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私藏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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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郡李氏在苏州的主事人,是李氏嫡支,叫李游,按照辈分,崔瑾应当唤一声“舅父”。看到那地窖中横七竖八唇角留着黑血的十几个黑衣人,看到他们身边的那些制式弓箭和横刀,眼睛跳了又跳,等他看到十几口被打开的木箱中的武器时,他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小十三郎,这,这不是某家的东西啊!”李游差点要哭了,也顾不得什么长辈的矜持,一把抓住崔瑾的手。李宝将他一拦,冷冷一哼。李游更是苦涩。若只是几个黑衣人倒也罢了,或许真是被逼到此处,随便找一个地窖藏起来,但这大堆武器,那可是要人命的东西,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管家一下子跪倒在地:“不,不可能!先前这地窖也搜查过,既没有什么黑衣人,更没有这些木箱子。”

    李游定定神,对柴绍和长孙冲连连拱手:“谯国公、长孙长吏,肯定是这些贼人慌不择路窜进此处。这院子地方偏僻,都是放些杂物,平素没人看着,所以才叫贼子钻了空当,诸位明察秋毫,一定能查清事情真伪,还在下一个清白!”

    长孙冲见到那群早就死透的黑衣人,恨恨地踢了两脚,冷笑两声,道:“此事谁也做不得主,要想证明清白,你也得拿出证据!”如今人证物证在此,若是没有个有力的证据,李游不死也得脱身皮,甚至会牵连到整个家族。

    崔瑾幽幽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舅父大人,这事儿啊……”

    李游哭丧着脸,眼巴巴地瞅着他,就指望着崔瑾能说几句好话了。崔瑾爱莫能助地摊摊手,再次长长地叹气:“小侄也是相信舅父大人是被栽赃陷害的,或许,这些贼人真是藏不住四处乱窜,所以跑进了这个杂院儿,但是,这些武器啊,可都是军队的兵器呢,就有些让人揪心了。”

    管家连连叩头,撞得砰砰直想:“武阳郡公,这些东西真的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先前谯国公手下的军爷们也来查看过,哦,他们还留下搜查证明,您瞧瞧!”

    为防止士兵和衙门中人乱翻乱拿百姓的东西,要求搜查后必须留下证明,写清楚搜查人和搜查情况。崔瑾接过一看,呵呵,竟然是武珝的二兄武元爽带队搜查的。他递给柴绍,柴绍瞟了一眼,冷着脸:“当时没有,如今却发现了,所以,这也算不得什么!”

    若不是一向的家教良好,李游都要指天画地发誓赌咒了。他深深地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稳下来,知道此事如论如何也无法善了,正如柴绍所言,先前没有,但现在发现,那么自己便脱不了干系。拱手道:“此事,某有失察之责,但这些贼人如何来的,这些兵器如何来的,某并不知晓。”

    崔瑾看看柴绍和长孙冲,非常为难地道:“要委屈叔父大人了,小侄也相信此事与叔父无关,只是要查清此事,还有些时日。另外,小侄过几日亲自回京向圣上和太子禀明此事,祖父那里,也会与各家商议,最终拿个章程出来。但是,小侄以为,靠人不如靠己,要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要将那些幕后黑手揪出来。如此,不仅是赵郡李氏脱去嫌疑,其余世家也会感激不尽的,因为此次各家混入不少细作,害得此番吕宋平叛大唐军队损失极大,这都是姑父这些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精英士兵啊,是大唐的第一批海军,还没请圣上命名呢,就因为这些逆贼,这些细作,白白牺牲在吕宋岛上。每每想到,小侄这心里就好不难受!”

    战后,最终清点结果,各方清查到的细作共有数百人,其中包括各矿上。最清白的,便是柴绍的亲卫了,目前尚未发现任何人有可疑之处。崔瑾护卫中,除了马云天被收买,便是祖父送来的一名护卫有问题,其余暂时未发现,但还得一一甄别,从祖宗八辈儿开始清理,包括他们的亲戚朋友,都得查清楚,而李靖送来的那些退伍的护卫,相信以李靖的谨慎和精明,必都是极为可靠的。

    因为吕宋岛上层出不穷的陷阱机关,共计牺牲一千余名士兵,安修仁和崔瑾这一路人马是损伤最少的。或许,对于柴绍和安修仁来说,这点伤亡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崔瑾却非常伤感,都是父母所生,好不易拉扯成人,或许上有老下有小是家中的顶梁柱,没有牺牲在敌人的刀剑下,却倒在阴谋诡计中,着实令人恼火。大唐人一个个都宝贵得很,那么多地方等着装人进去,特别是柴绍收下的士兵们,训练了这么多年,花费了这么多钱财,死亡一个,都是不小的损失。所以,对设下陷阱机关的那群人,崔瑾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咳咳,表示内心极为愤怒罢了,真要他吃人血肉,他是吃不下的,最多是抽其筋扒其皮。

    听到崔瑾说他要亲自回京向天子说明情况,李游连连道谢:“那就有劳小十三郎了。某将积极配合崔刺史,绝不给小十三郎添乱。”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越是争辩越是抗拒,越是心虚的表现,所以,还不如自觉跟着到监牢中坐坐,自己好歹也是赵郡嫡支嫡子,家族不会不管自己的。

    崔瑾倒有些意外了,原本以为他总得大喊大叫冤枉什么的,不料如此干脆利落,眼睛微微眯了眯,然后笑道:“舅父大人且放心,当今天子圣明,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另外,也请舅父大人令人撒开大网,好生查一查,若是能查到那些逆贼的蛛丝马迹,不仅无过,还有大功!”

    李游并非傻子,先前事发突然,所以一时心乱,但这会儿逐渐回过神,心里已经反转几番,有了计较。看着面前这个容颜俊美,唇边含笑,眼含真诚的少年郎,半晌,淡淡笑道:“一笔写不出‘李’字,虽说一个是陇西李,一个是赵郡李,但一向同气连枝,所以,还望小十三郎多多为某在圣上和太子面前说说好话。为表明自己的清白,某自当禀明家父,派人全力追查逆贼踪迹,小十三郎回京时,请顺便带一封书信。”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崔瑾呵呵一笑,极为诚恳地拱手道:“圣上是明君,定然会还舅父大人一个清白!”

    今日,虽说在李游的别院中发现了大唐军队制式兵器,但也不能就此证明赵郡李氏有谋反之心。因为数量不算太多,可以说是给吕宋岛上的矿山护卫甚至别院护卫所用,不过是“不小心”买到了军队的兵器罢了。

    晚间,指导了几个弟妹和格山的功课后,崔瑾回到自己的院子,正在练字,知书便禀告崔霖求见。崔瑾扬扬眉,这么心急,想必这顾家已经坐不住了,担心真的没落下去。“请到书房来吧!”他吩咐道,手上却没停笔。

    不一会儿,书房门前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着崔瑾淡淡的一声“请进”,顾霖走进门来。在明亮的烛光下,宽大的书案前,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衫,头戴青玉冠,肤如白玉,脸如刀刻,唇如花瓣,鼻梁高挺,长而微卷的睫毛遮住了深邃的眼眸,不知不觉中,这位少年郎已经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虽然仍是如此年轻,但谁也不敢轻视。

    “顾兄稍候,小弟还未完成今日的功课。”朱唇轻启,唇边含笑,话语依然是如此柔和,语气依然是如此客气。只是,落在顾霖耳里,他却暗暗叹了口气。是啊,自从那件事后,便变得如此客气了。不知多少次,他都在想,若是自己能够坚持一下,爹娘那里也不是不能说服的,如此,又该是怎么的光景呢?不说其他,单单是自己,只要是不出差错,便是前程无量了。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前阵子,京里来信,说小妹再次病倒,或许,这一次再也过不了。他垂下眼帘,掩下眸底的悔恨、愧疚、失落和不甘。这一切,与旁人无关,都是自家的错。

    轻轻捧起茶盏,虽然心中着急,但顾霖脸上仍是一片沉静。这间书房,过去他是经常来的,变化不大,只是增添了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册,墙上也多了几幅字画,大多是崔瑾的笔墨,无论是书法还是画作,更大气更舒展更磅礴。还有两幅是汉王李元昌的画作。

    崔瑾终于放下毛笔,揉揉手腕,对顾霖笑道:“在船上练字总是不太平稳,所以手也生疏了好些,都快见不得人了。”

    顾霖站起来,将一方帕子送到崔瑾手上,赔笑道:“武阳郡公是要羞煞顾某么?若您的书法都不能见人,顾某便不敢再提笔写字了。”

    崔瑾眸中微微一闪,将手擦了擦,放在一边,喝了一口茶,问道:“顾兄此时前来,必是有事赐教吧?都是多年的朋友,便无需客气,尽管道来便是。”既然他都已经改了称呼,那便表示不用再提以前的情义,公事公办罢了。

    顾霖愣了愣,轻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抬起头,尽量让自己更自如从容一些:“今日某见衙门张贴的布告,说有逆贼潜入苏州,便想起一事来,说不得有些关联。”

    “哦?”崔瑾扬扬眉,抬手做了个“请说”的姿势。

    顾霖咬咬牙,道:“前几年,就是崔刺史和谯国公到达苏州后,陆家关停船厂,将手里的船只卖给了江南甑家和姑苏慕容氏,这几年,甑家和慕容氏联合进行海上和江上贸易,沿着海岸经常出海,跟着大唐船舶建立的航线,也赚了不少钱财。”

    抬眼偷偷瞧了瞧崔瑾,见他一副专注倾听面带微笑的模样,顾霖有些泄气,不免加强了语气:“这便罢了,这几年,不少海上不也跟着大唐皇家海上贸易出海么?只是,这甑家和慕容氏却有些不同,他们经常是单独出海,且多次停靠吕宋。”

    崔瑾淡淡地笑着,不动声色地道:“这也算不得什么,说不得他们只是想赚钱呢!”

    顾霖心中暗气,深深地吸口气,道:“甑家和慕容氏这几年养了不少护卫,身手了得,颇有军队作风,即便是顾家、袁家等等江南世家,府里的护卫都无法相比。”

    “这倒是奇了,这两家是哪里找来的护卫?”崔瑾微微探身,轻轻皱了皱眉,“不知顾兄,不,应该是顾家是如何察觉到的,是何时察觉到的,既然发现不妥,怎么现在才报?既然要报,为何不向刺史衙门上报,要知道,某只是一个闲散郡公。”

    顾霖心中“咔哒”一声,知道自家的行为再次让人生疑,嘴里一阵苦涩,站起来,一扬衣衫,双膝跪下:“在下原本也只是疑惑不解,并未想到其他,还请武阳郡公恕罪!”

    崔瑾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唇角微微上翘:“顾兄这是何必?想当初,除了萧家两位表兄,某最看重的便是顾兄,可惜阴差阳错,倒是越发生分了。顾兄今日有何想法,能帮忙的,某也不会推辞。”

    顾霖深深地垂下头,紧紧握了握拳,声音微微颤抖:“顾麟,以武阳郡公唯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崔瑾轻轻地叩了叩桌面,淡淡地道:“不急,不急,顾兄要不要与顾家族长商议一下呢?”只是区区一个顾霖,不值得。虽说顾霖有才干,但并非十分能干,更不是非要不可。有才有识能言善道吃苦耐劳之人,崔氏,并不缺,何况还有其他世家,还有与自己交好的勋贵之家。

    顾霖绝望地闭上眼,他早就料到,将自己抛出来,崔瑾根本就看不上,这只是祖父和父亲的一厢情愿罢了。

    “其实,顾兄所说的,吾等早已掌握,现在,此刻,江南,再也没有甑家和慕容氏。至于幕后人,也是秋后的蚂蚱,长不了了。”崔瑾的话,不亚于一个惊雷,炸得顾霖外焦内嫩。

    “武……武阳郡公的意思是……”顾霖抖索着唇,说不出话来。

    崔瑾清风云淡地笑着,烛光下,温润如玉:“今早,吾等到达苏州前,谯国公和家父便已经派人将甑家和慕容氏所有住宅、商铺、田庄、作坊等等,团团围住,在顾兄来访之前,某得到消息,两家老老小小,包括所有在出人员、奴仆等等,一个不漏,上下共计上万人,全部抓获,现正押送军营,等待一一甄别。”

    “你……你们,早就知道了!”顾霖缩了缩眼眸,眼底满是震惊。

    “顾兄忘了,谯国公可是江南、淮南两道大总管,晋王殿下是扬州刺史,家父是苏州刺史。哎,谁让他们如此不谨慎呢,以为少出门儿就是低调,却不知,吾等早就注意到他们了。”崔瑾眯了眯眼,不屑地道。这不过是个开始,江南、淮南两道,经过这几年的经营,该变一变了。这些自以为是的士族,打压一些,消灭一些,便可让这两道安稳不少。

    “顾兄还是请起吧,你做不了主的!”崔瑾上前扶起顾霖,眼神清冷,面色淡淡,“若是顾兄一人,崔某随时欢迎;若是顾兄一房,崔某不屑。”顾霖之父顾雍,目光太过短浅,心胸太过狭窄,行事不够真诚,无论是崔瑾,还是博陵崔氏,都不屑一用。

    话说得如此透彻,让顾霖羞愧得满脸通红。

    “三日,三日后某将回京。”送顾霖出了书房,对着那个萧瑟的背影,崔瑾淡然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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