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晚膳,两人携手出了静水居。天色尚早,淡红的晚霞铺在天空,绚丽夺目。不过来来往往匆忙的人群却没有多少人有闲情逸致去抬头欣赏。谢安澜一只手挽着陆离的胳膊,两人不紧不慢的沿着街边散步,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对这一对璧人投去惊艳的目光。
路过沧海楼门口的时候,谢安澜忍不住驻足看了一眼。沧海楼如今的生意依然不错,不过却似乎静水居要更好一些。但是看到沧海楼谢安澜就忍不住想起了之前静水居被人砸了的事情。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谢安澜百分百可以确定当初静水居被砸了的事情绝对有理王和沈含双的手笔在里面。东方靖应该不会亲自过问区区一个酒楼的事情,所以这件事八成是沈含双所为。
想到此处,谢安澜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据说跟她齐名的上雍第一美人。
“怎么了?”见她停住脚步,陆离低头问道。
谢安澜道:“忘了问,沈含双这几天怎么样了?”虽然陆离说朝廷一定会对沈家有所嘉奖,但是朝廷的嘉奖一天没有下来,沈家就依然还是那个刚刚死了主心骨眼看着要垮了的沈家,虽然大家看在沈尚书刚刚过世的份上一般不会找沈家麻烦。但是沈含双这个已经被怀德郡王糟蹋了的第一美人的名声却是彻底地毁了。
陆离不以为意道:“自然是在办丧事。”
见谢安澜不满的皱眉,陆离淡淡的补充了两句,“沈含双上门向穆家求助,被穆翎以重伤在身拒接了。”
谢安澜点头道:“看来穆兄总算从沈含双的事情中走出来了。”这也证明,穆翎本身也没有陷得有多深。其实像穆翎这样的大家公子,从小又是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是不太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就如何失去理智的。若是没人提醒便罢了,只要有人提醒让他发觉了其中的可疑之处,即便是难过伤心他也会将自己付出了的感情收回来的。
陆离摇摇头,拉着谢安澜继续往前走,一边道:“夫人以为这是好事?”
“能离沈含双远一些,自然是好事。”谢安澜道。按照陆离的说话,前世穆翎是死的挺早的,虽然谢安澜不知道穆翎的死到底是不是跟沈含双有关,但是就凭沈含双和东方靖的关系,穆翎跟她走得太近就不是什么好事。
陆离道:“沈含双对穆翎有救命之恩,又对穆翎痴心一片,之前就为了名声受损。如今沈尚书死了,穆翎立刻翻脸对沈含双不闻不问,夫人觉得外人会怎么想?”谢安澜有些苦恼的望着陆离,“这些人是不是太闲了?”
陆离挑眉道:“有些人是太闲了,还有一些人却是别有用心。如果沈含双对穆翎有救命之恩的消息泄露出去,等到陛下下旨嘉奖了沈家,可能会有人提议陛下给穆翎和沈含双赐婚。所以,夫人…你若真当穆翎是兄长的话,最好提醒他一声。”
“怎么会这样?!”谢安澜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你不是说,是高…。”略有些艰难的将到了嘴边的名字咽了回去。高裴现在是平乱有功的将领,还是战功赫赫的定远侯世子镇西将军,将一个清白名声全无且丧父的女子赐婚给他,这不是施恩,这是打定远侯府的脸,这是逼着远在边关的定远侯造反啊。
前世虽然是高裴娶了沈含双,但是按照陆离所知的两人关系并不算好。而且那个时候沈含双的名声可不像现在这样,京城第一美人又是尚书府的千金,配定远侯府的世子并不算是高攀。但是今世,沈含双和高裴现在没有这个夫妻的缘分了。高家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如今声名狼藉的沈含双成为高家未来的当家主母的。
但是穆翎就不同了,首先穆家是商户人家,沈家是官宦人家。其次沈含双是为了大义,为了刺杀怀德郡王才遭遇这样的事情的,而且她还成功了,确实是有大功于朝廷。再次,沈含双与穆翎有救命之恩,就算前面两个条件都不存在,为了报恩穆翎也该站出来娶了沈含双。
谢安澜虽然不赞同这种报恩说,无奈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同情怜悯弱者同时又觉得自己道德高尚的完人的。无论自己能不能做到,就先要求别人去做到了,反正也不需要自己付出什么代价还能彰显自己的高尚品德,何乐而不为?
谢安澜觉得有些头痛,她当然不希望穆翎1真的被迫娶了沈含双了。无论是作为一个朋友或者说义妹,还是作为一个合作者,穆翎娶了沈含双都不是什么好事。抓着陆离的胳膊,谢安澜不报什么希望地道:“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陆离平静的看着她,并不言语。
谢安澜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陆离并不是一个喜欢随便开玩笑的人。
回到家中,越想越担忧的谢安澜还是决定出去一趟。换上了男装回到了距离陆府不远的谢府,刚进门却听到花园一侧有些微的嘈杂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谢安澜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并没有现身而是躲在了花丛后面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是几个丫头装扮的女子正围在一起吵架。其中一人便是前两天她带回来已经改名为宁疏的林嫣了。另外几个,只有其中一个长相最出色的少女谢安澜还有些印象,就是之前跟方信一起被买回来的丫头之一。只是叫什么名字她却是忘了。
只见那丫头带着几个年级差不多大的丫头将宁疏围在了中间,不知道之前在说些什么,其中一个小丫头用力推了宁疏一把。宁疏从前是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但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并没有变得胆怯懦弱,反倒是越发坚强起来了,所以谢安澜在一边看着却并没有上前帮忙。
只见宁疏俏丽的容颜冷漠如冰霜,一抬手将拍开了那想要推她的丫头的手。
那几个丫头显然也没想到,这个刚来没两天的丫头竟然敢反抗她们,顿时大怒又朝着宁疏跟前围了上来。
那美貌丫头突然冷笑一声道:“宁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
宁疏神色微变,冷声道:“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那丫头得意的抬起下巴道:“你是林家的大小姐林嫣。”见周围的小丫头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美貌丫头冷笑道:“这几天京城里都传的沸沸扬扬了,林家的大小姐被叛军毁了清白,呵呵…都说林大小姐自尽殉节了。原来是假的。”
还是有消息灵通的丫头,不由有些茫然地道:“不是说…那位林小姐病死了么?”
“你们懂什么?这些权贵之家出了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都说是病逝的。这京城里,哪儿有那么多病死的千金小姐啊。不过是为了遮羞罢了。”几个小丫头都知道这美貌丫头的来历跟她们不一样,原本也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自然比她们这些小丫头有见识得多。听了她的话,便纷纷称赞那美貌丫头见多识广云云。同时以鄙视嘲弄的眼神看着宁疏。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贞洁大于天,仿佛一个女子一旦失贞,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她都是罪该万死的,都可以被任何一个人鄙视羞辱。
谢安澜皱眉,正要出去却见宁疏冷声道:“说完了么?说完我就走了。”说完,转身要走。
却被那美貌丫头一把抓住,那丫头高声道:“林嫣,你得意什么?公子看你可怜才把你领回来的。区区一个残花败柳,不知道羞愧的躲起来自省,竟然还敢勾引方护卫。果然是天生的水性杨花,难怪会被人……”
“啪!”宁疏似乎终于忍无可忍,抬手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了那美貌丫头的脸上,“闭嘴!不会说人话就不要说话了!”
那丫头被打的愣了一下,虽然宁疏没有多大的力气但是她脸上还是红了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在一群小丫头面前被人当场甩耳光,更是让她觉得丢了面子。
“你敢打我!”那美貌丫头尖声着朝宁疏扑了过去,却不想宁疏竟然不闪不避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就将她甩了出去。就谢安澜的眼光来看,宁疏这一下绝对算得上生疏而且拙劣,若是稍微有点功夫底子或者力气大一点的人她都未必甩得出去。但是这才短短几天,原本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竟然能够学会摔人了,可见宁疏变的真的不止是名字而已。
宁疏看着被摔倒在地上的那美貌丫头,冷声道:“我不想招惹你,但是你也最好别惹我。我并没有兴趣去勾引谁,你若是怕谁被我勾引了,不如自己先去勾引试试看。”
那美貌丫头气得脸色通红,咬牙道:“你等着!等到公子回来,我一定会禀告公子的!”
“有什么事情需要禀告我?”看到此处,谢安澜方才悠悠出声问道。
几个丫头都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就看到谢安澜正站在花丛边上看着她们,却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了。
“见过公子!”众人连忙道。
谢安澜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道:“你们倒是都挺闲的啊,看来…是府里的人太多了?”
那美貌丫头连忙扑了过来,谢安澜侧身一让她就立刻就扑了个空跌倒在地上,抬起头来哀怨的望着谢安澜,“公子…”
这丫头原本的相貌确实是上等,若是平时美人含怨的模样也不失为一副美丽的图画。但是现在她刚刚被宁疏甩了一耳光,半边脸又红还有些肿。虽然不对称有的时候确实是一种美感,但是谢安澜觉得这个绝对不包括人的五官。即便是再美丽的绝色佳人,若是一边脸颊白皙如玉,纤丽合度,一边脸颊又红又肿,仿佛胖了两分,都绝对不会有多少看的。
谢安澜垂眸,淡然道:“这是在干什么?”
那丫头哭泣道:“求公子替奴婢做主啊,是她…是她打奴婢的。”
谢安澜点点头,“哦?那她为什么打你?”
那丫头顿时哑然,有些呆滞地忘了谢安澜,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呜咽道:“奴婢…奴婢不知,奴婢直说多说了几句话,她就将奴婢打成这样了。求公子替奴婢做主啊。”
谢安澜叹了口气,道:“你们进府之初,我说过什么话,你们可还记得?”
众人面面相觑,谢安澜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道:“我说过…我不喜欢有人跟我玩心眼,更不喜欢这府里有什么互相倾轧的事情发生。你们私底下的恩怨我不管,但是今天…”
“公子!”那丫头心知不好,连忙道:“公子,奴婢也是为了府里着想啊,这个宁疏是个骗子!她根本不叫宁疏!她是林嫣,前两年我在一次花会上见过她。他就是那个被人糟蹋…。”
“闭嘴!”谢安澜脸色一沉,眼神冷漠地盯着眼前的丫头。
“我说她叫宁疏,她就是宁疏。本公子买你们回来是做事的,不是让你们查案的。”谢安澜沉声道。见那美貌丫头还有些不甘心的模样,谢安澜淡淡道:“去将管事叫来。”
一个小丫头看了看谢安澜,一溜烟的跑去找管事去了。
谢安澜走到宁疏跟前,打量了一下她。虽然神色有些冷漠但是气色却不差,这才放心了一些。轻声道:“是我没将府里的人管好,才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你若是不想待在这里,可以去别的地方,我在城外有几处园子。”
宁疏对着谢安澜微微一福,“见过公子,公子言重了。宁疏既然在这里,就知道有些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总有一天还是要面对的。如果连这点话都受不住,如何对得住公子的救命之恩。”
谢安澜略感欣慰的点点头道:“你心里有数便好。”
来的人是红香,她确实不愧曾经是当家主母身边得力的贴身丫头。这才没有多少日子,管事就让她接收了府中管理丫头们的差事。这会儿听到小丫头来报,红香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放下手中的事情匆匆赶了过来。
“奴婢管束无妨,请公子降罪。”红香跪倒在地,恭敬地道。
谢安澜摆摆手,“起来说话。”
“谢公子。”红香站起身来,扫了一眼旁边的一群丫头。方才来的路上,那小丫头已经将事情匆匆说了一遍当然有些避重就轻。但是红香并不会被这些话语所懵逼冒然求情或者责罚,而是看向谢安澜道:“公子,此事…”
谢安澜道:“你是管事,此事交给你处置了。”又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红香身为府中管事的大丫头,自然早就知道了宁疏的真实身份。但是她并不因此看轻宁疏,曾经她也是从最底层的小丫头一步步爬上来的,自然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更何况,既然公子将宁疏带回来了,就说明公子是想要帮她的。身为丫头,主人的想法才是她行动的方向。
略一思索,红香便开口道:“玉竹,念你初犯罚你十板子和两个月例银,贬为粗使丫头,你可服气?”
“什么?!”那美貌丫头顿时叫出声来,她远门就是负责洒扫的小丫头。跟她同时被买回来的表姐已经成为了二等丫头,她心中本就不服气,如今红香一开口就将她贬为了粗使丫头,她又怎么能受得了?其实谢府,丫头之间的分工并不十分明确,小丫头和粗使丫头基本上没什么差别,只是她长得好,又有一个二等丫头的表姐,一些浆洗厨房之类又脏又累的活儿自然轮不到她。如今红香亲自开口,她倒是成了府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明确身份的粗使丫头了。
“凭什么!我不服!”玉竹叫道,这自然不是她的真名字,而是进了谢府之后为了方便管事给取的名字。她叫玉竹,跟她一起的表姐改叫玉簪。一开始玉竹也是百般不愿,却被表姐劝住了。
红香淡淡道:“不服?”
玉竹伸手一指宁疏,咬牙道:“她还打了我,凭什么不罚她只罚我?”
红香道:“因为今天的事你挑的头,我罚你不仅是因为你带着人闹事,更是因为你没将公子扥吩咐和府中的规矩放在眼里。还有,宁疏姑娘没有签卖身契,并没有卖身给府上。所以,我不会罚她打板子。宁疏姑娘,我罚你赔半个月例银的药钱给玉竹,你可服气?”
宁疏微微勾唇一笑道:“我没有意见,应该的。”目光微冷的扫了一眼玉竹,慢慢道:“若是玉竹姑娘不服,宁疏也不介意以后每个月的月钱都赔给她做药费。”只要每个月让她揍两次就可以了。
玉竹含恨咬牙,恨恨地瞪着宁疏。
红香淡淡一笑道:“宁疏姑娘尽管放心,若是再有下一次,她就贬无可贬,按照规矩,就该发卖出去了。”
闻言,玉竹脸色顿时一白。因为犯错被主人家发卖的丫头,一般人家是不会再买回去的。她自知自己相貌出色,若是再被卖出去的话,只怕就算不流落到风尘之地,下场银叶不会多少。这才想起平时表姐的告诫,立刻偃旗息鼓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公子?”红香转身,对着谢安澜恭敬地道。
谢安澜微微点头道:“就照你说的办吧。”
“是,公子。”
红香继续道:“其余人,没人罚两个月例银,若有再犯,你们就去跟玉竹作伴吧。”
众人连道不敢,正在这时,穆翎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我说无衣,你让人来说找我有事,本公子亲自上门了你反倒是在这里磨蹭,干什么呢?”穆翎从花园另一头的小道上悠然漫步而来。
谢安澜抚额,无奈地道:“大哥,我说我一会儿过去探望你,你怎么亲自过来了?”这位爷还记不记得,传说中他伤势未愈呢?他以为现在是之前还乱着的时候,怎么样都没人注意么?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到处跑。
穆翎挑眉,不以为意地道:“伤好的差不多了,还不准人出来走走啊?”
“……”那天好歹也流了那么多血,这才多少天啊你就神清气爽的到处走走了。
摇摇头,算了,穆翎也不是那么真的心里没数肆意妄为的人。他既然自己跑出来了,想来心中必定是有成算的。
谢安澜道:“既然如此,咱们去书房谈吧。”
穆翎点点头,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宁疏便转身跟着谢安澜书房走去了。他并不认识宁疏,只是觉得这个丫头看起来不想普通丫头而且有些眼熟好像哪儿见过罢了。
等到两人离去,红香才松了口气挥挥手道:“都下去吧,做自己的事去。公子宽厚,大家自己也要惜福。”
“是,红香姐姐。”众丫头齐声道。
玉竹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忍不住低声问身边的人,“那位公子…是什么人啊?”她虽然也出身官宦之家,但是这么多年在京城却并没有见过穆翎。这话,问的自然不是身边的小丫头们,而是旁边的宁疏。等到问出口,才有些懊恼的咬了咬牙,心中暗暗后悔。
原本以为宁疏不会回答,没想到宁疏冷笑了一下,淡淡道:“那位是东陵首富穆家的大公子,如今穆家的当家人。”
穆家?玉竹喃喃道,她自然是知道是哪个穆家的。
“没想到,公子竟然跟穆家大公子相识。”玉竹低声自言自语道。
宁疏瞥了她一眼,脸上掠过一丝嘲弄的冷笑,不再理会正在出神的玉竹,转身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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