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官阶不高,权利不小。
惯以秋水长刀,断诀人命。
有的时候,捕快手里的刀,更胜衙门老爷手里的纸笔。
何况总捕之刀?
刘兴守,二十岁官拜州府总捕,已与王爷家的千金订了亲事,正是前途不可限量时。
此刻,他的尸体却荡漾在州府的旗楼上。
一手提着六尺长剑,一手提着自己的头,身后背着一杆大旗。
白色的旗,血色的字。
前方雪。
又是一个被人雪冤的朝廷命官。
据说,州府大人几乎快拍碎了桌子,咬下切齿的下了死令,一定要在惊动大内府之前,拿下恶贼前方雪,否则,州府以下的所有捕快都要被下大牢。
这是一道蛮不讲理的令,但蛮不讲理的令往往最有效。
捕快们为免牢狱之灾,撒了欢儿的去找前方雪。
州府大人很年轻,只有四十几岁而已。
四十几岁的人并不算年轻,但四十几岁就能做到州府这个位子上,的确很年轻。
州府大人在多年前的皇榜上,没捞着状元、榜眼、探花这么荣耀的名头。
多年后,州府大人的官阶却最高。
因为他会洞悉人心。
什么是洞悉人心?就是投其所好。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答案,并不是人人都能想到的。
当今朝廷,皇帝只顾附庸风雅,其他王爷也没好到哪里去。
二王爷喜欢怪石,他的园子里堆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怪石。
于是,当州府大人还是县府大人的时候,下令全县境内劈山开路。
打下来石头,先不许造堤添坝,都要被审石官过目后再说。
审石官,是本县独有的一个官称,不在名册,却拿着俸禄。
也不知开出了多少石头,终于被县府大人寻到两块形状一模一样的怪石。
形状如同孪生,花纹各有不同。
一条飞龙,一只舞凤。
飞龙金黄,舞凤七彩。
这对龙凤石,真是天赐良机。
县府大人费尽周折,将龙凤石运到了二王爷的府邸。
二王爷见到了龙凤石,高赞一声:世间尽尘土,唯有龙凤石。
据说,二王爷花了数不清的钱,将龙凤石镶了金子做装饰,再转送给附庸风雅的皇帝。
皇帝龙心大阅,赐了二王爷见驾不跪,不审斩臣的大权。
而县府大人因为送了两块石头,升做了城府大人。
他拿着朝廷修路的钱寻到了龙凤石,立即官升一级。
谁说升官需要自掏腰包,城府大人不就一个大子儿也没自掏吗?
四王爷喜欢佛珠,城府大人下令全城境内必须换植菩提树。
结下来的菩提子,不许乱丢乱植,需要审珠官过目。
与审石官一样,审珠官是本城独有的名目。
菩提子成熟时,审珠官忙得没日没夜。
终于在数千万颗菩提子中串成了两串佛珠。
要寻到大小相同的菩提子并不算难事。
难就难在纹路奇异,令人叹为观止。
每串佛珠十八颗,左手罗汉右手佛。
左手佛珠上,有十八尊阿罗汉法相,清晰可辩,栩栩如生。
右手佛珠上,有十八种佛祖的如意睡相,面目慈祥,恣意百态。
这两串佛珠,自打到了四王爷的手里那一天,就从来没人见他从腕子上摘下来过。
城府大人拿着朝廷种树的钱,串成了两串佛珠,依然没有自掏腰包,却再升一级,做了州府大人。
七王爷家的六小姐生得普通,也没有女子才情,却独有一好,喜欢习武。
武艺练得怎么样不知道,她却放出话去,要招一个武功最好的人做夫君。
武功最好的人,都藏于江湖,并不愿与官家为伍。
州府大人不肯错失良机,他见了全州的武师、捕快,终于发现了刘兴守。
那时的刘兴守,只是县府里的一个挂名捕快,武艺平平,却生了一个好相貌。
问过了刘兴守的身家,还算清白可靠,州城大人一纸批文,将刘兴守连跨三级,直接调任至州府任了捕快。
也不知道请了多少武师教授刘兴守武功,但他资质平平,进境很慢。
州府大人过问时,一个老武师长叹一声:“兵器乃手足之延展,一寸长一寸强,不如让刘捕快学习一些更长的兵刃吧。”
州府大人为刘兴守打造了一柄上等的六尺长剑。
从此之后,每年州境内破获的最大案件,都要呈报是刘兴守一人独自立下的功劳。
于是,拿下飞天九盗,力斩八手佛,巢灭江沙匪帮的功劳,全都记到刘兴守一个人的头上了。
强强忍了四年,终于将刘兴守扮成了一个少年英雄,州府大人亲自领着刘兴守进京,见了七王爷。
七王爷不懂武功,但见刘兴守仪表堂堂,又曾做下如此多的功绩,心里十分欢喜。
但六小姐提出要与刘兴守过几招,看看他是不是有真本事。
这着实惊了州府大人一身冷汗。
谁知,只是虚惊一场。
六小姐的武艺更差,甚至,连个架势都摆不出来。
刘兴守毕竟习过武,只用了一招,就将六小姐纳在怀里。
七王爷虽然见到刘兴守有些轻薄,微有不悦,但也不得不赞他一句:“我府里养的武师,均已不是六小姐的对手,没想到在这少年手下却一招也走不过去,着实是难得的人才。”
王爷府里的武师会打不过不会武功的六小姐?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武师们教六小姐练功的时候,只是胡乱的哄着她玩。
与六小姐过招的时候,只要输给了她就有赏,谁会傻乎乎的去赢她呢?
订下了这门亲,州府大人带着刘兴守回到州里,大张旗鼓的准确聘礼。
只要刘兴守与六小姐入了洞房,生米造成了熟饭,还愁不一步跨入金銮殿吗?
州府大人做梦的时候都会笑出声来。
一手打造了四年的刘兴守,如今却死了。
死得如此难看,枉费了这四年的栽培。
金銮殿的美梦破碎,怎能不让州府大人恨死这个前方雪?
月下院中独饮,冷酒越喝越愁。
州府大人哀声叹气时,听到背后两声女子的俏笑。
是哪个丫鬟半夜闹猫?
让我抓到你,扒了你的皮!
一把摔碎了酒壶,州府大人转头喝问:“谁在作怪,给我滚出来!”
“你真的想见我?”女子怜音飘飘,似乎又坐在屋檐上。
心里一惊,仰头屋顶,又听到对面传来娇音:“我是前方雪。”
再寻声一看,一个女子已经坐在他的对面了。
明眸如星,红唇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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