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赵奕衡这个一国之君不得不跑这一趟,他既然是一国之君,那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管到一个大臣的家事来,可耐不住穆明舒软磨硬泡,威逼利诱,闹得他不得安宁,不得不从。
便是临出宫前赵奕衡低头瞧见穆明舒忙碌的伺候他更衣,还不确定的问上一句:“当真要为夫去掺合一回?”
穆明舒却是拿眼瞪他,狠狠将腰封一拉:“不过是叫你去说上几句话罢了,还罗哩罗嗦的那么多废话。”
眼见事儿是推脱不掉了,赵奕衡也只得叹口气,拉着墨石趁着夜色出了宫直往李家去。
想当初他虽对苏若兰有利用之心,可也未必就不想她同李承言真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只不想这两人真个到得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一日了,便又闹得如斯地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还连累他去干这等棒打鸳鸯的缺德事。
到得李府门前,看着那关得紧紧的朱漆大门,赵奕衡还又叹口气,越发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就不应该屈服在穆明舒的淫威之下的。
墨石不确定的看了赵奕衡一眼,见他点点头,这才上前扣门。
里头看守大门的门房听见声儿,还嘟囔一句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却还是披了大衣裳裹着鞋,将大门从里头打开一条缝来,定睛瞧着两个气度不凡的男子,问得一句:“二位是?”
墨石往前一站,问道:“你家大人可在家?”
那门房不认得这二人也不好回答,也不放人进来,只拿眼瞧这两人。
墨石侧眸看了赵奕衡一眼,这才又道:“这位是当今圣上。”
那门房就是个从小长在宅门里头没见过世面的奴才,听闻是当今圣上,当时就吓得险些跪了下来。
墨石用刀鞘将那人架起来,忙道:“皇上要见李大人,别废话赶紧带路。”
那门房连应几声,亲自将人领进府里头,一边走着还直觉一双腿发软。
此时整个李府除得柳姨娘那院子里头灯火通明之外,也只有李承言的书房是亮着灯的。自打昨日傍晚苏若兰离了府之后,他便将自个关在这儿再没出过门。
赵奕衡推门而入,空空如也的小酒坛子散落得到处都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屋里头门窗紧闭,一屋子的酒气散不去,闻着略微有些刺鼻。
他弯下腰,将一坛撒了一半的酒坛子扶正,也不说话,只往里头走,缩在角落里醉的不知今昔明夕的李承言听见声儿,将手中的酒坛往赵奕衡这儿一扬,大声怒骂道:“滚,要死就去死,没人拦着你”
赵奕衡侧身避过,啧啧出声:“脾气倒也还挺大的。”
李承言醉得糊涂,可听见声儿不对,忙抬头看一眼,顿时吓得一哆嗦,整个人的酒意也去了大半,忙起身要给赵奕衡磕头赔罪。
赵奕衡摆摆手:“我今儿可是以兄弟的身份来的,你不必拘礼。”说着走到李承言身边跟着坐到地上,捡起一旁未开封的酒坛拔了酒塞,也灌了一口下去,却半响不说话。
李承言同赵奕衡是生死之交,那些情谊自然也不同其他大臣,见赵奕衡毫无架子,他便也不客套,真个当他是兄弟来看待。
他跟着灌了一大口酒下去,整个人的酒意也跟着就上来了,靠在柱子上迷迷糊糊的就道:“你说那些女人怎么就那么能闹腾呢?难道不觉得烦人的吗?”
赵奕衡看了他一眼,并不发表赞同的言论,虽然说女人喜欢将小事放大化,可一个女人要是不喜欢你,便是你把天捅破了她也不会瞧上一眼,更何况男人那些对女人感到烦恼的事可不都是自个作出来的。就像他家娘子,只要他好生宠着爱着,那她必然事事体贴,关心照顾,绝对是个贤妻良母,哪里还有那些个劳什子麻烦。
当然那些不愉快的事儿便都是叫他选择性的忘记了。
李承言又灌了一口下去,重重的叹口气,又道:“和离这种事是小事吗?能随随便便拿来说吗?她一个女人家同夫家和离在这世间还有容身之地吗?她是疯了还是想拿这个逼我就范?”
后头这一句他是对着赵奕衡说的,可似是在问他又似在问自个。
赵奕衡也跟着灌了一口酒,侧眸看了李承言一眼:“我倒是理解不了你的心情,不过有件事我想你必须要明白。”
李承言回头看着赵奕衡,一双眼睛没有焦距,显然是醉了。
赵奕衡道:“我今儿是来干什么的。”
李承言猛的一个激灵,方才上头的酒意顿时又消散不少,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奕衡,整个人有些微微颤抖,几次张嘴却是没有问出口。
赵奕衡也不晓得这事如何说,只说得这一句便兀自喝起酒来。
他越是不说话李承言便越是堵得慌,可他也不敢开口问,他怕从赵奕衡嘴里说出的不是好话。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靠柱子坐着喝酒,屋里头静谧无声,叫外头有一丝风吹都能挺得一清二楚。
许久过后,赵奕衡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酒坛重重搁在地上:“我也不知道当年帮她那一把到底是对还是错,倘若当年若兰绝望无助的时候没碰上我,那么她今日是否又是另外一副光景呢?”
李承言拿着酒坛的手紧了紧,抿着唇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过去那些一幕幕却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在眼前,那时她大着胆子将自个拦在假山后头,涨红了脸又害羞又紧张却还装做凶狠的模样的说:“我们虽有婚约在身,却也是我年幼时父母作下的,我虽是闺中女子,可向往的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若真心想娶我,可得考虑清楚了才是。”
时至今日李承言还记得苏若兰那时的模样,满身傲气,却又带着几分娇俏可爱,叫人瞧了心生欢喜。
可后来他们的婚约不作数了,他窝在那么一方小院里头过着老百姓的生活时,他瞧见她穿了一袭小丫鬟的衣裳,身形消瘦,哭得双眼红通通的,隔着老远就委屈得道:“你做甚要弃了我。”
那样的委屈叫人心里疼得发慌,可那时的李承言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知晓自个对苏若兰的心,不是真的因为父母定下的亲事而欢喜她,而是自个心装着她。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简直恨不得将她搂进怀里同她说,他是舍不得弃了她的,真的很舍不得。
可他到底没有这样做,反而将她推得远远的,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叫自个死了心,叫她死了心。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他也不再是曾经那个是金钱如粪土的李家少爷,如今的他连养自个都只是勉强,更莫说想给她吃穿不愁的生活。
为了同她断得干净,他甚至亲自将她送回苏家,好叫她永远死了心。
可她却说:“我去学烧火,学做饭,学着洗衣洗碗,我的女红好,便是做些刺绣也能卖钱。”
那一刻,李承言真的很想拉着她就离开这里,就这样永远不分离,一辈子。
可是苏若兰越是好,他便越不舍得糟蹋她,她是世家女子,应该过着她配得上的生活,而不是跟着他受苦。
更何况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一但他伸了手便是真的毁了她一辈子。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就算将苏若兰推得再远,她依旧不曾离开,甚至为了等自个许她一个未来,一向骄傲的她甘愿委身进睿王府当那几年名义上的侧妃。
那时候他曾发誓,只要他日还能同她聚首,必定好好对她,定然不负她这一片深情。
可是,为什么会闹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呢?
李承言想了想,大概是用了柳氏以后,每日听着她的温言细语,体贴入微的照顾,他便一日比一日觉得自个同苏若兰的感情虚无缥缈了,是以当柳氏怀了孩子的时候,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后头他同苏若兰真个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他是开心的,只是那份开心比之以往却是少了许多的,哪怕新婚夜晓得她还不曾经过人事,也没叫他更加开心多少。
以往那些叫自个忘记的事儿,到得今日却一股脑的都想起来了,李承言越想却越是觉得自个混账,心中的苦闷充斥着整个人,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他昂着头将酒坛里头的酒一口喝尽,从嘴角撒出来的酒水溅得身上的衣衫湿透。
赵奕衡不晓得他想起以往来,只是越发觉得棒打鸳鸯这样的事儿自个下不得手,索性便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裳上的尘埃,颇为语重心长的道:“她如今却是求我跟前来,非要同你和离了。”
李承言手上的动作一顿,酒坛子从手中滑落,跌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瞧着他这副伤情的模样,赵奕衡更加说不出口那些伤人的话,最后只道:“若兰倒是叫我同你带句话。”
李承言抬眸看他。
“她说,她不需要同情。”
赵奕衡说得这一句便抬步走了,棒打鸳鸯这样的事儿他还是做不到,总觉得真个做了会糟报应。
却说李承言闻得这一句,整个人便没了一丝生气,就这样呆若木鸡的坐在冰凉的地砖上一动不动。
直到公鸡打了第一回鸣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猛的站起身来,连衣裳也不换便打马往苏若兰那儿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