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已击,该打烊了。
店小二见醉汉没反应,犹豫着伸出手
突然之间,趴在桌上之人猛地起身,通红的一张脸,瞪了一眼店小二,尔后傻笑了,低头开始踹向酒坛子。
砰
砰
没几下,地上满是碎片。
小二吓得早已躲闪到了一旁,今天倒了什么霉竟然遇到两个疯子,长安最近真是愈发乱了,什么世道嘛
萧平盯着桌上的残衫和短匕
哈哈哈
哈哈哈
他好久没有笑得那么大声肆意了。
店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婀娜的身影,伫立旁,她看着笑得满脸泪水的萧平,心里难受万分,悲伤如潮水涌来,眼泪不觉流下细嫩的脸颊。
“萧郎,咱们回家。”她抹掉泪水,上前搀扶他。
他踉跄了几下,满身酒气扑向她,他紧紧捧着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人的脸,仔细盯了好一会,“是你”
“是我,”陈环儿试图摆脱他的手掌,“天晚了,咱们回去吧。”
他一把将其拥入怀,紧紧勒着怀里的人儿,力道甚大,“环儿、环儿”
近来几乎不曾和她说话的萧平,竟然将她抱得这般紧,他力气非常大,她很不舒服,却不忍推开他,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就像被人一脚踹到了冰冷的河里,在里面使劲儿扑腾。
那种感觉,她再深刻不过。
她费尽了全身力气将半醉半醒的萧平拉上马车,一路搀扶到他的院子。
萧府,萧平的屋子。
陈环儿踉踉跄跄地搀扶着萧平进屋,把他放到床榻上。萧平醉靠着床杆,眼睛半睁着。她微微喘着气,凝视着他迷惘、悲伤,甚至是绝望,铺满他原本明亮如星的双眸,她心猛地一抽
泪水在她眼里打转,她忍不住伸手触碰俊朗的容颜,忍不住将其拥入怀
“萧郎,环儿一直都在。”
埋在柔软的怀里之人的睫毛不觉颤了颤,萧平心里仅剩一根欲断的弦,使他的精神和躯体摇摇欲坠,临近崩溃。他缓缓抬起手,将精致柔软的襦裙褪下,少女美妙的身体倾泻而出
吻如同巨大力量的黑洞,密密落到她的细嫩凝脂上,每一记都要把她吞噬,似要将她一寸一寸吸进黑洞,那里头是他的痛心、不甘,没有尽头的路,他奋力钻进她的身体,决绝将她拉进自己心里斑驳凹凸的黑洞,似要撕裂她
他要把她拉进泥淖和肮脏,他要她知道,他不再是从前的他了。
床榻上。
一条薄被斜斜地盖在二人身上,似一条纽带将二人捆在一起,二人的汗水与泪水交融。
萧平深邃的眸子放空了许久,最终缓缓闭上眼,他宽大的手掌中是女子娇柔的玉手。他握得很轻很轻,只要女子稍稍挪动便能将手抽离。
有意无意间,他似乎在让她做选择。
可是,女子并没有挪开,而是张开五指,紧紧拽扣住了他的五指。
他的手微微颤了颤,最终宽大的手掌回以力度。
“我只剩下你了。”
要下地狱便一同下地狱吧。
崔宅。
花厅。
一身子无力地趴在几案上,时而不觉用拳头敲自己的脑袋,她满脸通红,醉得不成样。
“真该把酒戒了,喝得这般烂醉,看连解酒汤都救不了你。”崔琞坐在几案的另一边,自顾自边喝茶边道。
“世人皆道长安好,为什么我一点也感受不到。”荆词目光无神,侧着脸喃喃。
“你可知,武后夺权之时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崔琞的语气很淡,云淡风轻的讲述过往,“太子李弘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赐死,韦后的一双儿女被杀,还有我的母亲,李三郎的母亲、薛崇简的父亲以及许许多多大臣和无辜的百姓、奴婢被杀害,可谓血流成河。这便是政权动荡,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贱婢,都深受其影响。如今与以往相比,能安身立命已然是莫大的幸运。”
“所以我们得认命?”
“我们只能期望政权稳定,不再更迭反复,天下方能安定。”
“呵!”她苦笑,“谈何容易。”
“杨家不是正拉你入伙吗?听从吩咐便是。”崔琞笑。
荆词不语,她虽然答应了长姐尽自己的一份力,但是她对此并无太大感受,更别提为之卖力的激情和动力。她甚至不知这样做对百姓,对天下是否是好的。
萧平有一句话说得对,杨家和萧家无非是站在了不同的派别,倘若将来太平公主掌权,天下就能安定吗?
“我困了,能否借间客房给我睡会儿?”
“走吧,我带你去。”崔琞闻声立即起身,上前搀扶荆词。
崔宅不算大,前院后园,房屋加起来十个手指头都数得清,不需几下便能走到客院。
“你好歹是腰缠万贯的富贾,多少田宅买不起啊,自己住的宅子竟然屁点儿大小。”她将手臂跨在他肩膀上,脚步有些晃。
“孤家寡人,要那么大作甚?”
“可是你这不是我说啊,于你而言着实叫人匪夷所思。你看啊,你在文康坊经营的妓院就是这的好几倍大更别提你在城南买的那些地了,你输往关外的货品随随便便就能挣”
“你知道的太多了。”崔琞的声音蓦地沉下来。
荆词乌黑的眸子因着酒气染上了一层朦胧,她怔怔地盯着他,脚步亦跟紧,“你还想杀我灭口不成?”
他沉默不语。
待将她扶进内室,放到床榻上,崔琞才认真地与之四目相对。
崔琞一点点将头往前倾,坐在床榻上之人则一点点往后躲。她盯着眼前脸色不太好的人,手心不禁拽了拽袍衫,她已经无路可退,眼看他的脸便要贴近她
“你、你你干吗”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细微的绒毛。
严肃的神情被她略微紧张的声音牵动,他的嘴角不禁扬了扬,幽幽道,“你说呢?”
她不觉垂下双眼,不肯与之对视,感觉到对方继续靠近,她下意识用尽全
力猛地推了他一把,他未防备,往后踉跄几步,险些撞到后面的木架。
崔琞站直了身子,未再有动作,“我在你心里的信任程度着实低得可怜,”他语气略为无奈,接着转身朝屋外走去,“安心睡吧。”
床榻上之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方才若不是他不停挑战她的底线,她也不至于一把推开他啊。
她倒头躺下,睡意被刚才那一吓竟没了。
荆词轻轻咬住下唇,其实她心里清楚,若不是崔琞信任她,岂会让她知道那么多,又岂会让她自由进出崔宅以及收留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