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一片一片花海由王宫花奴精细护养,在盛夏的阳光中绽放,垂挂着各色不同的花木,散发着熠熠沁人心脾的花香。
直到黎明露了出来,云隙才带着小刺猬慢悠悠躲避王宫守卫走到了这里。
云隙化成蜗牛趴在阿团抱着的小杏上,小刺猬举高小杏,扬起巴掌大的身子,主仆两站在花圃边的台阶上纷纷深呼吸。
啊,好多的花。
啊,好多吃的。
云隙细嫩的触角乱颤,能听出来他口气中的欢喜声。
“钻~进~去,我~们~住~在~这~里~。”
这么多的花种,他可以边等悲鸣花开边吃其他花朵,这样也不会饿着了!
“好的。”阿团将小杏扎到后背,驮着云隙,搓搓小爪,叫一声,“公子,抓好啦!”说罢一团蹦蹦跳跳扎进花海中,在肥沃的黑色泥土中钻来钻去,寻找云隙喜欢的地方。
云隙努力用腹足抓紧小杏,却仍旧受不了阿团的欢脱,在他背上颤着触角叫起来,“啊~啊~啊~,我~要~摔~倒~了,啊~啊~啊~,晕~刺~猬~啊~~~”
花圃中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守卫侍卫扭头眺望了眼远处平静的花海,低声问,“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另一答,“没有啊,听错了吧。”
那人又看了下,估计听错了,似锦苑把守严密,就算有人能闯进来也无法在这片细碎花海中藏着,就连微风轻拂都能带来大片花瓣凋落,这还没人腿高的花圃狗都藏不住身。
阿团驮着云隙站在一粒小石子上,仰头看着粉白|粉白的花朵像雪花般从天空轻轻柔柔打着旋飘落在它们身边,美的不似人间。
小刺猬伸爪接住一片铜钱大的花瓣,扭头放在云隙透白的背壳上,笑着说,“公子,给你个被子盖,莫要着凉了。”
云隙深深吸口气,扬起触角朝它打个招呼,“好~晕~呐~~”
*
不同于似锦苑的静好,裕銮殿中气氛压抑低沉,黑金旋柱伫立的广阔大殿内,身穿黑色铠甲的侍卫押着十几名低声哭泣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正哀求裕銮殿上一身玄黑金色暗绣龙纹袍的男人。
那人坐在最高处,神姿威严,面孔冷酷,紧绷的唇角透出几丝怒意,他的脸覆盖在半张黑金面具下,遮住了大半左侧容貌,连左眸之处也只能看见面具的冰凉,仅露出的唇薄而淡,一看便是冷情寡淡之人。
他的右眸像黑夜般漆黑,散发着森然冷意,紧盯殿内跪着的十一人。
“太傅,你贵为七王的夫子,不尊圣贤之道,不守国家律例,教唆七王翻弄鬼怪暗事,蛊惑人心,令七王身受阴邪之扰,如今孤抄你九族,你还何话要说?!”
地上跪着的领头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浑浊的双目满含悲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老臣的妻儿皆与此事无关,老臣恳请陛下饶他们一命,莫在给这漠魂城多增一缕冤魂!!陛下,臣求您了!放过幼子吧!!”
皇帝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前,接过身旁侍卫于述的长剑,用冰凉的剑尖抵在太傅的脖颈之下,冷冷说,“王栋,你遣人用十七具胎儿血酿阴胎酒时可曾想过幼子无辜?!!”
王栋震惊的抬起身子,欲解释什么,却只是双唇动了动,闭上眼睛,顷刻之后,他悲戚大笑,“祁沅要亡!祁沅国要亡!!鬼刹帝,哈哈哈,鬼刹帝,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将化成厉鬼冤魂,日夜攀附在这裕銮殿内,凄婉哀歌,我会亲眼看着这祁沅国的天下是如何毁在你兄弟二人手中!哈哈哈——”
噗!笑声戛然而止,一颗带血的头颅滚落在这威严庄重的大殿内,头颅上,一双悲愤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宫殿大门,血洒裕銮,死不瞑目!
哭嚎声刹那间充斥殿内!
皇帝冷声下令将人拖下去,扔掉长剑,肃穆而站,接住于述递上来的丝绢,轻轻擦去手腕上的血滴。
“啊!”门外跑进来个少年,看着地上的血渍目光暗了暗,转而立刻笑吟吟的走了过来,朝皇帝行了礼,“皇兄,你好久都没看过我了!”
这少年长得很美,下巴尖尖的,没有男孩子的洒脱,反而多了几分阴柔之美。
于述朝少年行了礼,“见过七王,陛下刚处理完公事,还未用餐,老奴这便派人去传膳来,您陪陛下用些膳吧。”
七王朝他挥挥手,“快去。我要在九玲听风阁用膳,那里风景好。”
于述颔首,退下去传唤膳食了。
“皇兄,我们也过去吧,外面起了风,在听风阁上刚好能看到似锦苑的花海,嗅到花香呢。”
皇帝露出的右眼中神情稍作缓和,踏步朝外走去,“牧隐,若你下一次再这么胡闹,弄这些腌臜晦暗之事,孤便连你也一挡处罚了,就当孤没有你这个皇弟。”
七王笑嘻嘻的毫不在乎,“知道了,皇兄,我也就是听人说的,一时好奇罢了,以后再也不玩那些阴晦的东西了。”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摆驾九玲听风阁。
盛夏夜晚凉风习习,深蓝的天空偶尔有白鸟飞过。
云隙正沿着一株名叫素瑾兰的茎秆往上爬,线形的花瓣含着浅黄色的花蕊在风中轻轻摇摆。
远远地,就听见小刺猬的叫喊声。
云隙慢吞吞的转过软软的触角,只见小刺猬身上背着什么东西正火急火燎的朝他跑过来。
自从前几日小刺猬发现了一条通往不知什么殿的小水道后,每天都能看到阿团驼着花花绿绿的东西在他面前献宝。
第一次驼了一背的雪米糕,红豆味道花生味的,阿团小爪捧着吃了一晚上,吃的撑成了个刺球,云隙趴在雪米糕上爬了半天,也只啃下来一点点沫沫。
后来又见它扎了一身的蜜饯,沾了蜂蜜,甜腻的很,蹲在素瑾兰根下朝他挥舞小爪叫他下来一起吃。
蜜饯向来是很好吃的,尤其对喜爱吃甜的云隙来说。
但不幸的,甜腻粘黏的蜜饯插在阿团的刺上,它大概是向来没驼过这么粘黏的东西,抖了半天的小刺都没抖落一个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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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只好哭唧唧的向公子求助,身上好粘,刺都粘在一起了,怎么都分不开,把阿团吓坏了,伤心了好久。
云隙只好用仙术将小刺猬团城球,滚到花圃田中央的漂亮水法前,借着水法喷出来的露珠给它洗澡,洗了好大一会儿,洗掉蜂蜜汁液,才将全身蜜饯都拔掉了。
阿团湿漉漉的趴在水法台阶上,捧着掉下来的蜜饯洗干净给云隙吃。
“不甜了,对不起公子。”阿团冷的哆哆嗦嗦。
云隙无奈的笑着,慢悠悠取出自己的蓝田蜜涂了上去,两只小东西就趴在水台旁边啃了一夜的水蜜饯。
云隙瞧见阿团小刺猬越跑越快,这小东西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转眼就忘了那一身黏糊糊的蜂蜜,每天都去宫殿里偷点凡人吃的东西,乐不思蜀。
就是不知,今天这又是什么呐。
“公子,公子!快下来,我身上有好吃的,要趁热吃!”阿团活泼的很。
云隙抬头瞧了瞧他好不容易爬了一点枝茎的,上面的素瑾兰在风中花枝招展,好像在向他炫耀,他永远都吃不到了。
唉,叹口气,云隙慢慢朝下面挪。
阿团直起小腿,抱下来小蜗牛,将他放在自己用花瓣铺成的小床上,然后扭过头兴奋的给云隙瞧他身上的东西,高兴的给他介绍,“碳果木烤羊腿!听说是鬼刹帝的晚膳!”
云隙一撩眼皮,每根刺上扎着指甲盖那么点羊肉块儿,唔,这就是传说中的羊肉串,不,羊肉串球吧。
“上面那三块是五香的,我偷了作料,中间两块是辣的,我沾了麻椒,还有十三香的,公子公子,你闻闻,是不是很香啊!”
云隙张开软软的小嘴,“啊~~~~嚏~~~~”
阿团,“……”
阿团伤心的看着一直颤着触角打喷嚏的小蜗牛,只好离他远一点,捧着炭烧羊肉吃起来。
远处,伫立在晚风中的阁楼上响起一连串幽静亘远清脆的铃铛声,细密的铜铃铛坠在阁楼檐上于暗蓝色的夏夜中随风摇晃。
阿团捧着羊肉块坐在拇指粗的木枝上,顺着云隙的目光穿过高空阑珊的花枝朝遥远的那头望去。
阁楼前站着几处身影,模糊看不太清楚,夏风吹着阁楼上的人衣袖翻滚,青丝飞舞,阿团说,“戴面具的便是鬼刹帝,听上膳宫的婢女说,鬼刹帝在那上面吃饭呢,应该不会看到我们,公子且放心。”
云隙看了两眼,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团道,“听民间的百姓说,鬼刹帝左脸狰狞恐怖,看一眼就能吓死人,而且左眼是血眸,听说不论是妖,仙,见一个杀一个。”
像它们这种跑的不了最好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云隙用花瓣上的露水清洗背壳,淡淡说,“不~过~凡~人~罢~了~。”
阿团点点头,道,“也对。公子可是《妖神录》排名前三的妖,就连青瀛上仙也想要您,自然是不怕的。”
不怕倒是不怕,就是跑的慢。
它只是担心它们家公子打架也慢,万一打起架来吃亏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