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和太子还在的时候,长乐郡王在宫里有能巴结的人,在外也还算能吃得开,如今贵妃太子齐齐被废,他却非但没有因此安分,反而生出了非分之想。毕竟,都是皇子,他怎么就输给别人了?可想想母家基本上可以算没有,他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大军南下上。
如果能建立无与伦比的军功,谁还能和他争?
之前东奔西走积极联络人,他一时满腔热血,可当听说皇帝接见南朝使团,他愤而赶去天青阁找兰陵郡王萧长珙算账,结果却挨了一顿胖揍。更可气的是,萧长珙打了五位王爷两位侯爷,结果却是一点处分都没有。这就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他只觉得透心凉。
所以,昨日听说父皇遇刺,他怕牵扯到自己,事后才赶去老参堂,果然扑了个空,当下就把满腔火气发泄了出去。毕竟,他和那家老参堂本来就有仇。
当初老参堂刚在上京开张不久,刚十三岁的他听了人撺掇,想要试图吃下这一门最赚钱的产业,结果砸了人家的店后,那帮采参客非但没屈服,还一度断绝了所有卖给他的人参,甚至他背地里和几个兄弟雇佣了一批高手去白山黑水,结果却是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反倒是另几个兄弟拿着便宜人参四处当人情,还肆意嘲弄他,让他丢了大脸面。
可昨日叫嚣老参堂和刺客勾结,于是公报私仇,再次砸了那家店的长乐郡王做梦都没想到,这次老参堂没能拿他怎么着,却惹来了别的人!
此时此刻,他恶狠狠地瞪着面前那个头都不敢抬的仆人,劈手就砸了一个杯子:“你们都是死的吗?那个越千秋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形同囚犯的南蛮子,那个徐厚聪更只是个南朝叛徒,居然就被他们堵了门?他们才带了几个人,不会派人出去把他们统统打走?”
面对暴怒的主人,那仆人只能苦着脸道:“郡王,徐厚聪现在毕竟管着宫城防戍……”
“管着宫城他就不应该到处乱窜,更不应该来管我的事!”长乐郡王登时额头青筋暴露,忿然叫骂道,“我看他是至今还心怀故国,所以和那个心怀叵测的越千秋混在一起!给我点齐府中护卫,然后把这些家伙打出去!”
听到长乐郡王竟然打算用这样暴力对抗的方式,那仆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唯有苦苦劝解道:“郡王争这一时之气,如果皇上知道了……”
“父皇?哼,你这就错了,父皇最瞧不起的就是软弱无能的窝囊废!再说了,又不是我派人去行刺的,我凭什么受这窝囊的鸟气!”见那仆人还在犹犹豫豫,长乐郡王忍不住厉声喝道,“总之,给我立刻就去集合人,我亲自带着他们去迎敌,有什么责任,我担着!”
长乐郡王府门口,见两个门房进去之后大门便一时紧闭,许久没有动静,越千秋就下了马来,从马背两侧那两个长长的革囊中,取出了陌刀的刀头和刀柄,慢条斯理地组装着。有了昨天的教训在前,今天徐厚聪看到他带着这装兵器的革囊,连个屁都没放。
他既然带了个头,庆丰年立时开始检视今天带出来代替大弓的弯刀,甄容则是把剑拿到了身前,小猴子则是干脆拔出了刀,满脸的兴奋和期待。
徐厚聪虽说已经下定了决心,可看到越千秋等人竟然已经开始准备厮杀,他难免倒吸一口凉气,当即跳下马背匆匆来到越千秋面前,却不防对方突然拿着陌刀转身对他一挥。当那寒光扑面的时候,饶是他不是无胆之辈,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放心,是没开锋的,否则要是像昨天那样一死十几个,徐将军你也不好做人,不是吗?”越千秋犹如老相识似的捶了捶徐厚聪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立威这种事,不能不见血,可也不能见太多血,给该教训的人一个教训就行了,徐将军你说对不对?”
该说的话全都被越千秋抢着说了,徐厚聪一时又尴尬,又惊疑,忍不住有一些动摇。然而,就在这时候,就只听大门那边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他刚一扭头,就只见十几个骑兵从里头冲了出来。紧跟着,里头还传来了一个巨大的嚷嚷。
“给我冲,给那些可恶的南蛮子一点厉害瞧瞧!”
眼见这些人举着明晃晃的兵器,他几乎第一时间想起了昨日那一幕。
长乐郡王这是因为他查上门了,于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还是仅仅因为这些年嚣张跋扈惯了,所以才胆敢如此硬碰硬?
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他都意识到自己惹上了不小的麻烦。然而,他还来不及怨恨越千秋的撺掇和挑唆,却只见这位长笑一声来得好,竟是握着陌刀不退反进,悍然朝着那些骑兵冲了过去。
眼见得越千秋一声大喝后直接手腕一转,将当头一人劈落马下,庆丰年和甄容小猴子连忙也扑了上去,他登时醒悟了过来。
这时候没时间后悔,如果在这儿弱了声气,他这个原本就是被赶鸭子上架的禁军将军恐怕再也没有正位的机会!
“我不过是来查问昨日长乐郡王为何砸了老参堂,没想到郡王竟是不由分说出动府卫,这是心虚想要造反吗?”徐厚聪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诸将士随我应战!昨日为皇上解围的的那些勇士个个连升三级,今天若是被人撵回去,有什么脸面回去见袍泽?”
一个是给我冲,纯粹用皇子郡王的身份来压人;一个是随我应战,又用昨天那些人连升三级的例子来激励部下。越千秋不用想也知道,两边的士气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瞧瞧,拉公家的人出来干私活也是有技巧的!
连劈了三人之后,眼见得自己的一个对手在落马之后竟是不思进攻,反而转身就跑,越千秋也不挥刀追击,而是暴起一脚踹在了人的屁股上。
眼见得人惨叫一声往前仆倒跌了个狗啃泥,他双脚猛的一蹬地,整个人竟是倏然冲进了后头刚刚乱哄哄出了大门,却因为徐厚聪那番话而陷入进退两难的那群王府护卫之中。
十四岁的他本来就身量不算太高,此时抄着一把比自己人还高的未开锋陌刀见缝插针,专砸马腿,一时间就只听惨嘶不绝,人仰马翻,被堵在后头的那些骑马护卫哪里还能出得来?
而在他身侧,同样兴高采烈的小猴子跟着补刀,看人家落马就抡刀拍上去。他身形本来就敏捷,虽说常有被人或者被马险些砸中的情形,可每次他都运气很好地险之又险躲开,显然是早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和师父彭明的斗智斗勇中历练出来了。
当他发现甄容和庆丰年全都冲得比自己快时,这才慌忙提着刀追了上去,嘴里还嚷嚷道:“九公子你冲太快了,等等我呀,不把这些酒囊饭袋收拾掉,他们断了我们的后路怎么办……”
徐厚聪身后那些禁军眼见得长乐郡王府的这些护卫如此战斗力低下,越千秋不过四个人就直接冲进了王府,一时更是没了顾忌,竟没有太大的犹豫就争先恐后越过了徐厚聪,跟在越千秋等人身后闯进了大门。
反倒是徐厚聪想到昨日韩王以及麾下护卫同样如此名不副实,心下不由冒出了一个念头。
是不是上京城这些看似光鲜的皇族贵胄,其实都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想归这么想,他动作却不敢慢。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最后一个冲进王府大门的。当发现自己带来的那些禁军竟是跟在越千秋等人之后,将满院子的护卫冲得七零八落,他根本就找不到长乐郡王人在哪里,他方才脸色沉了下来。
可此时这种混战根本就停不下来,再加上还有王府护卫奋力挥舞兵器朝他冲了过来,无奈之下,他只能顺手反击,撂倒几个之后,他不免更加坚定了之前的猜测。
都说北燕兵马强于南吴,可看看韩王和长乐郡王麾下的这些人,一个个不都是软脚虾?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当权的就没几个是真正人物!
直到前院之中和门前大街上一样,全都只剩下了躺倒一片惨哼呻吟的人,徐厚聪方才沉声问道:“长乐郡王何在?”
回答他的,恰是一声有气无力的喝骂:“徐厚聪,你这个该死的南蛮子,你竟敢伙同南朝使团的人打我……我一定禀告父皇,铲除了你这个祸害……哎哟!”
徐厚聪循声望去,就只见越千秋那一只脚正踩踏在一个人的胸口。认出那个比越千秋大不了多少的,赫然就是自己要见的长乐郡王姬元元,他哪怕瞧不起对方,可总不能让人被越千秋这样屈辱地踩着。
他不得不快步赶上前去,正要开口请越千秋脚下留情时,却不料越千秋非常轻快地收回了脚,随即却一脚狠狠踹在了长乐郡王的右臂上。
“啊……”
随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徐厚聪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叮的一声,发现越千秋弯腰从长乐郡王身边捡起一把非常短的匕首,还在手指间转着赏玩,他立时醒悟到长乐郡王刚刚竟是想趁机下黑手,挨的那一脚一点都不冤枉,这才懒得去为他求情了。
越千秋冷笑道:“我说了,我是来讨债的,老参堂被你砸了,我的一百支人参想来也落在你这儿。给我老老实实拿出来,然后好好回答徐将军的问题,我可以饶了你,否则……”
长乐郡王强忍剧痛,眼睛凶光毕露,可下一刻,眼见一道寒光扑面而来,他这才骇得几乎连呼吸都停了。直到回过神来发现那把短匕赫然贴着自己的左颊深深地扎在地上,他方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可是,当他僵硬地伸手去摸脸时,摸到的却是一手的鲜血。
那一刻,从来只见过别人的血,没见过自己血的长乐郡王顿时发出了更大的惨叫。可很快,他的惨叫声比响起时更加突兀地结束,因为越千秋一把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吵死了,流点血也要叫个没完,女人都比你胆子大!要是被皇上听到,你说他会不会嫌弃有你这么个丢脸的儿子,于是把你丢到北海去数星星?”
越千秋随口讽刺了几句,却只听背后传来了呵呵一声笑。
“很有可能。皇上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硬汉英雄,最讨厌的就是软弱庸夫!”
越千秋和徐厚聪这才连忙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萧敬先竟是旁若无人地越过满地伤者,优哉游哉地过来了。
见还站着的众人全都看向了自己,萧敬先这才眯着眼睛微微一笑。
“我昨晚刚刚受命,皇上昨日遇刺的事情,交给了我来查。至于长乐郡王这个自己无能还逞威风的败类,他既然砸了老参堂,我做主,徐将军你不妨和千秋一块去王府库房里翻一翻,搬些值钱的东西给老参堂弥补损失,剩下的就算你们出这趟活的辛苦费。”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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