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三人讶异了一声,静待他的下文。
姜景华接着道:“杜家虽是正经的诗书之家,却是家底单薄的,全靠宗族子弟科举入仕支撑门第,到杜怀远祖父那一代才算是复兴起来。而杜怀远却是年幼失怙,一直跟在他伯父身边长大,幼时境况更是凄惨。加之他父亲的死因,说起来又不够光彩,据说是屡仕不第,自个儿逼疯了自个儿,夜里趁人不注意,一根绳子吊死在梁上的。因而,他在人前,从不曾提过他父亲的名讳,只是一味地感激他伯父,故而,现在人们提起杜怀远的长辈来,都是只知其伯父,不提其亲父的。”
这个倒是实情。
杜怀远在朝中任职多年,确实是未曾听他提过已故的父亲。
坐着的三人对视着点了点头,听姜景华话中提到杜怀远父亲的名讳,再与那句诗联系起来,恍然意识到问题所在,俱都回过神来。
姜景华迎着三人意味不一的眼神,不由直起了腰杆,继续说了下去。
“他父亲就是再不出名,到底是他杜怀远的亲父,是他杜鼎臣的亲祖父!这是不容诋毁的。学生有幸,曾经与杜怀远同处为官,一次参加他伯父的寿宴时,恰恰听他伯父提起过杜怀远父亲的名讳!”
在座都是聪明人,只说到这里就好,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你是说,这句诗题犯了他祖父的名讳?”
夏先生听了姜景华所说的话,眼睛一亮,提高了声音问了起来。
也不待姜景华回答,夏先生就猛然站起身子,边来回踱步,边紧接着道:“‘万物静观皆自得’,杜怀远伯父之名,我记得就叫做杜务观,想必杜怀远之父就是杜静观了!”
说完,他就抚须呵呵笑了起来。
姜景华点了点头,道:“正是叫杜静观!这是杜务观当年筵席上醉酒时亲口提到的!且巧的是,静观二字的出处正是这句诗!”
“哦?”
姜景华话音未落,景先生就开始质疑起来。
“这等隐秘之事,你竟也知道?”
景先生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相信。
既然杜怀远千方百计瞒着,不让别人知道他父亲的过往,这名讳的出处就更不可能轻易吐露了!
姜景华笑了笑,对他的质疑也不恼,心中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发问。
他就道:“这是杜务观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提的,据说杜务观年幼时并不叫杜务观,当年杜怀远的祖父正当失意,静观静观,就是要人清心寡欲、无嗔无念之意,他偶然得此佳名,就取给了幼子,只是兄弟间取名时,往往会有相似之处,他不忍舍弃该名,索性就将长子的名字也给改了!学生当时听他提起时,觉得颇为荒唐,这才印象深刻,也因为这个,今日一见之下,才会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
杜务观可是长子嫡孙呐!
取名合该慎之又慎的。
这老儿倒是有趣,为了喜欢的字居然把长子的名字都改了,果真是荒唐!
“好!好!好!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夏先生笑着赞叹了一句。
他可不管姜景华这消息是从何而来的,只要消息属实,对他们来讲,就是极为有利的。
“咱们读书人,最讲究的就是个忠与孝字!他这是把现成的把柄往咱们手里送呢!我听说,这杜鼎臣可是杜怀远几个嫡子中最有出息的,若是把这件事爆了出来,就算他杜鼎臣日后还能科举,也要落个不孝的污名!想往上爬!怕是不容易了!呵呵,岳仁那厮处处阻拦咱们,如今也该恶心恶心他,让他尝尝苦头了!”
“可不就是苦头!”
景先生的眼中也有了笑意。
“这杜鼎臣若是想要逃过此事,唯有承认他不知祖父名姓,但若是承认了他不知祖父名姓,也就说明,他父亲杜怀远是个不孝之人,在儿孙面前,连父亲的名姓都未曾提及过!儿尚且不嫌母丑!如今也是同样的道理,这杜静观为人再怎么不堪,终究有个孝字搁在中间,想要跨过去,难啊!呵呵,这二人不管选哪个,终究要有一个人去受这苦头,就看他们父子选哪个了!”
景先生说完这话,夏先生也跟着笑着点了点头。
唯有高卓斜靠在大迎枕上,半句未言。
“老师可是有什么高见?”
姜景华早就注意到了高卓的不同,此时见他依旧敛眉沉思的模样,不由开口问了起来。
其实他心中已意识到高卓在想些什么。
刚刚两位先生的法子好是好,但是只是针对杜家,未免格局太小。
毕竟,杜怀远虽是岳阁老的女婿,但仅仅是地方属官,权柄不大,杜鼎臣今年又刚刚考了府试,日后造化如何,谁也不知。
而犯祖父讳这个把柄,却是可小可大的。
若是用的好了,将今年参加科举的杜、陆、蔡三家全部网罗进去,再将事情搞大一些,必定能够重创太子党派。
相反,用的差了,也就是让杜鼎臣废黜今年的功名罢了!这个毕竟算不上什么大过,再过个两三年,等到风声过去,他就又可以重新科考了。
最多也就是恶心恶心杜家和岳家了!作用不大。
来时的路上,姜景华就暗暗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只是他却不会轻易说出来。
高卓为人最好面子,这样的“大决策”,还是留给他比较好。
果然。
高卓问道:“益吾啊!你还记不记得,老夫月前跟你提过,如今文风昌盛,这朝中各世家的小辈儿啊!一代强过一代,都是越来越出息了!”
高卓眯了眯眼,好似睡着了一般。
“学生自然记得!为了您这话,学生还几夜未曾睡好觉,日思夜想着,要给家中三个儿子延请高明的西席,不能堕了书香门第的名声才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