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易萱跟着碾冰院几个姑娘过来,亲口告诉把这个消息告诉魏不二的时候,他在苦难艰险中磨练出来的冷静与镇定在一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大声问道。
“我怀孕了。”与他的震惊相反,易萱异常冷静地回道。
“你再说一遍?”
“我怀孕了,我怀孕了。”
易萱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怀孕了。”
不二捏捏拳头,好像堪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强行冷静下来。
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却故意开口问道:“孩子是谁的?”
“不知道。”
“胡扯!”
不二有意走到桌子边,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火气仿佛烧开得水,一个劲儿的往上冒,“你跟谁生的孩子你不清楚?”
易萱默不作声半晌,忽然蹦出来一句:“跟你生的。”
“放屁!”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仿佛生了极大的气,怒喝着要把易萱轰出去,“你要是这般不懂事,趁早滚回云隐宗,让宝慧师叔教教你怎么做人!”
易萱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唐仙连忙挡在易萱身前,冲着不二叫道:“你吼什么吼?冲着一个小姑娘逞威风,便是你的能耐?掌门师叔一走就要欺负我们几个?我还道你最体谅人,跟旁的男人不一样……”
“这成何体统?”
不二板着脸说道:“我们道家出身,虽不似儒修那般,十分讲究礼义廉耻。但你们身为姑娘家,最起码的廉耻心还是要有的。易萱未曾嫁人,便挺着个大肚子走动,生出一个子女来,叫旁人如何看她?日后还怎么嫁人?这院子里就我一个男的,你们叫旁人如何想?降世营里人多口杂,眼目多,这事岂能藏得住?掌门师叔既然将你们几个留在这里,便是叫我好生管教,我怎么能让你等放任自流,做出这些叫人耻笑、叫自己受伤后悔的事情来。”
众位姑娘与魏不二相处几年,头一次发现他还有这等冥顽不化的老古董思想。
一时间,个个瞪大眼睛,愣住了。
唯有楚月,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笑非笑看着不二。
过了少许,回过神来,姑娘们才纷纷涌上来劝抚他,“哎呀,师兄你消消气呗。”
“未曾嫁人怕什么,”
唐仙说道:“叫易萱把那男人叫过来,把婚事尽快办了不就好了。”
魏不二便道:“你问易萱,看她说得出来么。”
几个姑娘把易萱叫道一旁,围成一圈,嘀嘀咕咕问了半晌。
易萱却始终不肯说出那人姓名,更不肯把那人叫来,商量成亲的事。
再问的急了,她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她平日少言寡语,但素来主意硬,人要强,谁也没见过她因为那件事,掉过半滴眼泪。
看到她成了这副模样,一个个也跟着难受起来。
“那这孩子你打算要还是不要?”楚月忽然开口问道。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易萱点了点头。
唐仙便与不二说道:“嫁人嫁人,嫁人有什么好?老娘早就看透了,天底下的男人是乌鸦,一般黑,一般臭。送给我们,我们也不乐意要。你要是怕孩子生下来污了你的名声,我们就想办法把他藏起来,总有办法应付。”
“还想生下来?”
不二则仿佛被气得没话说,不顾众人拦阻,硬把易萱拉到屋子外面,指着大门外面,怒气冲冲说道:“走,你现在就走。我这里庙小,供不起你这位大神……”
话虽如此说,但注意力却全在门外,隐隐听到了脚步声,心说来的正好,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易萱直以为他真的要轰自己离开,心里头难受的要死。
倘是没有肚里的孩子,她哪受得住这样的羞辱,一定大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但现在,肚子里有了孩子,军营虽大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所。
走也走不成,留也不让留,眼泪就开始在眼眶子里打转。
众姑娘哪里想到一向温和可亲的魏不二今日怎么会如此大的脾气,叽叽哇哇地就围上来跟他讲道理。
便在此时,院门打开了,竟是寻过鬼头鬼脑地走进来了。
“哎呀,众位施主都在,小僧这厢有礼了。”
寻过一见众人拉拉扯扯,连忙低下脑袋,双手合十,嘴里掩着笑意说道:“可否容小僧与魏师弟说几句私话,也不会占用诸位施主太多的时间。”
“我这几日没功夫跟你谈事,”不二见他这副尖笑的模样,更仿佛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往外指:“你自己多想想,拿定主意就去办,我到时候自会出场……”
寻过这两日生意谋划得顺当,不过是给他来通个气,本也没打算从不二这里听到什么有用的意见,给他说了个日子,就嬉皮笑脸离去了。
一边往外走,一边寻思魏师弟艳福不浅,就是不知身子骨能否消受得了。自己做药材的买卖,何不顺手进一些上好的补药,送他一个顺水人情……
魏不二目送他离去,转过头来又将易萱和一众姑娘重重训斥了一番。
末了,又道:“你们要是不愿意易萱走,那以后就别跟我说话。咱们虽住在一个院子里,但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好。”
说罢,拂袖回了自家屋子。注意到门口的隔绝阵法轻轻荡过一丝法力波动。
他重重关上了门,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转身向门外瞧去,目光仿佛透过门板,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忍不住想到,自己的戏是不是演得有一点过了。
想起易萱的事情,又想起了已经神魂陨灭的蚩心。
心中不禁有些吃惊。
虽然他早有些推测,但人族和角族竟然真的能繁衍,生育子嗣,真的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又不禁纳闷,距离蚩心陨落已经过了半年,若是人族的孩子,早就该大了肚子,易萱的身形却才方有些变化。
难不成角族人的孕期更要长一些么?
……
屋外,一众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魏不二回屋,又是莫名其妙,又是不知所措。
过了少许,几个姑娘才明白过来,魏不二似乎是同意易萱留下来了。
便是高兴之余,围着易萱又开始叽叽喳喳。
“你老实告诉我们,这孩子究竟是谁的啊?”
“就是,我也好奇得不得了。”
“……”
“现在追问孩子他爸是谁,已经太晚了吧……”
“不如想想怎么解决……”
“幸好掌门师叔他们走了,要不然这孩子怎么藏得住?”
“啊!你真的要易萱把孩子生下来?”
“当然要生下来。”
“难不成还要打掉?孩子是无辜的啊……”
“生下来可就麻烦了,叫人看见怎么办?”
“院子里还有别人么?管住孩子,不让出去就好了……”
“我们是不是要做姨娘了?”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嘴地吵嚷着。
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这是一件不安分的麻烦事,但又莫名觉得有些兴奋和激动。
仿佛在枯燥和危险的战场边缘,有一件分外温馨又值得期待的事情不久将至。
……
“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
离此不远的某间旁院之中,何晶晶轻轻搓着手中一道纤细透明的蛛网,将此间的动静探得清清楚楚,嘴角闪过一丝嘲讽地笑意,旋即往蛛网内又注入一道法力。
在云隐宗驻院中,一道无形细线轻轻粘在了易萱的身上,随她回了屋子。
另一道无形细线则粘在了魏不二身上,可等他方回到自家屋中,屋子外墙的隔绝阵法便自行运转,将一切隔离开来,蛛网自然也断掉了。
“神秘兮兮的,我看你就是凶徒没跑了!”
何晶晶娇笑一声,旋即掐断了蛛网……
第二件事。
就在寻过离开不久,秀秀也来了带着她在月昔山时收服的魏二丑。
一人一猴悠悠走进院子里,径直找到不二屋子,四下打量着。
之前,不二已经问过李苒,得知降世营大比那天,她把厉无影拿来的盒子交给了秀秀。
不二原想等伤好一点,亲自去找秀秀把事情问清楚。
没想到秀秀先找来了,索性开门见山问起此事。
秀秀听了,却反问他:“李大帅未曾与你提起此事么?”
不二楞了一下,“这个倒是未曾提起。”
秀秀便说那日晓得事态紧急,把盒子交给了李云憬李大帅,余下的事情一概不知了。
不二心中暗道:给李云憬的确是情理之中,但怎么总觉得不大对劲。
不过,想来想去,也想不出除了交给李云憬之外,秀秀会有什么别的办法把盒子送进大殿之中。
索性回道:“原来如此,那我回头需走一趟大帅营房,亲自与她道谢。”
“这个不急的,”
秀秀劝道:“我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你能从此险境之中脱离,也多半是大帅的功劳。我想,你先前已经谢过她,再专门走一趟,反倒显得做作,不如日后好生修行,叫她欣慰才好。”
不二心中自有打算,但人却说受教了,又问秀秀此来何事?
“我知道此事说出来,实在是不情之请,”
秀秀听了,目光闪动,面露困扰神色:“若是魏兄觉得为难,便当我从未提起过。”
不二道:“但说无妨。”
秀秀轻轻叹了口气:“前几日,我因几件小事,惹得师傅不高兴,气头之上,竟将我轰了出来。一时间无家可归,又不知该投奔何处。军营虽大,却也找不到一个踏实的容身之所。我正为难着,恰听魏兄的院子现今空着几间独房,思来想去,还是想请魏兄江湖救急,容我赞住几日。待我寻到了住处,很快就搬的离去。”
魏不二心想,也不知秀秀所言被师傅轰出来是真是假她素来古精灵惯了。
但现在易萱怀中有子,叫旁人知晓,可真是大不妙。女孩子的清白,顶天的重要啊。
正犹豫着。
秀秀见不二面露为难之色,倒也不再强求,微微笑道:“我就说这是个不情之请,肯定叫魏兄难办了。好在我旁宗还有几个好朋友,当然也可以问问她们有没有办法;又或者在翠湖山的林子将就几个晚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说着,自嘲一笑,与不二拱了拱手,转身要离去。
转过头后,眼眶就泛红了,不声不响地往外走。
魏二丑冲着不二一顿呲牙,也跟着秀秀去了。
不二看着她没落萧索的背影,心中难免有些吃味。
秀秀对他的心意,他何尝不晓得。
但一个人的心里头,就拳头大的一点地方,如何能一并住进两个人?
秀秀来找他,要入驻这院子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又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他也是明白的。
他一度心软,想对秀秀说:“你先等等,我再想想办法。”
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再也不能心软。
再也不能优柔寡断。
他因此吃了多少亏,反省了多少次,又因此耽误了秀秀,差些犯了大错,还不长记性么?
要断就断的干净一些,对秀秀绝不能起丝毫半点的男女之情。
要放手就放得彻底一些,不打扰,不做作,不留恋,也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
他这般想着,心里的主意越来越硬。
这时候,秀秀也幽幽到了大门口,眼看就要离去。
“师傅?”院子里忽然响起了李苒的声音。
秀秀连忙转身,笑着与李苒打招呼。
李苒则一趟跑到秀秀身边,“师傅来做什么。”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
李苒笑道:“那有什么,不过是暂住几日。我们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屋子。大不了将我的腾挪给你,我再寻一间。”
秀秀委屈道:“只怕有人不同意。”
李苒气道:“这么点小事,哪一个会不同意?倘若有,那他一定是天底下心眼儿最小的人,我要代表宏然界的姑娘鄙视他。”
说着,余光瞄了魏不二一眼,拉着秀秀的手,就往院子里走:
“你只管跟我来罢。你来西北这么久,也不管一管可怜的徒弟,我真是满腹牢骚要跟你说呢。你今晚不许走,跟我住一个屋子,我要把攒下来的牢骚都吐给你……”
“哦?”秀秀一边说,一边跟着她往里面,“那就劳烦你啦……”
走了几步,又回头冲着魏不二眨了眨眼睛。
笑靥如花。
何无病亢奋得很。
他一直在谋划地得到一样东西,经过一段时间的争取,总算到手了。
何晶晶则潜伏在暗处,盯着魏不二和寻过的举动。
显然,魏不二看起来被某些事情搞得有些焦头烂额。
但何晶晶还是发现他在通过某种方式,暗中操纵着寻过。
虽然不清楚两个人是如何暗中传递消息的,但寻过接受了魏不二的指令是肯定的。
也可以由此推断出来,魏不二对这次交易非常看重,也极度慎重。
寻过这边,则在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张罗生意。
何晶晶默默地看他去了何处,在跟谁暗线联系,看了哪些商铺,查了什么货物。
以此来推断寻过私运军需的计划和步骤是什么。
她看得清楚,却始终按照何无病的要求,保持按兵不动。
用何无病的话来说,他的计划很明确,但不着急出手。
任何急于求成,任何慌慌张张,都有可能反将自己推向深渊。
不过,寻过准备的事件着实有些太长了,慢吞吞地张罗着。或许是他太过谨慎和小心,耽搁了进度。
整整一个月后,第一单军需品交易的时间才确定下来。
而地点,直到第一单生意将要到来的前夜,才明确了竟然就在翠湖山中。
这个时候,何无病忽然找到何晶晶。
把一个并不起眼的储物袋交在何晶晶手中,郑重说道:“想办法把这里面的东西混在交易的货物里面。”
“里面是什么?”何晶晶接过储物袋,有些好奇地往里面瞧了瞧,“神秘兮兮的。”
“你不是问我,李云憬出面怎么办么?”
何无病面色一肃,“如果她愿意为徒弟出头,这里面的东西,就是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易萱:各位道友,何不看在我肚里孩儿的份儿上,给不二投一票。免得他将我们母女赶出去哇……
文刀:你怎么知道你肚子里是个姑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