼,圆滚滚的下巴下,愣是又挤出两层下巴……
看来她娘平时没少喂她好吃的。
“很久是几个时辰?”胖娃歪着脑袋, 盯着湖面上一动不动的娘亲。
阿毛上前挡住胖娃的视线,大声回答:“成千上万个时辰呢!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还想不想吃好吃的?”
胖娃抬头看向阿毛, 又回头看桑诺, 扇动睫毛眨了眨眼睛,像是下定决心,拒绝了美食的诱惑,开口说:“等娘睡醒, 再吃好吃的!嘟嘟要等娘睡醒。”
闻言,桑诺和阿毛不约而同互看了一眼, 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这次可摊上大的麻烦了。
“怎么办?”阿毛并不想承担莫名冒出来的责任, 神色焦虑地劝桑诺:“就在这儿把她放生吧,鲛人不是人,也不是妖, 不过是这湖里一条鱼罢了。”
桑诺刚要回话,小胖娃就不乐意了,愤怒地甩了甩胖尾巴, 争辩道:“嘟嘟不是湖里的鱼!嘟嘟是海鲜!”
桑诺:“……”
这胖娃重点找的不太对劲啊。
“你叫嘟嘟吗?大名也叫这个?”桑诺问她。
胖娃直点脑袋。
“你多大啦?”
“三岁!”
“你为什么会在天虞山?南海离这里好远的呀。”
胖娃一脸茫然看着她,没回答。
桑诺看出她听不懂,便换了个方式,问她:“你和你娘怎么会离开家,来到这里?”
这个胖娃能听懂,逻辑混乱地解释:“阿娘不开心了,咬爹爹,咬嘟嘟。晚上,睡觉觉,爹爹,脖子咬坏了,虾兵叔叔带娘和嘟嘟去龙宫,龙王爷爷,凶!坏!让好多叔叔打阿娘,不让我们回家了……”
胖娃顿了顿,搜肠刮肚地想起龙王定罪时说的词,继续道:“发配……西山!”
桑诺皱着眉头仔细听完,心里一琢磨,这胖娃的娘亲怕是被鬼煞附身了,时常神志不清,某天晚上发作时,把丈夫咬死了,被押去龙王那里受审,受了刑,后被发配到天虞山附近。
这就好解释了,鲛人习惯生活在咸水湖海中,天虞山虽然四面环水,但山的外围,都是开放式的淡水湖,只有盆地内部,错落着几处仙境般的咸水湖。
嘟嘟的娘亲,大概是在偶尔清醒的时候,带着孩子,找来了这里。
“姐!”阿毛见桑诺发呆,便催促道:“你问她这些作甚?咱们也不可能养条这么大的鱼!她要真不能自食其力,早晚都没活路,咱们就别管闲事了!干脆也别给她包扎了,你看她胳膊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桑诺闻言,低头查看孩子胳膊上的伤势。
刚刚被她娘亲咬得十分凶狠,仿佛能咬下一块肉来,伤势应该很严重才对。
可这一看之下,桑诺吃惊地发现:嘟嘟胳膊上的伤口并不严重,甚至没有成圈的牙印,而是零碎地、断断续续的孔状伤口,有三个孔稍微深一些,并不严重。
“怎么会这样?”桑诺懵了,弯身放下小人鱼,转而去查看死去的大人鱼——
她小心翼翼地扒开那死去鲛人的嘴,顿时浑身一震!
这女人……这女人竟然没有牙齿!
大人鱼嘴里没有牙,只有牙龈,原本长牙的部位,都变成了黑洞洞的血口子,有血洞已经结痂了,有的地方还留着零碎的牙根,嘟嘟胳膊上那几个孔状的伤口,约莫就是这所剩无几的断牙咬出来的。
嘟嘟胳膊上的血,恐怕大半都来自娘亲这一嘴的血洞。
“诶哟!”一旁阿毛看得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胳膊上竖起的汗毛,皱眉道:“她牙齿怎么成这样了?被龙王打掉了?”
闻言,一旁的胖娃拍着鱼尾巴,蹦跶到死去的娘亲身旁,一脸稚气地解释:“娘用鹅卵石把牙砸掉了,娘说,以后咬嘟嘟,就不会很疼了。”
一瞬间,桑诺眼眶一热,眼前的景象瞬间被泪水模糊。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温暖的午后,娘亲咬着猎户的裤腿,拼死保护她和没断奶的弟弟。
“桑儿姐?”阿毛瞧见桑诺低着头,蹲在那死去的鲛人身旁,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衣摆上,忙劝道:“你别哭啊,要不听你的,带这小家伙回去上个药吧。”
桑诺抬手狠狠抹掉眼泪,猛地挥拳一砸膝盖,“该死的鬼煞!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人?这和厉鬼有什么区别!我要把这些作恶的鬼煞全收了!不让它们超生!”
阿毛还不太懂鬼煞究竟是些什么,只觉得桑诺十分厉害,抬指一点,就能降服一只恶鬼,跟那些厉害的老道长似的。
“姐,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听你的。”
桑诺转头看她:“咱们把这母女都带回去!我想问问梅姨还能不能救起她娘亲,能救最好,不能救,就请求天虞山神收养嘟嘟吧。”
说完,又低头看向那胖娃,目光柔软,温声道:“我被山神爷爷收养的时候,比她还小些,不也活得好好的?一定能熬过去的。”
嘟嘟似乎能接收到眼前这漂亮姐姐眼里传递的善意,忙扑腾着尾巴,蹦跶到桑诺身旁,把肉嘟嘟地脸颊贴在桑诺胳膊上,使劲儿蹭了蹭。
桑诺的心一下就融化了,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轻声道:“一个人会很辛苦,你要快快长大。”
胖娃仰起脸,一双乌亮的大眼睛看着桑诺,用小胖手比划了一个圆圈,说:“嘟嘟想吃这么大的扇贝!”
于是,桑诺抱着胖娃,阿毛扛着死去的鲛人,一起回了山神院子里,直奔梅姨的厢房。
扛着死去的鲛人找上门,多少有些晦气,桑诺放下胖娃,先跪下给梅姨磕了个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再恳求梅姨看看那鲛人有没有救。
梅姨听闻经过,不禁掏出帕子拭泪,又朝那小鲛人招了招手,将嘟嘟抱坐在腿上。
抬手起术,眨眼间,便将嘟嘟胳膊上的伤口愈合了。
“把孩子先抱去前院暖阁,找些吃的喂饱她。”
阿毛领命抱走了嘟嘟。
桑诺将那死去的鲛人扛到贵妃榻上,梅姨立在一旁,抬手掌住鲛人的天灵盖,催动法术——
梅姨周身的气流忽然开始旋转。
桑诺仿佛看见数不尽的梅花瓣,盘绕在梅姨周围。
随着梅姨掌心的白光暗淡,花瓣渐渐消失了。
梅姨睁开眼,神色凝重。
桑诺心道不妙,还是带着期望,问道:“如何?”
梅姨摇摇头:“魂魄全散了。”
桑诺急道:“梅姨,上次那个……那个会发光的珠子……”
梅姨摇头打断她的话:“清心珠早已经还给东海公主了,得动用尊上的权柄,才能借来一用,我可没这么大脸面。”
桑诺心一凉,又道:“小妖能去求尊上开恩吗?”
梅姨摇摇头,无奈道:“算了罢,把这鲛人先安置去后院,我可保她尸首半月不腐,再让夕墨买口棺材回来,正儿八经地下葬,给她立个墓碑,也好让孩子往后能去坟头,跟她娘说说话。”
桑诺不想为难梅姨,但没爹没娘的苦她最清楚不过,为了嘟嘟,她不能轻易放弃,仍旧恳求道:“让我试试罢!尊上未必不答应我!”
梅姨只得实话告诉她:“就算借来清心珠,也没用,你昏迷那次,魂魄丝毫没有受损,只是被鬼煞占了身子,而这鲛人只剩壳了,魂魄去了阴曹,就算有清心珠,也召不回来了。”
桑诺一听,心彻底灰了,低头看了看榻上的鲛人,许久,艰难地点点头,“劳烦梅姨了。”
梅姨见她神色沮丧,便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劝解道:“这鲛人死于非命,死前魂魄碎了大半,还竭力维持清醒,照顾孩子这么些日子,阎王爷必定会让她投个好胎的。”
桑诺点点头:“只是嘟嘟还这么小……”
“这孩子生的可爱,一定很多人愿意收养。”
桑诺抬头看向梅姨:“可她没有腿,谁家愿意养条这么大的鱼?”
梅姨噗哧一笑:“傻丫头,咱们小尊上就是龙神,指尖一划拉,就能给她分出腿了。”
桑诺奇道:“尊上是钟山的神龙,怎么能渡海里的生灵?”
“你忘了?”梅姨笑道:“应龙夫人跟海龙有血缘,尊上自然也能算半条海龙。”
“那真是谢天谢地……”桑诺深吸一口气,仍旧神色忧郁,颔首告退:“小妖先把这鲛人背去后罩房。”
梅姨摇摇头:“不用,去把葛春和季山喊过来听命,你去陪陪那孩子就好。”
桑诺点头退出厢房,低头朝角门走去,心情依旧沉重,竟没注意前路,一脑门撞上个人。
“我还猜想你会不会抬头看一眼,结果就这么撞过来了。”飞廉垂眸温柔地看向桑诺。
“噢!”桑诺慌张抬起头,连忙赔不是。
“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哭了?”飞廉睁大眼审视她的脸。
“没……”桑诺被这一问,又勾起心酸,颤声道:“没事,梅姨让我传葛春和季山过来,我先去了。”
飞廉欲言又止,点点头,侧身放她走,自己却没离开,站在东厢廊下等她回来。
桑诺办完事后,去了前院,飞廉便也起身跟上去。
进了前院花厅,隔着门帘,就听见暖阁里有孩童的说话声,桑诺加快脚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了飞廉的嗓音——
“这是哪家的孩子?”
桑诺转过头,“哥哥怎么来了?”
飞廉负手上前:“想瞧瞧你受了什么委屈。”
无奈,桑诺只得掀开帘子,示意飞廉看向暖阁里——
屋里那小人鱼,大概是许多日子没吃过饱饭,此刻开心极了,甩着尾巴扑打地面,活蹦乱跳地围着阿毛转。
阿毛手里拿着蜜饯,逗那小人鱼,要她学虾兵蟹将操练的模样,学的像了,才给吃的。
“阿毛!”桑诺蹙眉走进屋:“别逗她,先让她吃饱了再玩儿。”
飞廉迈步跟进屋,疑惑道:“天虞山里怎么会有鲛人,你们从哪儿抓来的?”
桑诺叹息一声,将事情原委告诉了飞廉。
“真是怪了。”飞廉眉心紧蹙:“这些来历不明的鬼煞,究竟从哪儿冒出来的?尊上说你封印里的鬼煞,不是真鬼煞,却也没细解释,真叫人捉摸不透。”
桑诺此刻无心去想鬼煞的事,看着嘟嘟狼吞虎咽的模样,心里没有着落。
飞廉看出了她的心思,略思索了一番,抬头道:“找个好心人家收养她,你要实在不放心,等咱们历练结束,就回来把她接去钟山,让烛龙殿的宫人照料就是了,钟山常年饲养着许多鲛人,经验丰富,一定能养活。”
桑诺眼睛一亮,回头看向飞廉:“我可以带走她?!”
飞廉抿嘴点点头。
桑诺激动得跳起来:“真的假的!咱们还能绕回来接她?您可不能哄我!”
“说话算话。”飞廉伸手指天,承诺到:“我既然说了,就一定负责到底,可以放心了吧?”
桑诺顿时蹦起来,雀跃大喊:“飞廉哥哥最好了!”
两人一直陪嘟嘟玩到傍晚。
有天虞的侍从进门,传飞廉去客堂,说是山神有请,二人暂时作别。
飞廉走进客堂时,见一群妖神都到齐了,围着一桌酒席坐着。
尊上也来了,坐在上首。
山神在一旁坐着,见飞廉来了,便笑着起身让座。
飞廉推辞几句,便神色紧张地在尊上身旁落座了。
山神先敬大家一杯酒,而后开门见山地说事。
依旧是天虞山鬼煞横行的问题。
尊上同意遣属下协助山神平定祸乱,山神便设宴感谢众妖神。
听闻天虞山中发生的怪事,众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话开了。
大伙都想从尊上口中打听出鬼煞的来历,奈何这龙崽子一直垂眸沉默,专心致志地吃菜,众人只好放弃探究。
夕墨随口问飞廉一句:“你刚躲哪儿去了?侍从四处寻你不见,害咱们好等。”
“在前院花厅里陪桑诺待了会儿。”
飞廉无奈地一笑:“那小狐狸有孩子了。”
一句话,让一桌人起了兴致,纷纷抬头看向飞廉。
铭叔奇道:“她哪儿来的孩子?”
就在这一瞬,没人发现一旁淡定吃菜的尊上,忽然石化了……
夕墨也一脸兴奋地追问:“谁的孩子啊?”
飞廉有心逗他们,笑道:“你猜呢?”
夕墨急道:“别卖关子了!”
飞廉挑眉戏谑道:“你急什么?她有孩子,也不关你的事啊,反正我会负责的。”
话音刚落,身旁某烛应龙双眸闪现一道凌厉的金光!
霎时间,一股浓烈的杀气充斥了客堂!
众人还没回过神,飞廉身旁的人影瞬间暴起,顶得桌子一动!
坐在南面的几个人猝不及防,被桌沿推得连着椅子倒下一片。
“呲啦”一声尖锐的声响,桌腿跟地面猛一摩擦,桌上的碗筷都跟着一飘——
众人抬起头,就见飞廉被尊上一手抓着前襟,提溜了起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
摔倒在地的几人都忘了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看向尊上。
“尊……尊上?”飞廉吓得都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结巴着询问:“您……您怎么了?”
“怎么了?”那双凤目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姜雪时一字一顿道:“你自己不清楚?我告诉你飞廉,从来就没有人敢抢我的……”
“咚咚咚!”
话未说完,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不等众人回应,桑诺猛然间破门而入,抱着嘟嘟,冲进门大喊:“尊上救命!嘟嘟吃了好多蜜饯,忽然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求您救救她!”
屋里一阵沉默,桑诺定睛一看,才发现情况不对——
几个妖神摔坐在地上,尊上提着飞廉的前襟。
所有人都侧头看着桑诺,目光呆滞……
夕墨最先回过神,喃喃道:“肚子疼尊上治不了,你找梅姨去啊,这孩子哪来的?”
“哦对!找梅姨……看把我急的!”桑诺抱着嘟嘟就往门外跑,急匆匆留下句:“孩子是我今儿刚捡来的!”
姜雪时:“……”
眼看傻狐狸一溜烟的消失在夜色中,屋里陷入一阵没人敢打破的沉默。
许久,尊上“喀拉喀拉”地回头看向飞廉,话锋急转,神色凝重地开口:“从来就没有人敢……敢抢我的鸭脖子。一道鸭汤、一道烤鸭,脖子都让你挟去了,我还吃什么?”
又一阵可怕的沉默。
众人慌忙的看向自己的坐位,检查自己桌上有没有鸭脖子的残骨……
飞廉眼角抽了抽,颤声高呼道:“属下万死不辞其咎!求尊上网开一面,让属下连夜下山采购鸭脖子,回来向尊上请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投喂,还有两天就要月底清空营养液了,大家别忘投掉哇,不爱大娃也可以投给其他文(那我们还是离婚吧),总之不能浪费呀!
感谢投喂!但是有个很郁闷的问题,没有昵称的读者,后台营养液名单就不显示,所以只有双引号,数字君们给自己取个昵称吧!不然投营养液的时候记得告诉娃,有些营养液不知道是谁投的太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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