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水不明所以地看向江大夫人, 后者尴尬中又带着几分忧心:“昭昭, 你还记得多少以前的事?”
什么叫记得多少以前的事?
她忘记过?
她按耐下想问清一切的冲动,回忆着自己的记忆:“陈大将军说京城护不住了, 让咱们去江南。路上有人闯进了我的马车”她说到这里,瞥了一眼薛崇, “后来我就被人推下来了。”
还好,没忘了自己。
江大夫人心安了片刻, 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记得三郎、就是薛大人吗?”她意有所指的看一眼身后。
江意水一头雾水, 她应该记得他吗?
“夫人先陪昭昭谈谈, 某就先出去了。”他微弯了弯身子,转身往外头走。
郭大夫也收起家当,挥一挥衣袖,跟着出去了。
“娘, 究竟怎么回事?”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究竟忘记了些什么。
江大夫人不疾不徐地把六年间的事一一道来, 只是说到薛崇的时候, 显得有些无能为力,“从头到尾都是你们俩人的事, 娘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她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
江意水显得很平静, “所以,我现在已经和他成亲了是吗?”
她看向门外,“娘,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江大夫人欲言又止,到底出去把薛崇喊进来了,“你们先聊,我先回侯府了,省得随儿和他爹担心。”她还特意把房门关上了。
江意水看着面前沉默的男人,微颔了颔首,“薛大人,请先坐下吧。”动作间带着掩藏的很好的矜傲。
也是,她本来就是千娇百宠养出来的,傲一点是应该的。
薛崇勾唇,他只想捏着她的下巴亲到她哭!
他摩挲着指尖,撩袍坐下。
她放在被子里的手这才松开,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被他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居然有几分紧张。
她问:“薛大人和我……”
“三郎。”他心平气和地打断她。
“什么?”
“你应该喊我三郎。”
她看他,他也看着她,两人目光对峙着,最后江意水先移开眼,她从善如流的改口,“好吧,三郎你和我是怎么认识的?”
“杏花庵下,你对我一见如故,特意跑出来找我,还让我带着去挖笋,就这么认识的。”
……
“不信?”他轻笑,“一个能把过去说忘就忘的人,居然还质疑别人说的话?”
话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我伤到头了嘛”她自然而然地撒娇,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刚才对着薛崇撒娇的人,是她?
她提到受伤,薛崇就发不出火了。
害她一而再再而三受伤的人是他,他有什么资格怪她?
满腔的郁气压在心头,他只觉得胸口沉得慌,忍不住站起身来。
现在带着满腔的怒气也说不了什么话,还不如等平静下来再说。
“你去哪儿?”她问,婉转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个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小昭昭。
他闭了闭眼,声音勉强恢复了以往的温柔,“我出去一趟,你安心躺着。想听我们的故事,等身子好一些再说。炉上炖着药,待会让沉寒端来给你。”
喝什么药?喝再多药她也不会想起你!在她眼里你只是个异族人,是个陌生人,她只会想离开你!把她绑起来,把她艹哭,让她哭着喊你的名字,再也忘不了你!
嗙。
他用力的关上门,右手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闭嘴,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做。他冷冷道。
江意水被他摔门的动静吓了一大跳,“明明刚才还好好地,突然发什么脾气。”她撅嘴,然后又被自己这个自然而然地动作吓了一跳。
她躺回去,看着软烟罗纱帐上象征着多子的瓜蔓,喃喃自语:“我真的做了六年的傻子?”真的喜欢上了薛崇?
她抚着胸口。
如果不是真的的话,为什么看见他刚刚生气的样子,她会有心疼的感觉?
吱——
门被打开一条缝,沉寒从缝里往里头看。
看到沉寒那探头探脑的样子,江意水忍不住笑,“进来吧,看什么呢!”
沉寒大大方方地推开门,把手里的锦盘往桌上一搁,“女郎,你可醒了!”她说着开始抹泪,“都怪奴婢,拿什么扇子去!奴婢早该想到那个李娘子没安什么好心!还好女郎没事,否则奴婢就只能随你而去了。”
江意水看着面前眉目都已经长开了的沉寒,不得不承认——真的已经过去六年了。
“您醒了,奴婢也算松一口大气。才刚萧言让我来送药,面色比之前更沉了,奴婢还当您怎么了呢。”
“萧言?”
“嗯,就薛郎君身边那个——”沉寒说着发现不对,声音戛然而止,“女郎你……”
“我不记得了。”床上的人微微一笑,补充道:“我的记忆,只到六年前那一摔。”
沉寒呆住了。
她想她知道为什么萧言脸色这么难看了,她自己估计现在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那、那那、”她有些语无伦次,“那你们……”
江意水委屈道:“我和他说话,他凶我,还摔门。”
咦,这口气。
沉寒忍不住确认了一遍,“女郎你是真的想起来了?”那怎么还这么爱撒娇?
“嗯,他凶我。”江意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老抓着这点不放,但莫名的,她就是耿耿于怀这一点。
想起来是想起来了,可碰上薛郎君,又成了小傻子了。
沉寒决定不去掺合这件事,端起药,“女郎,咱们待会再说话,先把药喝了吧,待会凉了就不好喝了!”
*
薛崇来到地牢时,山羊胡已经把李艾恢复得差不多了。
“郎君,您瞧,生龙活虎的了。一贴药下去,保准她够劲。别说是马了,是猪都没问题了。”山羊胡得意洋洋地说了一番,小眼睛一瞥,看见薛崇的脸色,语气立马一变,“不知郎君还有什么吩咐,某立刻去办!”
“不必
必。你先出去吧。”
“是!”
李艾痴痴地看着面前人俊美无双的面容,“薛郎君……”
薛崇低头,对上她的视线,“你喜欢我?”话里带着嘲弄。
李艾忙道:“自从那日在宫里见到郎君抚琴,我便克制不住心中情思。薛郎君、我心悦你。”她大胆地表露完心迹,眼睛紧紧盯着薛崇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触动的痕迹。
然而,他脸上只有陌生的冰冷。
“心悦?”他玩味地咀嚼着这两个词,“你懂什么叫心悦?”
“我懂,我当然懂!”小娘子们最受不了的,莫过于别人否定自己的真心。
李艾急急忙忙辩解,“我和他们打听过你,你的任何一件事情我都知道,你喜欢弹琴,喜欢读书,十二岁上的战场,曾经……”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每件薛郎君喜欢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为了你,我还特意学了琴。”她有些害羞地垂下眼。她学琴,自然是为了和他琴瑟和鸣。
可她好不容易学好了,他却已经娶了妻。
“是吗?”他低低笑出了声,“那可真是不巧。我想大概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最讨厌弹琴了吧。”
?
“我讨厌弹琴,唧唧歪歪地除了矫情没有任何一点用处。我也讨厌读书,更讨厌那些所谓文人,满口的仁义道德,满肚子的男盗女娼。我最最讨厌的,就是战场。”那里只会释放他心中的杀戮和阴暗。他不需要,也不能够,让它们占据他的内心,替他来做决定。
他一字一句说完,看着面色骤然苍白下来的李艾,冷笑出声,“现在,你还敢说你心悦我吗?”
“我……”
“不过,看在你曾经那么傻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件我真正喜欢的事情,想听吗?”他舒展眉目,眼里带着愉悦的笑,好看得仿若发光的神明。
她被他此刻的容颜所诱惑,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喜欢,看人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没等李艾反应过来,他就喊了一声来人。
山羊胡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掸着衣袖上的灰,“郎君。”
“带她过去吧,我今日正好有心情看戏。”
李艾一脸茫然的被带走,被喂药,然后——丢到马圈里。
“不、不要……”她看着身边因为发情而显得异常暴躁的马儿,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这一套对付战俘的办法,她在打听薛崇的时候,就曾听人提起过。当时那人说起的时候表情还心有余悸,“你是没看见那些人的惨状,简直令人不寒而栗。薛三平时看着好说话,什么翩翩公子、温润如玉,骨子里比谁都狠!真要惹上了他,还不如自我了结算了!”
当时她欣喜于自己的眼光非凡,瞧上这么一块宝玉。
可现在,她只剩下满心的害怕,“薛崇,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镇国公府的人,是贵妃娘娘的侄女,你……”她喊着喊着,身子就开始发热,脑袋也迷糊起来,脚步踉跄,像是喝醉了酒。
“药性起了。郎君放心,这药烈的很,某给她加了量,虽说起效比往日慢,可效果却比往日强多了”山羊胡在一旁解释。
薛崇眯着眼看着满脸春情抱着马腿的李艾,忽然又觉得索然无味起来,他站起来嘱咐了声:“这你看着,别让她死就行。”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远处,马儿一声长嘶,终于找到了让它发泄的地方,开始用力耸动起来。
李艾躺在地上,不知生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