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她照例被娱乐综艺视频逗笑到脸抽筋,捂着肚子生生逼出了眼泪。
伸手去抽纸巾时,隔着朦胧的泪光,她看到电视墙旁边的那株琴叶榕,不知不觉间它竟然和相邻的衣帽架一样高了。
实木衣帽架上只挂了一件衣服,空荡荡的分外惹眼。
是昨天沈初觉借她的那件一粒扣外套——底色苍青,面料精良纤薄。一些复古细节,像颇具年代感的纽扣与领口的暗纹,透着一股克制的禁欲气息。
昨天李不琢特意托洪少娜拿衣服去洗衣房帮忙洗熨。
可惜后来被赵景惠约走,今天正式婚宴上又没看到沈初觉,她只好把衣服取回家。
洪少娜熨烫的时候,在袖口找到一个玫瑰金绣线绣成的“沈”字,小指指甲盖大小,很不起眼,却让李不琢心惊肉跳地解释了半天。
想起他那句“酒店人多眼杂”,李不琢有些后怕。
她把外套折叠好,放进一只毫不起眼的素色纸袋里,打算明天一上班就还给他。
然而第二天她拎着纸袋去管家部报到,客房经理谭渡让她十分钟后参加今天的晨会,因为后天要送一批人回总部培训。
“大老板看重中国市场,希望员工能为vip客房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去总部培训,就是对我们的重视。你很幸运,赶上第一批。”
谭渡是新加坡人,年近不惑。他戴一副无框眼镜,上下着装一丝不苟,神情严肃,中文说得很标准,就是平日连个笑容也吝惜。
李不琢点头应着,渗了一手的汗。
走出办公室,她马上给喻融打电话:“喻总监,请问现在有空吗?有件事要麻烦你。”
那边没有半秒迟疑,言简意赅地回道:“说。”
“沈初觉有件衣服在我这,本来想待会给他送去,可我马上要开晨会,怕是来不及。”
喻融失笑:“他有衣服落在你那儿?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不琢这才发觉,刚才那句话说得有多让人遐想。
可她没时间解释了,索性硬着头皮挑明了说:“喻总监,这衣服我四处带着实在不方便,留下又不放心,你看……”
“行,你在哪?”
“在谭经理办公室外面。”
“去电梯厅那等两分钟。”
李不琢在电梯厅心急如焚地转圈,隔两秒就看一眼手机确认时间,但她没有想到,喻融说的“两分钟”居然不是概数。
两分十几秒后,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寸头男人,模样小,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他径直走向李不琢,低声说:“你好李小姐,我是沈总的秘书。”
李不琢一下想起那双芭蕾鞋。
见她愣神,对方进一步补充:“是喻总监让我来的。”
他言谈间还在微微喘气,想必先前一路跑着过来。也是,喻融怎么会自己跑。李不琢把纸袋递给他。
这人神情寡淡,拿了立刻转头。
等电梯的时候,李不琢好奇问:“上次那鞋你买的?”
“嗯。”
“……谢谢了,挑的还不错。”
他抬头盯着跳动的数字,不咸不淡地说:“李小姐去谢沈总吧,是他叫我去的。”
电梯到了后,他快步走进去。门合上的前一秒,他终于看向李不琢,“因为我女朋友喜欢那个牌子。”
李不琢:“……”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女朋友,就单纯感谢你跑腿辛苦,别一脸嫌弃,我又没勾引你。
李不琢怒视电梯门。
后来在会议室,她收到喻融的微信,说沈初觉昨晚就去上海出差了,衣服暂时收在5610房。那个套房未来一周都没人入住,请她放心,等沈初觉回来了,会自己去取。
*
去新加坡参加培训的有管家部和前厅部的两批人,为期一个月。
总部的硬件水准跟华澍差不多,或许更完备一些,但论起酒店上下的员工服务意识,华澍确实稍逊一筹。
李不琢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过得很是小心。
好在她人聪明,记性好,还不怕吃苦,常被表扬。
连续培训十天后,得到一天的假期。不少同事来之前买了“狮城全景通”的旅游卡,打算结伴去逛ionorchard购物中心和罗敏申麒麟大厦。他们叫李不琢一起,但她说想去麦里芝蓄水池徒步行。
“你真的要一个人去卖荔枝?”一个本地女生惊奇地问。
李不琢纳闷,“一个人……不行吗?”
她神情似有担忧,“你小心点吧,在森林里走可能半小时都见不到人,要是谁蹿出来对你下手,太容易得逞了。”
李不琢咧嘴笑开:“我会一点泰拳。”
过去她在旧金山,白天在粤菜馆当服务生和洗碗工,晚上去武馆学泰拳。粤菜馆和武馆都是matthew的,他比李不琢长二十多岁,是个老古板,和人说话少有好声气。
李不琢在粤菜馆打工的时候,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就要跑出去疯玩几天,还曾一个人开车到50号公路看月亮。那次把matthew吓个半死,她一回去就被逼着学泰拳。
“泰拳练多了长肌肉,身材会变形。”她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你还不如给我一把枪。”
hew没跟她废话,摁着她去武馆。
对于城市的热带雨林,她自然没放在眼里。
*
麦里芝蓄水池就是个大水库,环湖一圈大约12公里。
雨后的沿湖栈道湿滑,路人寥寥无几。李不琢嫌无趣,走岔路深入密林,意料之中地迷路了。
到处是高大的橡胶树和茂盛的植物,偶尔跳出两只猴子,被她恶狠狠地瞪走。
头顶上是树木遒劲的枝干,连绵的冠层遮蔽,罕有阳光漏下。
李不琢累得不行,坐在一块石头上,用gps手机定位捣鼓半天,总算找到高尔夫球场旁边的主路。
后来她在客房部的群里大喊“今天去原始森林迷路了,但我顽强地活了下来!”
底下回复一片“……”
喻融突然冒出来:李小姐,你的地图呢?
李不琢:掉了。
又是一片“……”
然后有人说:酒店那么多新加坡人,你怎么不问问?
李不琢回道:怪麻烦的。
这时候,喻融单敲她:咱们沈总少时也在那住过哦!(呲牙)
李不琢诧异:诶??他也是那的人吗?
令她不解的是,此后喻融的头像彻底变灰,没再亮起过。
晚上又有同事叫李不琢去酒吧,但她洗完澡就不想再动弹,全心全意地瘫在床上整理白天的照片。冷不丁想起喻融的话,抓起手机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给沈初觉发了一条“沈总小时候住新加坡吗”的微信。
两分钟后,他回一句:谁说的?
李不琢理所当然地出卖喻融:喻总监。
沈初觉:……
过会儿回一个:嗯,在那长大。
李不琢还在打字,他又发来:不要叫我沈总。
她愣一下,继而弯起眼睛笑,存心作弄似地问:为什么?
这次他回得很快:感觉像在和下属说话。
李不琢看一眼,飞快扔去一句:我不就是你的下属吗?
屏幕那边久久没有动静。想到他此刻大概一脸的无奈,要是面对面,肯定又是那句欲言又止的“不琢……”李不琢终于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手指噼啪按字母:难不成叫你小沈哥哥?
沈初觉没理她,几分钟后,他换了个话题:没跟同事出去玩?
李不琢:不去了,白天在卖荔枝迷了路,脚快走断。
沈初觉:我也在那迷过路。
然而李不琢的“哈哈哈哈”还没来得及发送,沈初觉补一句:八岁的时候。
李不琢:……
不知为什么,隔着一块手机屏幕,李不琢觉得和沈初觉反而没有了距离,可以大大咧咧地开玩笑,也不担心动不动就被他盯着。
发了两小时的微信,乱七八糟什么都说。
沈初觉说原始森林的树他基本都认得,李不琢说他吹牛,便把照片传过去让他认树,没想到他还真的都认得,一棵一棵指出来。
打字太慢,他就发来语音:
“棕榈。”
“金合欢。”
“巴西果。”
他声音醇厚低缓,宛若耳语,像在品尝唐培里侬年份香槟,有回甘的余味,让人微醺。
“沈初觉。”她失手按下语音传送,反应过来后赶紧撤回。
沈初觉:我听到了。
李不琢内心暴走,顿觉自己真是蠢透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重发一段强行挽回:“咳咳,沈初觉,刚才没发完,所以撤了……那什么,我要睡了,改天再聊。”
沈初觉也发一条语音:“以后记得,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直接叫名字。晚安。”
外面的天空有星闪抖,有风流动,不像这里只剩浓稠黑暗和凌乱呼吸声。感官因静谧而敞开,放大。他与李不琢身.体贴合的部分抽离,让她觉得冷,抱紧了手臂。真好笑,他又没进入,却让她有了饮食男女寻欢后的落寞。
身旁传来细细簌簌的小动静,是他在拨动头发,他头发之前已经被李不琢揉乱了。
“你想抽烟吗?”
那动静消失,“……我不抽烟。”
是了,他那么懂控制情绪的人,从来不靠香烟排遣。李不琢笑:“我们是不是要找个房间,把刚才的事情做完?”
他静了一分钟,“算了。”
李不琢先前怀着点跃跃欲试的期待,听他的回答,有片刻嗒然。
这些年她接触过的男人,要么自卑,要么自恋,要么只当她是小孩。对她有兴趣的,眼里燃放欲.念的光,垂涎她年轻貌美,总想靠支票和床.上功夫降服她,透骨庸俗。她满心生厌,想起沈初觉,黯然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白月光。
重新系好扣子,把衬衣塞进裙里,披散的头发用手拢了拢,李不琢打开门。
光线涌入,她扭头,沈初觉低头看手机的样子被浅浅勾勒,头发确实炸开了。
“我们得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盯着屏幕,李不琢愣了几秒才反应,“……去哪?”
沈初觉递来手机,是林锦承发的微信:快来捡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