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回贾赦和冯唐都惊到了。原本两个人就披着斗篷站在热乎乎的屋子里,正惹着呢!听到湛金的回答之后,立刻头上就出了汗珠子来。
徒述斐冷笑了一声,其实心里也才出来了,只是湛金的回答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而已:“这人倒是用心,还知道我最近经常去骑马啊!”
湛金点头:“可这人应该不知道,马场里有您留下的人,专门照看您的马匹骑具。”
“这倒是,不然这人应该知道,我的马匹和骑具每日都要检查的。”徒述斐不着急走了,施施然的坐了下来。转头一看还披着斗篷不停流汗的两个伙伴,白了他们一眼,“还不赶紧脱了?”
冯唐和贾赦也是有些急了,这会儿才想了起来,赶紧解了斗篷的带子。
“你坐下说。”徒述斐伸手一捞詹桌底下的杌子,推给了湛金。
这动作肯定不会发生在别的皇子身上,可徒述斐这随手一递,湛金却坦然的接过来放下了,而后一点压力都没有的坐了下来,动作流畅得让人能轻易看出来,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湛金也是诚惶诚恐的几乎站不住的,可次数多了,加上在徒述斐身边的时日越发长久,湛金就明白了自己有所幸运,能跟着这样的一位主子。
湛金坐下,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留在马场的内监是太子殿下拨给咱这儿的柳条。他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还看过,骑具没问题。之后就锁进了箱子里去了。殿下您说今日要去马场,柳条就被骑具拿了出来,又检查了一边,还是没问题。只午膳是轮流去吃的,他回来之后又查了一遍,就发现了这根东西。”
“殿下,这事儿您可要禀告圣人?”湛金说完之后,冯唐首先开了口,眉头皱得紧紧的。
徒述斐看着被猪皮包着的针,冷笑了一声:“告也没什么用。”不过他想了一下,还是让湛金把东西给祁顺送去了,“送给祁顺去。不过,用不着遮掩,大大方方的!要是有谁问你,你就实话实说。”
湛金点头,没二话的把针重新用猪皮合上,揣在袖子里出去了。
等湛金出了门,贾赦和冯唐才觉出不对来:六殿下把东西给祁顺,却没自己领人去御前殿找圣人,按理应该算是示弱,也就是把这事儿给当成阴`私在遮掩了。可又让湛金如果有人问就回答,这就和之前的遮掩又不一样了!
徒述斐也没指望贾赦和冯唐明白,毕竟他们的父亲不是皇帝。他把东西给祁顺,其实就是在用儿子的身份和自己的亲爹诉委屈呢!而不亲自去,则是表示了他对圣人的信任。至于不遮掩,则是在告诉圣人:我还生气呢!
这行为有些出格,却比一般格子里面规规矩矩的处理方式更能让圣人感觉到愉悦:徒述斐这些年对圣人的心理还是把握得很到位的——缺爱还端着架子,拧巴的让人只想翻白眼。
“那咱们还去马场骑马?”贾赦也是个三分钟就忘事的主儿,看湛金走了,又开始惦记着出门了。
徒述斐也不扫兴,和他俩重新披好了斗篷就出门了。才走了两步,就看见徒述亮顺着墙根底下熟练的溜过来了,身边一个人都没带。
“五哥你这是……”徒述斐一看就明白了,“四哥出去了?你自己出来的?”
徒述亮一开始看到一队人过来,还想背过身去躲一躲呢,一听是徒述斐的声音就立刻松了一口气:“是六儿啊!可吓死我了!”
“五哥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去马场转转!”徒述亮看了一眼徒述斐身后跟着的人,“你们也是去马场吧!咱们一起去!”
“五殿下,您这是撒了欢了?四殿下呢?”冯唐和贾赦跟徒述亮的关系也不错,说话就少了一些顾及。
“别提了!这半个月给我憋的啊,一件兵器都摸不着!”徒述亮和徒述斐并肩走着,回了一句,“四哥心太狠了,是一点儿没把我当兄弟啊!”
徒述斐失笑着摇头:“五哥,你要是说这话的时候别这么得瑟,我还稍微信点。”
徒述亮被揭破了也不恼,笑嘻嘻的把揣着的手拿出来撸了一把徒述斐的脑袋:“你也别笑我,忘了自己抄书的时候了?”
徒述亮说的是徒述斐被太子罚抄写的事情。虽然这样的事情不多,不过也是有那么几回的。
徒述斐对破坏了自己发型以至于影响了自己整体对外形象的徒述亮怒目而视,决定暂时对徒述亮冷处理一下——换句话说,就是不理徒述亮了。
可徒述亮是谁?圣人有时候都拿这个儿子没辙的。所以也就到马场的一段路徒述斐还憋住了,到底还是在到了马场之后没绷住,和徒述亮一起玩闹上了。
徒述斐对自己每日里骑马的时间控制的还是很到位的,免得自己会像贾赦和冯唐前段时间一样,走起路来不像样,影响风度。
徒述亮也过了恨不得每天长在马上的阶段,只是因为最近被拘得狠了,才过来过过瘾头。看到徒述斐下马进了小休的暖棚,就也跟着进来了。
“我刚才听说,你的骑具被动手脚了?抓着人没有?”徒述亮也不铺垫,上来就直接问。
徒述斐摇头:“是午休的时候动的手脚。我让人把东西给父皇送去了,我可没这个功夫细细审问。”
“审问什么?”徒述亮满不在乎的说,“但凡是今天进了马场的、在马场附近出现过的,都拉到九宫堂去转悠一圈,哪里还用得着你自己找?就算问不出来,把这些人都处理了不就完了?”
徒述斐有点惊讶的看向徒述亮,嘴角抿得死紧,皱着眉毛。“处理”这个词在这皇宫里头,可不是开除的意思。他自问对徒述亮还是了解的,两人自小长起来,虽不能说是形影不离,可也差不多了!
但他从来不知道,徒述亮竟然会这么轻描淡写的给出一个让几十人、甚至上百人都丧命的解决方案出来,风轻云淡的就像是在说“这衣服破了扔掉算了”一样。
他眯着眼睛看了徒述亮一眼,有点生气。
徒述亮一看徒述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对自己不满了。他有点不知所措的停下了往嘴里送茶水的动作,带着点讨好:“嘿嘿,小六儿啊……”
徒述斐忽然就明白一件事,他一
一直一来纠结着的一些事情,甚至好几个月都气愤不已,让自己活得没精打采的行为,也许在其他人眼里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他的坚持、纠结,完全来自于两辈子交织在一起的价值观。天花疫苗被换的事情是这样,徒述亮毫不在意内侍的生死这件事情也是这样。
徒述亮自小接受的就是皇子的教育,虽然他的母妃只是宫女出身,可他的父亲却是他所见范围内最尊贵的人,中原的国主、帝王!而他是皇子!所以内侍的生命之于他来说,并不比同样是皇子的兄弟的命重要,甚至于是轻贱的、不值得直视的。
反正他们只是伺候自己的人,没了一批,换另外一批就是了。徒述亮是这样想的,因为他从小就是被这样教育的。他身边的所有人,圣人、宁妃、徒述宏、弘文馆的师傅们、他的伴读乃至于那些随时都可能会被“处理”的宫人内侍们,都是这样告诉他的,所以他也是这般想的。
徒述斐难得的文艺了一把,为他此时身处的社会制度悲哀愤慨了一回。不过作为这个制度的得利者,徒述斐后知后觉的想道,他好像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至少,暂时的,现在是这样。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徒述斐的表情就柔和了,看了一眼等着自己反应的徒述亮,也露出一个笑容来:“嘿嘿,没事儿!”
徒述亮不知道徒述斐为什么忽然就变了脸色,然后又好了。不过,既然已经好了,徒述亮眼珠子一转,就开口说:“六儿啊,明天你来我的院子怎么样?”
徒述斐一听,就知道这是徒述亮想拉自己当挡箭牌,好免于受徒述宏看管学习呢!他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五哥,你把四哥当成傻子了不成?”
“我也知道四哥不会看不出来,可我实在是讨厌那些东西啊!一拿笔我就头疼,一拿书我就难受!博士们讲课的时候,我听着他们的声音,就觉得想睡觉!”徒述亮哀号着,带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对徒述斐诉苦。
“你当你还四岁呢?”徒述斐也是服了。自己这个五哥,这些年对自己讨饶的方式都没变。一个小孩子对自己瞪着大眼睛撇嘴会让人觉得怜爱,可一个身量相当于成人差不多高、皮肤黝黑身体结实的汉子来做这个动作,只会让人想打人的!
“五殿下!”贾赦骑着马过到跑道的边上来,朝着徒述斐和徒述亮两人的暖棚喊了一声,“我看到四殿下过来了!就在那边呢!”
他正要回头指给两人看,就看到脸上带着点怒气的徒述宏骑着马就过来了。定睛一瞧就能发现,徒述宏骑着的是冯唐的马,明显是看到贾赦过来通风报信,为了防止徒述亮逃走所以夺了马追过来的——至于冯唐,正呼哧带喘的跑过来呢!目测一下,还有一半的路程才能到暖棚这里来。
徒述亮看到马上的徒述宏,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哭丧着脸转向了徒述斐:“六儿!六儿!我怎么办?”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