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亭亭站着四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都穿着身茜红色的掐腰长袄,一看到一大群丫头婆子簇拥着袁氏等人往明堂这边来,就连忙福身行了个礼,接着打起帘子,笑道:“可算把二太太盼来了,老夫人已等候多时了!”
袁氏看了赏,一行人就不停步的进了明堂内。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混合着淡淡檀香的暖风,烘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陆烁打了个哆嗦。
这才后知后觉,刚刚在外头已耽误了许久,身上都是凉意,被这暖风一熏,冰冷的身子这才渐渐回暖。
“可是我的孙子孙女儿回来了?”
陆烁正要进捎间的小花厅,就听到里面一声苍老的询问,微微有些喑哑,带着些悲戚又激动的情绪。
丫头们掀了珠帘,陆烁连忙紧跟着袁氏,迈过红漆檀香木月亮门,进了花厅。
丫头婆子们俱都留在了外面。
陆烁抬头一扫,就见陆老夫人罗氏正坐在黑檀描金的罗汉床上,靠着一个石青色金钱蟒大引枕,身穿着群青色暗纹万字不到头的缎面长袄,满头花白的发丝,松松挽成个攥儿,簪着个通体透亮的八宝琉玉彩花菊钗。
罗氏双目炯炯,微有泪意,看着仍旧很有精神。
只是相比于五年前,到底是有些老了。
地上铺着五福捧寿的提花地毯,早有丫鬟在地上摆好了锦褥,陆烁就随着袁氏跪在了锦褥上,“咚咚咚”三叩首。
“儿媳给母亲请安!”
袁氏已带了些哭音。
“孙儿给祖母请安!”
陆烁也受了些感染,想到自己就是在此地穿越的,一时也情不自禁哭了起来。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熟睡的舜英由奶娘抱着,跟着跪了下来。
罗氏的声音有些沙哑,哽咽道:“快,采薇,采苓,快扶烁哥儿和你们二太太起来,地上凉,莫冻坏了身子!”
陆烁和袁氏就被两个大丫鬟扶了起来。
陆烁被罗氏一把搂到了怀里,屋子里一时都是哭音,气氛就有些沉闷。
锦褥被撤了下去,又有伶俐的小丫鬟搬来两个锦杌,袁氏和白氏推辞一番,就依次坐在了左侧下首。
陆烁则被罗氏招呼着坐在了罗汉床上,紧挨在她身边,罗氏又吩咐采薇,让她上陆烁最爱吃的那几样点心。
采薇水葱般的年纪,穿着银红色的短袄,细条条的,看着极为周正。
罗氏两次有事都是吩咐她,应是大丫鬟中最得看中的!
她用帕子掩了嘴,对着袁氏笑道:“二太太您看看,老夫人真是疼哥儿!一听说哥儿今日到京,就张罗着做这些点心,一天都吩咐了千儿八百遍了,真真是欢喜极了!”
袁氏听了,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缓缓露出了笑,感激的看了罗氏一眼。
采薇又肃了面容,对着罗氏道:“老夫人放心吧!奴婢都记下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哥儿呈上来!”
罗氏缓了过来,虚点点她,笑道:“你这丫头,尽会耍嘴皮子,如今都敢编排到我身上来了!”
白氏凑趣笑道:“嘴这么刁,莫不是想讨份赏吧!”
袁氏就故意板了脸,叹道:“第一次回京,就遇到这么个贪财的,罢了罢了,今儿我就作一回散财娘子,免得日后听了编排,说我是个吝惜钱财的。”
说着,果真让身边的珊瑚赏了个荷包。
采薇欢欢喜喜的接下了,又说了一堆吉祥话,逗的老中青三个女眷笑的合不拢嘴。
松鹤堂的气氛一时倒活跃了起来。
陆烁暗自赞叹,怪不得这采薇能得看中,既有眼色,又有能力,说话恰到好处,看着就是把好手!
采薇就招呼着几个小丫头下去了。
那边两个婆子却来报,说是暖阁已收拾妥当了。
罗氏招手让奶娘过来,细细看了陆舜英的睡颜。
见她生的粉雕玉琢的,却打着小呼噜,睡的小猪也似,罗氏不禁无声笑了起来,吩咐奶娘,让她抱着陆舜英到暖阁去睡。
待奶娘抱着走远了,罗氏这才转头对着坐在下首的袁氏说道:“今日已晚了,英丫头又睡的熟,先让她在松鹤堂住上一夜,明日再另做打算吧!”
袁氏从锦杌上站起来,答道:“但凭母亲吩咐。”
陆烁看着袁氏低眉顺眼的模样,想到五年前袁氏在罗氏面前的待遇,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媳妇难做啊!
袁氏已接着说道:“儿媳不孝,未能亲身侍奉婆母,这些年来又一直都在外任上,引得母亲为儿媳担忧,真真是不该!”
罗氏听了这话,却轻轻笑了笑,对着袁氏说道:“你虽不在我身边伺候着,但是把两个孙儿都教养的极好,也是功劳一件,算得上是孝顺的了。”
除却新婚那一会儿,罗氏再未给过自己笑脸儿,只因自己不能生,却又不给陆昀纳妾,断了二房的香火,如今见了这笑容,袁氏倒是惶惶然不知所措了!
白氏则眼光闪了闪。
自己三年都未有动静,婆母这话倒是有一半儿是说给自己听的。
只是想到自己的苦衷,不禁有些黯然。
罗氏好似没看到白氏的脸色,转过身来,开始问起陆烁的日常和学习来。
陆烁就直起了身子,一五一十的细细回答了出来。
罗氏听得陆烁还习了剑,就对着袁氏说道:“我见你们信上只说了烁哥儿跟着大儒学习,倒没听说过习剑这回事儿,虽说文武双全是好事,只是这习剑到底辛苦,你们夫妻俩倒也狠的下心!”
边说着,边又把陆烁重新搂在了怀里。
陆烁对这怀抱倒是极其熟悉的。
自己刚穿来那几天,就是这个带着淡淡檀香味的怀抱搂着自己安慰照顾,因而陆烁倒不排斥。
只是到底年岁大了,陆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袁氏犹豫了一下,就把那回的病情以及怪异之处慢慢说了出来。
当初秦师傅还是通过陆昉找来的,只是陆昀夫妻当时想着罗氏年纪大了,陆烁这病又只有一回,就没敢说与她听。
陆烁见袁氏开始说自己的病情时,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陆烁到底不能出声阻止。
陆烁偷瞄一眼白氏,见她认真听着袁氏讲述,眼神清明,并没有一丝异样。
陆烁放下心来,同时又觉得,自己经了姜菀之事,有点太过敏感了,简直成了惊弓之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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