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自然也免不了议论纷纷,早朝上就有好几位大臣上折子请求昭平帝彻查此事。昭平帝心里虽然是向着自己信任的老臣的,但是这种话却没法当着满朝文武说。只能下令刑部和都察院彻查此事。如此一来,陆文翰和陆家的脸算是彻底的丢了。
谢安澜闲来无事便如往日一般去静水居小坐,坐在厢房里都能听到外面的品客高谈阔论的声音,十个里面有九个半都是在讨论陆家的事情。谢安澜一边听着,觉得有趣的地方也忍不住低头闷笑。自古文人最是嘴碎,就算没什么也能被他们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更不用说像昨晚那样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事情了。有些激愤的读书人,已经将陆家骂的狗血淋头了。
苏梦寒和穆翎推门进来就看到谢安澜一个人坐在桌边趴在桌上笑得乐不可支。穆翎挑眉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谢安澜坐起身来,道:“你们昨晚没去陆家,可真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穆翎无奈的摊手道:“我现在这样上门是去给人家祝寿呢还是给人家添晦气呢。陆老太爷那么大年纪了也不容易,还是算了吧。”
谢安澜道:“昨晚难道还不够晦气?”
苏梦寒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笑道:“江湖草莽,哪里能登陆家的门庭。听说陆夫人昨晚出手救下了高夫人,如今京城里可有不少人传言,陆夫人身手非凡,堪称一代女杰啊。”谢安澜摊手,无奈地道:“总不能为了隐藏自己,就眼睁睁地看着不救吧。何况,京城里也不是没人知道我身手如何啊。如今只是更多的人知道罢了,我反倒是能自在一些。”
穆翎点头表示赞同,“不过现在关心你的人也不多了。寻常百姓是都在盯着陆老太爷那边隐私事儿,但是内城里的人更关心的只怕还是柳家和甄家的事情。下手的人厉害啊,选在陆家动手,杀的却是柳家和甄家的人,这是什么用意?”
苏梦寒偏着头思索着,一手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道:“柳家和甄家本就是死敌,如今不过是又将陆家牵扯进来罢了。这人要么跟这三家都有仇,要么就是为了…搅浑水。”
“怎么说?”
苏梦寒道:“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柳家甄家和陆家,别的事情关注的人自然就少了。陆夫人,陆文翰的事情,陆兄是怎么说的?”
谢安澜撑着下巴道:“半真半假,他说那个女刺客肯定不是陆文翰的女儿。”
苏梦寒若有所思,穆翎挑眉道:“那就是有人要整陆家了。”
谢安澜道:“你们都是京城长大的,可知道陆家有什么死敌?”
苏梦寒和穆翎对视了一眼,穆翎道:“这个可不好说,陆家这样的大家族朋友党羽多,敌人自然也不少。但是若说死敌…必然不是官场上那些纠葛能够结下的,更何况陆老太爷都致仕好几年了。若是朝堂上的人要报复,早就动手了。私底下的话,底下的人良莠不齐,肯定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人,但是能让人直接报复陆文翰…苏兄,你有什么印象没有?”
苏梦寒沉吟了一会儿道:“我少年时倒是听父亲说过,陆文翰年轻时候性情不如现在温和,手段可说是相当狠辣。当年跟他差不多同榜的一位大人十分得先帝赏识,那位出身寒门,虽然官职品级不如陆文翰高,但是在先帝面前却极为受重视。你们也知道,朝中不成文的规矩,如陆家这样的大家族,如非不得已,天子是不是让他们大权在握的。陆文翰虽然受昭平帝宠信,却始终没有登上丞相之位便是因此。当年那位大人据说是最有可能登上相位的人。只可惜…陆文翰在如今陛下登基之前就已经投靠了陛下,陛下登基之后他自然备受重用。而那位被许多人看好的…在昭平二年就被全家流放边关了。罪名是贪墨。”
穆翎回想了一下,道:“这事儿,我好像有点印象。听说那位大人外放为官的时候十分清廉,而且政绩颇佳。他刚被流放的那几年还有人替他喊冤,他外放的地方的百姓甚至上过万民书替他求情,可惜他身体不太好,流放的第二年就病死在边关了。”
谢安澜挑眉道:“这也不能证明和陆文翰有关啊。”
苏梦寒点头道:“本来就没有证据,只是怀疑罢了。”
穆翎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苏兄或许不知道,却是近几年才发生的。”
苏梦寒和谢安澜闻言,齐齐看向穆翎。穆翎道:“大概是四五年前吧,陆家曾经派人暗地里烧了京城附近的一个庄子。庄子里的人都被烧死了。”
这话一出,苏梦寒和谢安澜都是一惊。苏梦寒皱眉道:“这是我没有听说过。”
谢安澜也摇摇头,表示她也完全没有印象。
穆翎笑道:“京城里只怕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毕竟,内城里的人盯着朝堂还来不及,谁有空管距离京城上百里外一个小庄子着火这种事情?我们之所以会知道这个消息,纯粹也是个巧合。穆家在那庄子附近的镇上有几个铺子,恰好那庄头时常去穆家的铺子里买一些东西。着火那天,铺子的伙计正好送东西去庄子上,就看到漫天的大火还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离开。等到那些人走了,他冒着火跑进去一看,庄子里的人都不见了,第二天才知道那些人都被烧死在了屋子里。那伙计胆子小,回去就吓病了迷迷糊糊了大半个月才好起来。”
苏梦寒道:“那你又怎么知道那些放火的人是陆家的人?”
穆翎冷笑一声道:“那附近的庄子有好几处都是陆家的产业,那伙计认出那晚上其中一个人就是陆家另一处庄子的管事。”
谢安澜问道:“你们没有报官么?”
穆翎摇头,“我们知道这件事,已经是一年之后了。那铺子的掌柜从伙计那里知道了真相,实在是害怕,才趁着我去巡视铺子的时候偷偷告诉我的。那时候案子早就结了,什么证据都没有,空口白牙的招惹上陆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我知道这事之后,便将那掌柜和伙计都调到了别的地方。也派人查过住在那庄子里的人的身份,却都查不出来。”
谢安澜道:“这么说,若是有人想要报复陆家也确实是有可能。不过,想要知道真相,只怕还是要从衙门那个被抓住的女刺客入手了。”
穆翎笑道:“这可就不关咱们的事儿了。咱们还不如聊聊生意的事情,听说你那个新开的沁芳斋生意很不错啊。”
听他说起这个,谢安澜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还行。”
穆翎道:“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洗耳恭听。”
穆翎道:“你不是说赚女人的钱最容易么?我也让人看了,沁芳斋的胭脂确实不错,但是像你这样一家铺子一家铺子的开,实在是太慢了。”
“所以?”谢安澜挑眉道。
穆翎道:“我们穆家虽然不做脂粉生意,但是银楼,首饰行,绸缎庄却不在少数。如果能将你的胭脂放到这些地方一起卖的话……”
谢安澜答的干脆利落,“没问题,但是有一个条件。”
穆翎道:“你说。”
谢安澜道:“所有出售的胭脂都要用我沁芳斋的名号,统一包装,统一价格,当然你自己店里要做什么折扣我可以不管。但是定价要统一。”
穆翎摸摸鼻子,“那不成了替沁芳斋做名声了?”
谢安澜笑道:“你何不换一个想法呢?我沁芳斋做得再大也不可能在所有的地方都开一家店。但是沁芳斋有了名气,别的地方没有沁芳斋的人想要买自然只能去穆家的店里不是么?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带着你别的商品一起卖呢。”
穆翎叹了口气道:“反正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谢安澜笑道:“我这叫互惠。”
坐在旁边的苏梦寒挑眉道:“既然如此,不知道陆夫人是否愿意让在下也掺一脚?”
谢安澜有些惊讶,“哦?苏公子也有兴趣?”
苏梦寒浅笑道:“赚钱的事情,谁会没兴趣。”
“愿听苏公子的想法。”
苏梦寒道:“穆家的生意素来在陵江以北居多,而我流云会却在陵江上以及南方居多。不如这陵江以南的地方的生意就划给在下?”
谢安澜挑眉道:“陵江以南除了陵江下游沿岸,和岭南一带别的地方都颇为贫瘠。富庶之地距离上雍并不远,如果顺利沁芳斋很快就会开到这些地方,苏公子这生意…莫不是为了照顾我?”
苏梦寒摇头笑道:“之前穆公子和无衣公子不是还打算买船出海么?”
穆翎眼眸一闪,抬眼看向苏梦寒。苏梦寒道:“流云会的上船虽然出了不了远海,但是近一些的地方却还是可以的。而且,岭南沿海时常有许多外邦商人,只要东西好,不怕卖不出去。”
“原来如此。”谢安澜眼睛一亮,她虽然对商业和经济史并不是十分了解,却也明白每个时代其实都有着国家之间的远程贸易的。就如同,中国古代的丝绸之路。商人并不需要将一个商品直接送到需要贩卖的国家去。只需要卖给附近的国家的商人或者一些游走的商人,这些商品自然会一站接着一站的传出去。虽然这样利润会少上许多,但是无疑安全系数会高上许多。
“穆兄,你怎么看?”谢安澜问道。
穆翎点头道:“没问题。”虽然他们有打算拓展海陆,但是穆家如今的商路却还大都是往西走的陆路。无论是水路还是海路,穆家的优势都要低于流云会。
苏梦寒满意的点头一笑道:“那么,就这么定了。”
谢安澜道:“沁芳斋如今的产量还不高,要大批供货,两位只怕还得等等。”
两人笑道:“这是自然。”
“正好趁着这段时间看看这东西销路到底如何。”
谈成了两个大生意,谢安澜心情十分不错。突然想起了昨晚陆离跟她提过陆闻的事情,随口问道:“最近京城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发生?”
“特别?”端着酒杯,穆翎不解地问道:“什么叫特别的事情?”
苏梦寒也是好奇,“出什么事了么?”
谢安澜道:“有人要陆离尽快离开京城,最好近几年都不要回来。”
苏梦寒摇摇头,“什么人这么无聊?陆兄今年刚刚入朝为官,除非陛下将他外放否则亲自离京,等于自毁前途。”
谢安澜一笑道:“我也觉得很无聊,但是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种话吧?”
苏梦寒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一定要说今年什么特别的事情的话,九月初胤安摄政王会来东陵算不算特别?”
“宇文策?”谢安澜惊讶,“为什么?”
苏梦寒道:“不久前睿王又跟胤安打了一仗,胤安吃了点亏,说是要议和。”
谢安澜和穆翎面面相觑,这个他们真不知道。
苏梦寒浅笑道:“没什么,这几年除非是什么打仗,否则京城里少有人听说睿王又立了什么战功的。这是应该只有左右丞相和六部几位主事者知道。”毕竟昭平帝可不希望睿王的又打了胜仗的消息让寻常百姓知道。
谢安澜不解,“既然不是什么大仗,那胤安损失应该不大,怎么就要议和了?”
苏梦寒摆摆手,“这个谁知道?要问宇文策啊。不过,这事应该跟陆兄没有关系吧?”
谢安澜摇摇头,她也不明白。不过还是真心的谢过了苏梦寒。
“少夫人。”门外,伙计进来恭敬地道。
“何事?”
伙计道:“外面有位姓陆的先生说要见你。说…他是四爷的父亲。”不是他们这些做伙计的有眼不识泰山,而是真的没有人见过他们四爷的亲爹啊。平时两位主子连提都没提,跟陆家人更是没有来往。突然来个人说是人家的亲爹,谁信啊。
谢安澜皱眉,抬头就看到陆闻已经出现在了门外。
看到谢安澜跟两个陌生男子坐在一起,陆闻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苏梦寒挑眉一笑,站起身来道:“看来你有事情要办,我们就先告辞了。”
穆翎也跟着点头,只是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你没问题吧?”听说陆离跟陆家的关系可不好。这陆闻有事不去找儿子跑来找儿媳妇,算个什么事儿啊?
谢安澜含笑点了点头,吩咐伙计送两人出去。
陆闻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茶点并没有落座而是走到一边窗口站定了。谢安澜让人将桌上的东西撤走,换了新的端上来方才问道:“不知公公亲自过来,有什么事情吩咐?”
陆闻打量了一圈房间,问道:“听说这静水居是你们开的?”
谢安澜含笑不语,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陆闻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她道:“当初倒是夫人看走眼了,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谢安澜嫣然一笑,“父亲谬赞了,不过是赚几个闲散银子补贴家用罢了。”
陆闻没理会她的自谦,这静水居如今也算是京城有名的地方,每天能赚的银两不在少数。他在家中也没少听到林氏和几个儿媳妇的酸言酸语。
房间里一时有些安静,谢安澜也不着急悠然的坐着等着陆闻开口。
好一会儿,陆闻终于问道:“昨日我同离儿说得话,他可曾跟你说过?”
谢安澜道:“父亲是说,您让夫君离开京城的事情?”
陆闻点头,“看来是说了,你怎么看。”
谢安澜道:“自然是不愿意啊,上雍皇城遍地繁华,哪里是别的地方可以相比的。夫君好不容易考中了进士,入朝为官,怎么能所走就走呢?”陆闻脸色微冷,沉声道:“糊涂!离开京城就不能做官了么?”
谢安澜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这怎么能一样?夫君如今是京官,天子脚下。若是外放了,以他的品级最多也就是个州同知罢了。若是运气不好被外放到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只怕许多年都回不来。”
陆闻轻哼一声,“目光短浅,京城是是非之地,早些离开才是正事。”
谢安澜道:“这个父亲就不用操心了,夫君已经说过了,他既然入朝为官,自然能够承担得起其中的风险。该到外放的时候他自然会离开京城,但是现在却是不能。”
陆闻盯着谢安澜,道:“他不怕,你也不怕?”
谢安澜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看着眼前的女子美丽却温婉的笑容,陆闻却只觉得一阵阵胸闷,被堵得心里难受。他哪里还看不出来,谢安澜这是在故意的敷衍他。咬牙沉声道:“你给我听清楚,让陆离尽快离开京城!待久了对他没有好处!”
谢安澜坐直了身体,正色看着眼前脸色难看的陆闻,沉声道:“父亲,你若是真的为了夫君着想,就该将事情说清楚。夫君并非不知道好歹的人,若是你的理由是当真没有问题,夫君自然会听从你的建议离开京城。如今你这样,随便一句话,就要他放弃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陆闻气结,“我是他亲爹,难道我还会害他不成?”
谢安澜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父亲做过什么为他好的事情么?他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陆闻咬牙,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美丽女子。之前的温婉恭谦果然都是装的,这会儿这个才是谢安澜的真面目。
“我怎么?父亲您说,我会一一转告夫君的。”谢安澜笑道:“若是父亲真的是为了夫君好,就算他一时想不开,我也会劝他的。只是,父亲你愿意告诉我原因么?”
陆闻咬牙不语,谢安澜看在眼里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世上的人总是如此,明知道有些秘密是不可能永远守住的,却依然想要自欺欺人。父亲…如果早晚有一天夫君都会知道,那么你现在告诉他还是以后他从别处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陆闻眼神有些恍惚,动了动嘴角却没有说话。
谢安澜声音跟加轻柔了几分,“父亲,有些事情亲自告诉他远比他从别人口中听到要好得多。身为儿媳,我自然是相信父亲不会害他的。所以,能告诉我…是谁要夫君离开京城么?”
陆闻皱眉,低声道:“是……”
谢安澜凝神去听,陆闻却并没有说下去。定定地望着谢安澜良久方才道:“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劝离儿尽快离开京城!”说完,陆闻不再看谢安澜,转身匆匆而去。转身的一刹那,谢安澜清楚的看到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站在窗口,谢安澜眼神平静的看着陆闻出了门,脚下有些虚浮的走进了人群中渐渐远去。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陆闻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她用上了诱导术依然没能让他开口。虽然诱导术的效果远不及催眠,但是对条件限制却没有催眠那么严格。按理说陆闻对她毫无防备,但是的情绪显然也有些恍惚,就算不能让他吐露真相,说出只言片语却还是有可能的,可惜,陆闻硬是一个有用的字也没吐露。看来,至少陆闻的心智比她以为的要强上几分。
不过,也不算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可以确定…确实是有那么一个人不是么?
“来人。”
静水居的伙计走了进来,恭敬地道:“少夫人。”
谢安澜道:“让在陆家的人盯紧陆闻,一丝一毫也不能放过。”
“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