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入宫抬了位分,以前近身伺候的丫鬟都不能带进宫,宫妃身边伺候的人都由宫里重新安排。千荷小筑的宫女和太监们还不熟悉夏禹,如果这个时候夏禹露出悲伤的神情,或者愤怒地摔东西,或者用其他方式直接表达情绪,他们还敢上前去安慰他们的娘娘。
可是夏禹表现得实在太平静了,就像皇上留与不留都不能让她的心情发生半点变化。宫女和太监们默默往夏禹身上贴上心思难测的标签,静静地各司其职,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表忠心去安慰夏禹,生怕会弄巧成拙惹恼夏禹,导致永无出头之日。
夏禹只留了一个守夜的宫女,其他宫女和太监都打发下去休息了。
当夏禹关上寝宫的门,待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空间里,她烦躁的心情终于稍稍平稳下来。夏禹把贵女的礼仪抛到脑后,蹬掉鞋子,毫无形象地以大字型趴倒在床上。夏禹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静静地思考着未来的出路。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夏禹已经成为皇帝的宝林,她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皇帝的女人这个身份。更何况夏禹在这个世界上有一双爱她的父母,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夏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置他们于险境。
夏禹闭上眼睛,过去的记忆浮现在脑海。
少年第一次主动亲她的时候,完全不得要领,由于太急切,他用力地朝她的唇撞过来,嘴唇的内侧都被牙齿给磕破了,那几天夏禹吃饭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父母发现异常。而这个真正意义上的初吻,也成为了少年的黑历史。
少年初吻的意外事故时表现得一脸冷静,但是当他第二次亲吻夏禹的时候,不再只是唇面与唇面相贴纯洁之吻,他都学会把她的唇当成果冻一样吸着玩了。可见少年有多闷骚,初吻失败之后一定回去研究了很久。
仅仅只是回忆起和少年的恋情,夏禹就不自觉嘴角微扬,然而,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在一室的安静中,夏禹保持着脑袋埋在枕头里的姿势,她听着自己有些闷的呼吸声,默默向这段不会有结果的恋情道别。
可是夏禹总觉得有些不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呼吸声似乎多了一个——
“你在哭吗?”一个处于变声期,有点像砂砾磨过的声音响起来。
夏禹的动作迟钝一拍,她双手撑在床上,腰向后用力,在床上坐起来。她吃惊地看向说话的人,如同黑葡萄的眼睛瞪圆,一点哭过的痕迹都没有。然而看着一副理所当然地坐在床沿的人,就算夏禹的内心再强大,也忍不住结巴了,她指着不速之客,“你你你,你为什么会,会在这里!”
不速之客顺势握住夏禹的手,拉近,低头,亲吻在夏禹的手背上,“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
夏禹的手背就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她微微抖了一下,迅速把手抽回,一点多余的幻想都不留给少年,夏禹几乎是冷酷地说道:“但是我已经放弃了。我不会过问你是通过什么方法闯进皇宫的,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少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伤痛,可是他无法责怪夏禹,他的手隔着一段距离,轻轻抚摸在夏禹的脸颊上。他像是在对夏禹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承诺,“我不会让他碰你的。”
夏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难道刚刚皇上……是你做的?!”
少年摇摇头,“我正准备动手,他就离开千荷小筑了。”
“你到底……”是谁两个字被夏禹咽回喉中,既然决定不再和少年有牵扯,那她知道的越少越好,“如果你还活在过去的梦里,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们已经结束了。你听着,人不会因为没了谁而活不下去,我们不能那么自私,我还有家人要保护,你也有你的家人要保护,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夏禹深呼吸一口气,移开视线不忍去看少年,她轻轻地说道:“放手吧,别让我瞧不起你。”
夏禹看不到,在她说出决绝的话时,少年明亮的眼睛渐渐黯淡下来,“你说得对,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你和你的家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成为秀女,成为宫妃。”
夏禹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头,“你知道就——”
突然,一个力道压在夏禹的肩上,把她按倒在床上,少年单手撑在她的耳边,膝盖承力,躯干虚压在夏禹的上方,“可是我的答案不会变,我绝不会放弃你。但是我向你保证,在我有能力拥有你之前,我不会再像今夜这样冲动行事了。”
其实从少年为了一个出于人道救援的人工呼吸,非要追到夏禹家要她负责的行为,就可以看出他到底有多执着了。如今少年执着到连皇帝的后宫都敢闯,夏禹多少能猜到少年不会放弃的。
少年虽然没有选择放弃,但他是一个重承诺的人,他既然已经承诺不冲动行事,那他一定会说到做到。得到这个折中的回答,夏禹也没有必要出下策以死相逼了,她抬头看向身影完全把她笼罩起来的少年,“那你现在是不是该兑现承诺,离开我的寝宫了?”
“在离开之前。”少年压低手掌,重心朝夏禹倾斜。
若不是夏禹眼疾手快双手做出锁喉的动作拦住他,少年就要亲到她了。夏禹板着脸,对着距离她只有几公分的少年说道:“这就是你说的不冲动行事吗?”
少年空着的手,挑起夏禹的一缕青丝,凑到唇边轻吻。
在昏暗的烛光下,他认真地用目光描绘夏禹的每一寸轮廓,“那是明天以后的事。当我看到你,我就会想要靠近你,拥抱你,亲吻你。这是身体的本能,我抗拒不了。”
少年说话的时候,灼热的气息打在夏禹的手上,滚烫地一直烧到夏禹心里。他一定不知道自己亲吻夏禹的青丝的画面有多撩人,夏禹非常想搂住少年的脖子和他来一个深吻,可是少年的思想已经非常危险了,她不能再鼓励他。夏禹恢复现代记忆之后,近身防御几乎没有死角,少年在离开千荷小筑之前,一个吻都没偷到。
后宫的防御体系比夏禹进宫前的家不知道强多少倍,夏禹担心少年离开的时候被逮到,几乎一晚上都没睡好,幸亏夏禹这一世够年轻且天生丽质,熬夜的痕迹很轻。夏禹像人偶一样在宫女的帮助下洗漱穿衣打扮,然后带着两个宫女前往华清宫,向皇后请安。
夏禹到达华清宫的时间和往日一样,不早不晚非常适中,往常夏禹来到的时候,还有一小半宫妃没有来到。可是今天各位宫妃来得都出奇地早,夏禹几乎是最后一个到达的。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看到神色稍有憔悴的夏禹,脸上的假笑都真诚了几分,这几分真诚不是对夏禹这个人,而是对夏禹侍寝不成的幸灾乐祸。
皇帝在后宫的动向,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从来都不是秘密。
皇上在千荷小筑停留不到半炷香就离开了,这事在半个时辰内,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今日大家早早来华清宫请安,为了就是看夏禹的笑话。后宫第一美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连留皇上过夜的本事都没有?
王宝林和夏禹同一届秀女,只比夏禹长两个月,但她的出身比夏禹高一大截,并且已经受宠过。她几乎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语气,对夏禹说道:“妹妹现在还小,皇上懂得疼人,不愿妹妹受苦。”
林才人也加入话题,“妹妹不必难过,皇上翻牌不留宿的时候也是有的。上次皇上翻了碧雪轩的牌子,却遇到紧急政事要处理,只陪姐姐吃了顿饭就离开了。”林才人这话看似安慰,实则在炫耀自己和皇上一起用饭,夏禹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其他和夏禹位分相近的姐妹,也纷纷对夏禹说些安慰的话,实则句句往夏禹心窝里捅刀子;位分高的宫妃都比较矜持,她们不屑于拉低身份去动夏禹,自然有人为她们去折磨夏禹,她们只需要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冷眼看夏禹的笑话。
然而她们压根不知道,她们对夏禹的语言攻击,如果比作游戏里的攻击技能的话,她们的技能打到夏禹身上,一点血皮都没掉,技能全部miss,因为夏禹的憔悴不是侍寝不成造成的。
夏禹越是听她们讽刺自己,就越是放心,她们没有第二个话题,那就证明了少年昨晚顺利逃出后宫,没有被皇宫侍卫抓到。夏禹深知自己演技不行,在这种时候,沉默是金。
夏禹一连被嘲笑了三天,而这三天以来,皇上一直没翻牌子。
第四天,恰逢本月十五,按照规矩,每月初一十五皇上都会宿在皇后的华清宫。皇上对现在的皇后没什么不满意的,这点面子他还是给得起的。
重头戏是第五天,后宫里的每一个女人都在关注着,皇上会翻谁的牌子——
皇上看着太监跪着呈上来的绿头牌,“千荷小筑,夏宝林。”
如果说皇上第一次翻千荷小筑的牌子,是冲着夏禹的脸去的,这一次翻千荷小筑的牌子,就多了两份真心了。
别人不知道皇上匆忙离开千荷小筑的原因,皇上自己还能不知道吗?帝王的自尊心作祟,他不容许拉肚子导致临幸后宫不成的事传出去,所以才拿政务来当借口,而夏宝林也足够聪明,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皇上闹肚子的三天时间,他悄悄关注夏禹,因为他担心夏禹沉不足气说漏嘴,如果有必要,他会让藏在夏禹附近的人帮夏禹一把,至少要把谎给圆上,绝不能暴露真相。可是夏禹面对其他女人的嘲笑,竟一句话都不反驳,以沉默应对一切。皇上安排在夏禹附近的人完全没派上用场。
对于这样的结果,皇上是非常吃惊的。沉默固然是保住皇上颜面的最佳方法,可是这种方法却会让夏宝林受到很多委屈。他万万没想到,夏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愿意为他忍受那么多委屈。
夏禹完全满足了皇上对女人的期待,其实皇上闹肚子一好,他就想立刻翻夏禹的牌子了,奈何恰逢十五要去睡皇后,这才不得不推迟一天。
皇上翻完夏禹的牌子,美滋滋地想着夏禹靠在他怀里,对他诉说崇拜的画面。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千荷小筑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